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栀不懂他到底在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可是周沢仿佛她做了很好笑的事情,一直笑。笑得钟栀愤怒地放弃给他辅导,摊开卷子自己写。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草木上沙沙作响。客厅玄关走道上的灯都关了。昏暗的环境,寂静的房间,只有书桌周围是明亮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唯一的光源有效地集中了注意力。钟栀本来以为自己会分心,但一开始计算,她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
大晚上不唱歌不喝酒不泡吧,就对着几本书,周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他食指中指夹着一只中性笔,慢悠悠地转动。
对面的少女神情专注,正在专注地写试卷。
她眼睑左右缓缓的滚动。白天盖在脸上的厚重刘海用夹子夹到头顶,漂亮的眉骨露出来。光打在她脸上,与骨骼形成阴影,眼窝微微深陷。卷而翘的眼睫安静地垂着,时不时眨动,睫毛的缝隙漏下的光印在脸颊上。
周沢的眼睛落到她的草稿纸上,跟着她快速移动的笔走,浮躁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耳边是沙沙的抒写声,渐渐地,他目光从钟栀的眉骨缓缓下移。
顺着挺翘的鼻梁落到她的嘴唇上。
唇色很淡,但唇形饱满有光泽。光照着,嘴唇的周围一圈小绒毛,娇嫩得像十月樱的花瓣。上唇的中间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唇珠,很适合接吻。
这个念头冒得猝不及防,显然,周沢自己都愣了下。
对面少女已经停了笔。
钟栀抿着嘴,脸颊有些热。她是嘴笨,但不迟钝。从周沢的眼神落到她脸上她就注意到了。她垂着眼帘克制地不看他眼睛:“你真的不学习吗?”
周沢一只手手肘撑着桌子,将笔捡起来重新转。另一只手随意地搭着卓边沿,手腕戴了一根宽带的黑色运动手表。随着时间流逝,表盘上数字一闪一闪的。
他缓缓靠向椅背,脸陷入黑暗,“我要学什么?”
“知识啊,知识创造未来。”
周沢忽然噗嗤一声笑。他看着钟栀,笑得浑身都在抖。
“对,你说的很对。”周沢解开手表带子,将手表往桌上一扔。钟栀敏锐地注意到他手腕有一道肉色的凸起,昏暗中他动作太快没看清。刚准备再看,就听他说,“不学习的话,以后就要回家继承一个跨国集团,三个研究所和几百个亿了啊,我真惨!”
钟栀:“……”对不起了少爷,是她斗胆了。
人固然有一肚子心灵鸡汤,但对面是一块非常难啃的石头时也会无言以对。钟栀总算明白安女士的苦心,周沢这位大少爷虽然不喝酒不打架不嫖不赌,但是他心眼坏啊!
第6章 第六只流浪猫 贫穷并不可耻……
天气好像忽然就转凉了。明明昨天还穿短袖。
推开窗户远眺,窗外马路两边的梧桐树的叶子一夜间掉了一地。被雨水打湿,翘着边角的黏在柏油马路上。被过往的车子压过,黑乎乎的有种萧条的感觉。
钟栀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转头去洗漱。
虽然学杂费和生活费有安女士资助,但消费的费用并不在安女士的资助范围内。钟栀翻着做了几遍的试卷,默默合上。她其实没什么欲望,但偶尔会眼馋别人的参考书。唉,没钱果然不行的……钟栀考虑了很久,决定去市里找点兼职做。
……
七点的公交车上除了晨练的大爷大妈,也只有他们的狗跟钟栀大眼瞪小眼。那狗看钟栀的眼神那么深情,还凑过来狠狠舔了她两下。
钟栀:“……”
至少,狗狗还是很热情的。
南城是准一线大城市。生活节奏虽然还没跟上一线,经济水平已经逼近。钟栀才在步行街走一遍,就遇上一家蛋糕店找兼职。
蛋糕店的老板是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瘦瘦高高的,看长相是一个很帅气的男生,但一开口却是女声。她盯着钟栀看了很久,目光重点在钟栀泛黄开胶的鞋上驻足。许久,才沉吟地开口:“几岁了?成年了吗?”
