施翩没带伞,拎着两大袋零食走进雨里,回到11幢,电梯到达11楼,打开门,邻居家的门再次打开。
谭融拎着垃圾袋出来,愣在原地。
一模一样的场景。
“……”
施翩决定不和他搭话。
谭融尴尬地笑笑:“东西忘拿了哈哈哈……”
算了,还是别笑了。
-
雨日之后,施翩没有再出门。
她老老实实把自己关在家里画画。白天于湛冬过来打理她,晚上自己躲在凉爽的屋子内吃冰,除了偶尔失眠,这日子还算不错。
这一天家里大扫除,于湛冬里里外外走了三趟。
施翩被他转得头晕眼花,在他即将走第四趟的时候,忍不住问:“冬冬,你在找什么?”
于湛冬停下来,湖蓝色的眼睛严肃非常。
“……我帮帮你?”她试探着问。
于湛冬沉默一瞬,忽然道:“家里可能进贼了!”
施翩茫然道:“家里丢东西了吗?”
“克利切不见了。”于湛冬沉重道,“看定位它离我10米不到,按键却没反应。”
“……”
那听起来也没有进贼。
克利切是跟了于湛冬两年的扫地机器人,他充满柔情地给它取名为克利切,仿佛这样她家就有了两个家养小精灵。
施翩起身,跟着于湛冬一起找了一圈。
家里确实没有克利切的身影。
施翩看着定位距离,忽然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看向大门,琢磨了一下走廊的距离,似乎在范围内。
于湛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恍然:“跑出去了?”
可惜,走廊里也没有克利切的身影。
两人干巴巴地对着邻居家的大门,面面相觑。
于湛冬想不通:“克利切怎么会偏移自动路线?啊,视频,克利切有路线巡视视频!”
他不相信它会乱跑。
于湛冬调出最近一段视频,施翩凑过去看。
画面里,克利切按照设定的路线打扫清洁,到某个时间节点,它忽然调转方向,朝门口走去,大门打开的时间较长,它趁机溜了出去,挤在边沿一路前行,灵活地进入别人家里。
施翩:“……”
于湛冬:“……”
施翩:“……我想起来了,那天下楼正好遇见邻居,是认识的人。关门的时间可能久了点?”
于湛冬疑惑:“是谁?”
施翩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谭融和陈寒丘的关系。
说完,她补充:“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保证把克利切要回来。”
“等等。”于湛冬忽然指着视频说,“克利切进去了。”
视频还在继续,在克利切矮矮的视野里,它穿过空旷的客厅,途径沙发,看见一截裤腿,松松垮垮,露出冷白的脚踝,最后它一头撞上某样东西,画面变成黑色,视频结束了。
施翩:“……”
于湛冬诧异道:“邻居不是和你一起下楼了吗?”
施翩面无表情道:“他家有客人。”
于湛冬观察她的脸色,联想到谭融和陈寒丘关系,忽然明白了。他安慰道:“也有可能是别人。”
施翩没多说,她知道一定是他。
除去那截脚踝,谭融显然在看到她之后又返回11楼,不然她不会第二次在门口遇见他出门丢垃圾。
“晚点我问问他。”施翩心情郁闷。
本来还打算晚上画画呢,看来是画不出来了。
-
晚上九点,谭融熟门熟路地开门进陈寒丘的办公室。
昏暗的办公室内依旧只有桌上的台灯亮着,笔记本电脑还在,桌子前空无一人,他嘀咕:“灯都不开,节省也不是这个省法。”
“陈寒丘?”他喊了声,往侧边休息室去,“你要是想把这里当家,买什么房子,晚上又住这儿?”
休息室门没关,谭融径直走进去。
陈寒丘站在窗前,侧脸冷淡,低头摆弄着他的天文望远镜,底下连接着更高级的光电设备。
“还在玩数字摄影啊?”谭融纳闷地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应该给你颁个勤劳奖,这都几年了。”
看到这些设备,谭融不怎么爽快。
那时候他们一穷二白,陈寒丘用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钱买了这些设备,谭融气得一礼拜没理他。
陈寒丘没看他,道:“等会儿,装个零件。”
谭融轻啧一声:“学计算机真是耽误了你这个未来的天文学家。”
谭融走到窗前往下看,高处的夜景美不胜收。
他感叹道:“从这里看下去,能看到大半个东川,这样的日子以前哪敢想。”
谭融触景生情,想起创业时最难的那个晚上。
当时他们三个男生挤在十几平的房子里,除了上课,就是没日没夜地写代码,重复测试程序,穷得饭都吃不起。
那晚暴雨,另一个同伴精神崩溃。
他和陈寒丘大吵一架,带着数据头也不回地离开,本就濒临失败的项目进行不下去了。
谭融抹了把脸,想说算了吧。
可对上陈寒丘布满血丝的眼睛,他说不出口,最后只道几天没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谭融醒来。
窗帘被拉开,黎明的光束照进狭窄的窗户,陈寒丘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仰着头往外看。
我们怎么办,他问。
陈寒丘没回头,哑声说了两个字,继续。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谭融问。
陈寒丘头也没抬:“话说清楚,什么时候?”
谭融瞥他一眼:“那天晚上你和老三大吵一架,第二天我睁开眼睛,看见你站在窗前,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陈寒丘渐渐停住了动作,看着眼前的黑色机器。
许久,他低声道:“那天黎明,我看到了启明星。”
声音太轻,谭融没听清。
他还想再问,却见陈寒丘快速装完零件,道:“今天不回家,去工厂调试算法,今天测了一个bug,要改。”
谭融一愣,移开注意力:“非得晚上去?可能要下雨,地方又远。”
陈寒丘:“都一样。”
谭融拿他没办法:“带我一程,车借给梦雪了。”
谭融在两个街区外下车,看着陈寒丘的车混入车流。
他轻叹了口气,这个人恨不得把命给工作,也不知道为点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隐隐约约间,谭融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算了先回家。
…
工厂在东川郊区,陈寒丘到的时候天下起小雨。
他下车,关上车门,往左侧看去,夜幕下,游乐园的高空设施暂停运作,和灯火璀璨的园内相比,空中的钢铁巨物显出几分寂寥。
夜间主管早等在门口,见他看得入神,便道:“这游乐园二十四小时开着,每天都这么热闹,夜深了也没什么人。”
陈寒丘收回视线,道:“你去忙,不用顾及我。”
夜间主管应下:“老大,有事随时喊我。”
一忙就是一夜,夜里雨停了。
天蒙蒙亮时,夜间主管送陈寒丘到门口,两人低声说着话。
正是万籁俱寂时,远处的高空设施忽然开始运作。
夜间主管揉揉眼睛,嘀咕:“我困昏头了?头一回看到这个点有人坐过山车,牛啊。”
陈寒丘停住脚步,看着微光下的山车缓慢攀升。
游乐场内,过山车上只有一位客人。
工作人员困得迷糊,也纳闷,这五点怎么就有人来坐过山车,还是个女孩,一个人来的。
他仰头看,过山车快到最高点了。
过山车上,施翩坐在第一排。
晨风吹动黑发,她沉默地注视着东川,心中的烦闷无处宣泄。自从回到东川,她的心像是被挤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