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前,他推开门自然而然的转头等她。
陶筝走出后,他才跟上。
刚下过一场雨的初冬夜晚冷意逼人。
陶筝驻足避风处,围好围巾才继续走。
李沐阳在前方找到一汪积水浅坑,孩子一样一脚踩下去,溅起的雨水在另一只鞋和裤管上留下些许水渍。
她才要走过去,大厦外的广场装饰柱后忽然走出一个人,身材颀长,穿着修身的呢子大衣,围浅灰色围巾。
居然是陈书宇。
“我晚上跟同事在这边约了吃饭,顺便过来找你。刚才正巧遇到小高他们,说你马上下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陈书宇简单道出自己等在这里的缘由,接着又问:
“晚饭吃过了吗?”
“……”陶筝下意识朝李沐阳望去,青年双手插在兜里,正侧身看她。
陈书宇顺着她目光看向李沐阳,李沐阳也转看向他,两个男人本能的互相打量。
“这是我丈夫,陈书宇。”陶筝没有停顿太久,一边往前走,一边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团队的演员外援,叫李沐阳。”
“你好。”陈书宇伸出右手。
“……”李沐阳愣了下才将右手从兜里抽出,快速与陈书宇握了下,便又将手插回裤兜。
接下来是几秒钟的沉默,仅仅几秒钟而已,李沐阳却有种手脚不知往哪里放的尴尬与难受。
他盯一眼陶筝,心里忽而升起一股闷气,想要犯倔——她答应我与我一道走,听我分享的!她先答应了的!
可这念头和情绪很快便被打散,不及细想,也不等陶筝开口说什么,他已像有急事一样,快速丢下句“那陶老师我先走了。”,便转身快步拐向另一边。
陶筝眉头微压,来不及应话,青年已走了老远。
她目光追过去,李沐阳双手从兜里抽出,将卫衣兜帽罩在头上,趁着绿灯快速跑进穿行的人群。
“明天妈妈过生日,晚上7点订在慧公馆思南公馆店,我六点半过来接你?”陈书宇一边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开口。
虽然语声很轻缓,内容却隐隐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陶筝转头横他一眼,眉头紧皱。
“怎么了?”陈书宇微微侧身过来,声音很温柔有礼。
“前司跟我的竞业官司,仲裁庭上驳回了对方的诉求。前司不服判决一审上诉,这一回要上民事法庭了。”陶筝目视前方,淡然道:
“我明天下午见律师,约好了晚上请律师吃饭,不能爽约。”
陶筝有些累,倦倦的,但跟他讲完一审的事,竟还是有一丝丝期待浮现。
渴望他关心一下她所遇到的灾难,亲吻她,拥抱她,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和陪伴。
“这样……”陈书宇有些为难的叹口气,转而又道:“那你跟律师吃过饭,晚点过来坐坐吧。”
陶筝差点冷笑出声。
他耳朵里根本没有她被人告上民事法庭这件事,他只关心明天没有人陪他给母亲过生日。
“这次不了。”陶筝没有看他,后槽牙用力咬着,才能忍住愤怒和失望。
她没有因为他声音温和就让步,反而平静的坚持道:
“我很累了,跟律师吃过饭就要回家休息。”
说罢,不等陈书宇继续劝她或者指责她不懂事,陶筝率先驻足,在他跟着停下脚步看过来时,面色沉凝道:
“下次有事,请你提前跟我商量。”
“?”陈书宇似乎有些不明白陶筝因何显得这样不悦,挑眉踟蹰,斟酌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陶筝却不需要他按照自己安抚下属或与客户谈判的手段来回应自己,直接开口: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理所当然,也包括我陪你去给你母亲过生日。
“哪怕我是你的妻子。
“如果你需要我主动记得你母亲的生日,主动记得提前留好空挡跟你一起参与这种家庭聚会,又或者你需要我养精蓄锐在排卵日跟你行房……
“等等这些,都请你先付出善意,努力换取我的回应吧。
“至少,请提前跟我打招呼。
“毕竟这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的,别人也有自己的事,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陶筝……”陈书宇放柔声音,靠近她半步后,用安抚的语气唤她名字,关切的问询,“今天工作不顺利吗?”
陶筝摇头,“不,我工作很顺利。”
他以为她是因为工作不顺利,所以在迁怒他吗?