“十七岁,”钟栀很诚实,“差十二个月零三天成年。”
蛋糕店小姐姐第一次得到这么精确的回答,觉得很惊奇。她眨了眨眼睛:“天蝎座?”
“啊?”钟栀没懂什么意思,“什么?”
“我说你,天蝎座。”老板指着她。钟栀对星座不是很了解,但她说是她就含糊地点点头:“应该是的吧。”
“哦~”
钟栀干巴巴地站着任由她打量。老板不知道在看什么,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钟栀以为她可能不愿要人,却见她最终点了头:“可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就行吧。我给你半天90,一小时20。工资日结。”
钟栀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立马眼睛都亮了。
小老板看的好笑,介绍自己说:“我姓严,你就叫我王哥吧。”
钟栀:“?”
“不才,人称女版王X凯。”
钟栀很给面子的竖起大拇指:“老板你确实很帅。”
王哥很帅地甩了一下头发,让她走马上任。
这个蛋糕店是新开业的,不大,只有王哥一个人。她平时既是老板又是员工,生意好的时候经常忙不过来。钟栀来的正是时候,周六周日最忙。
她带着钟栀到收银台旁边,给她演示一遍收银。钟栀看一遍就上手。
王哥特别震惊,这就是高三生的实力吗?然后下一秒,又被钟栀超强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给镇住。只是一会儿,她就把店里所有蛋糕的种类和价格都记住了。有客户结账,三秒算好。王哥拿个计算器跟着后面按,按得还没她算得快。
“我的个天啊,你这脑子是计算机吗?还是说你的眼睛其实是扫描仪?”
“不是。”钟栀麻利地给客人找零,“我只是记性好。”
这特么只是记性好吗?王哥想到自己第一天开业的惨状,顿时佩服地给了她一个大拇指:“栀子花,你行的。”
栀子花是王哥给钟栀取得的速记外号。因为她记不住。
钟栀腼腆一笑。
第一天来,王哥没要求她上全天,只干半天。中午十二点一到,钟栀就摘了围裙下班。王哥早说过工资日结,半天九十。但私人老板心情好,给她结了一百块。
钟栀拿到钱,下一刻就把红票票贡献给了新华书店。
选了三本五三。一本标价三十三,三本一起拿可以给九十。钟栀挣钱一上午,花钱一分钟。刚到手一百花出去就是九十,剩十块。钟栀纠结之下,站到了煎饼摊子面前。
这个煎饼太香了,早上看到就一直惦记。钟栀在镇上读书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一家煎饼果子。每天很多人排队,都说很好吃,但她没吃过。因为要攒钱交学费。现在不用担心学费了,她一次性买两个,其中一个很奢侈地加两个蛋。
“加什么酱?”摊煎饼的是个老婆婆,看钟栀瘦巴巴的,料给得很足。
钟栀没吃过,不知道什么酱好吃,奢侈得一样来一个。一个经典甜辣酱,一个加变态辣。
回到家煎饼果子还是热的。钟栀在辣口和甜口中犹豫了一会儿,咬一口甜辣酱的煎饼。葱香味混着鸡蛋充斥口腔,幸福得人冒泡泡。
煎饼果子真好吃。
周沢还没起来,房子里静悄悄的。钟栀搬了个小马扎,就坐在落地窗前啃。周沢湿着头下楼一眼就看到窗边啃得满脸幸福的钟栀。
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这感觉大概就跟看吃播一样,他擦了擦头发,赤着脚从后面绕过去。钟栀手边还放着一个饼。周沢没自觉,拿起来就是一口:“哪儿买的?”
钟栀回过头,周沢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身边。手里还拿着她的煎饼。以为可以吃完甜的吃辣的钟栀肉疼得差点没绷住,迟了两秒才开口:“……市中心步行街。”
“哦,”周沢很少吃路边摊,煎饼果子也是第一次吃。他点评,“味道还挺不错。”
钟栀:“……是吧。”
又咬了一大口,他瞥向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嗤意。他奖励似的告诉她:“辣椒加多了,有点辣。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辣?”
她不知道,钟栀笑中带泪:“猜的。”周沢拿走的那份是双蛋的!
……
新参考资料到手,钟栀整个双休日就没从题海里出来。
眨眼又到了周一。
阳光明媚,温度又出现回升。钟栀按部就班的背书煮粥,吃完又用保温盒盛给周沢盛。不管周沢领不领情,她该做的还是得做。
按点出门。刚到花园就被二楼的周沢喊住。
周沢趴在阳台栏杆上,身上还穿着睡衣。脚光着,钟栀发现他在家几乎不穿鞋。头发凌乱,晨光照着他,在他脸颊晕出一团光,人白得像玉雕成。
“你等我三分钟,一起走。”
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窗帘也不拉好,他脱了睡衣就直接换。
硕大的落地窗里少年精瘦的腰身,漂亮的体型毫无羞耻地展露出来。钟栀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不仅有点恍惚。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融洽了吗?
大约三分钟,周沢就骑着自行车停在她面前。
清晨的阳光罩着他半张脸,眼睛亮的夺目。微风徐徐,他身上有很清新的薄荷味。周沢单腿踩地,歪着脑袋看她:“上车。”
早晨时间很紧,在周沢无声的催促下,钟栀一不留神就坐上他的车后座。
自行车风驰电挚地冲出小区,迎面而来的风吹的周沢上衣鼓起来。
周沢今天穿得特别很好学生,干净的短袖白衬衫,黑色的长裤。但半边下摆伸出裤子还是暴露了。故意的不羁。他微微扬起下巴,马路两边树叶下漏下来的光斑在他的身上迅速飞驰而过,下颌线漂亮得像一副水粉画。
钟栀闷闷地握住了车后座的凸起,收回自己不规矩的视线。
……
杨思雨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把书包一扔,就兴奋地跟同桌王晓菲聊天。
高三一班在高三整个年级,成绩和班风都算好的。杨丽云比其他老师有底气,管得了班里的大少爷大们。
不过也不绝对,总有人喜欢搞点特殊。杨思雨是杨丽云的侄女,胆子也比较大。就算杨丽云明令禁止了不准化妆,她也敢不遵守。手里拿个小镜子,杨思雨就这样在教室补妆。
钟栀和周沢一起进来,她从小镜子里看到了。
她啪嗒一声合上气垫,转过头看过来。
王晓菲一愣,跟着转头。
周沢侧身让钟栀进去,就在位子上趴下来。
杨思雨一大早的好心情没有了。上周五周沢载钟栀回去,今天钟栀又跟周沢一起上学。沈琳琳才跟周沢分手多久?是天上下红雨了,还是周沢换口味了?
钟栀跟杨思雨王晓菲不熟,除了上周五一起值日,平时没说过话。对她们的眼神也不敏感,估计不是在看她。也就没管。
今天出门之前没喝水,有点渴。拿着空水杯去后面接了一杯热水。回来后就开始背单词。
钟栀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但第 二节课她就觉得到奇怪了。
班上的女生总爱往她这儿看,平时女生爱往这瞥,都是看周沢。今天她没感觉错的话,在看她。起先钟栀以为是她太敏感,午休结束,别班女生也借着上厕所来高三一班。还有一个女生跑来问哪个是钟栀,问的还是钟栀本人。
钟栀都无语了:“我就是。”
那女生也有点尴尬,‘哦’了一声就走了。
三楼最右侧的女厕里,钟栀在洗手台洗手,两个打扮很仙的女生在聊天。不知道是没注意到钟栀还是故意的,她们明目张胆的讨论这个新冒出来的‘钟栀’。
“长得也不怎么样啊?”完全没有控制音量,“比高二的张慧茹丑多了。”
“何止是丑,她好土啊!刘海搞那么厚,我都怀疑下面是一张大油田。哎呦你看到没有?她那个鞋,我扔掉不要的都比她的新。她怎么好意思穿出来?”
“估计是穷吧。”女生直白的恶意,“咱们学校不挺多这种贫困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