在他看来,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吧。
的确,他从来都只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溺于他自己的认定和逻辑中,从不会易地而处的关心她的需求和思想。
她心里有一个大坝,不知为何忽然破了个蚂蚁洞。
于是,叫做‘不再忍耐、不再迁就’的洪水决堤,她自己也治不住这大水了。
“书宇,我做了快5年好妻子、好媳妇,以后不做了。
“如果你还需要好妻子好媳妇,你要自己想想办法。
“我这里不会主动提供了。”
说罢,她朝他笑笑,绕过他,大跨步朝家走去。
深呼吸。
朗月星空,真是畅快。
第17章 一首蹩脚小诗【2更】
怼人一时爽, 怼完了却又忍不住有心理负担。
这大概就是敏感的、极富同理心的人的痛苦。
但担心陈书宇难过这种情绪真的完全不需要有,男人一路沉默,回家后却像下定了决心要维护表面和平一样, 立即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该跟她说话说话,该喊她睡觉睡觉。
晚上躺在床上时, 陶筝想, 世上是否有那样一个人, 基本上没啥情感上的需求, 只要丈夫不找事儿就觉得无比幸福呢?
如果有这样的人,她真的很适合陈书宇。
回想恋爱时,觉得他怎样都好。
少言是酷, 淡漠是禁欲系魅力。
可生活啊, 是漫长需要温暖的。
一夜安眠,隔日起床时陈书宇已经离开去上班了。
陶筝洗漱完吃过早饭出发,到了公司立即开始一整个上午的大大小小4个会议。
中午跟同事们一起吃过饭,她便准备出发去曲哲的律所见他。
往车库走时, 李沐阳跟了上来。
“陶老师, 我下午去外滩那边见朋友,你载我一程呗。”青年心中虽有踟蹰, 却还是做出些轻快的样子,语气自然的与她并肩。
“好啊。”陶筝走了两步转头看他, “昨天晚上本来说路上听你分享的, 结果爽了你的约, 没生气吧?”
李沐阳想到昨天忽然出现的陶筝的丈夫, 想到那个男人的气质和外型, 眼眸敛了敛, 才道:“那有什么好生气的,总不能给你俩当电灯泡吧,多尴尬啊。”
“说漂亮话。”陶筝横他一眼。
“……”李沐阳想了想,问道:“你有跟他表达自己的需求吗?”
“像你听我的建议一样,听你的建议吗?”陶筝问。
“你的建议还挺好使的,我最近每天都用。”他道。
“……”陶筝立即想到,这家伙要每天用她的建议,岂不是要每天去回想两个人醉酒的傻样?
扶额苦笑,她摇头道:“你的建议恐怕不太好用。”
“……”李沐阳没吭声。
陶筝以为他是因为她否认了他所说的建议,而情绪低落,又安慰道:
“不过不是你的建议不好,感情这种事可能天然就比职场上的事儿更复杂。
“而且变化莫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人是很难做改变的,我们只能改变自己。
“可是……委屈自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我已经做不到了。”
说罢,陶筝又觉得自己说的多了,未免有交浅言深的嫌疑。
她和李沐阳的关系实在很微妙,因为那一晚醉酒,导致他几乎知道她的所有事,莫名成了上海最了解她现状的人。
于是有心里话,他又恰巧在边上时,总忍不住想倾诉。
可偏偏清醒状态的两个人,似乎是上下级关系,或者说是合作关系,除了在这个项目里会一块工作一段时间外,好似不会有别的交集。
这样的关系,说的多了就难免尴尬。
“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陶筝拉开车门,上车前略窘道。
李沐阳绕到副驾,听到她这话立即站直了,一脸严肃道:“你怎么这么说?我挺愿意听的。”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啰嗦,年轻人怎么会喜欢?”陶筝坐上车。
李沐阳也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与陶筝并肩了,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笑道:
“你也就比我大几岁,别讲话老气横秋的好吧?”
“你22,我29,比你大7岁。7年,人体内所有细胞都换一遍了,大的可多了。”陶筝启动汽车,一脚油门驶出车库。
“你比我大7岁?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呢?嗯,大概是我长的比较成熟。”李沐阳笑着调节气氛。
陶筝翘起嘴角,“你在哪里下?我先把你送过去。”
“不用,我跟你一块儿下就好,我时间不紧张,也比较闲,到地方了我再自己溜达过去就行。”李沐阳说罢,车内又陷入安静。
陶筝点开车载音响的蓝牙,连了自己手机开始放歌。
听了两首,忽然唱起《电灯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