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低啧一声,直接推开门。
“盛柠。”
盛柠停下手中动作,侧头,看到温衍正站在会客室门口,望着他们这边。
戴春明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马开口:“温总,您来得正好。这、这丫头简直疯了!连老师都敢打了!”
打哪儿?
没看着打,只看盛柠把手抬起,正捻着戴春明贫瘠头上的其中一缕头发。
陈助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没忍住扑哧了一声。
温衍蹙眉,一时间也怔愣住了。
盛柠今天穿了件浅色的羊绒外套,脑袋上还顶了个毛茸茸的白色针织帽子,帽沿溜出来几缕来不及打理的碎发,贴在她的脸颊旁。
她的嘴唇没什么血色,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被这暖气熏的,脸颊两边有不自然的胭色红晕,覆在苍白脸色上,显得格外突兀,更显得那双伶俐的眼睛更亮。
明明长了副斯文冷清的无害脸,看到他来了却丝毫不慌,也不掩饰自己脸上的乖张神色,甚至还冲他轻轻地挑了挑眉,大有你要多管闲事我就连你头发一块儿薅的架势。
温衍看着这一脸嚣张置气的姑娘,淡淡说:“盛柠,赶紧处理完了来我办公室。”
然后又把门关上了。
陈助理显然还没回过神来,茫然地喊了声:“温总?”
温衍揉了揉眉心,喉结一动,倏地从唇角间溢出一声轻笑。
陈助理顿时更茫然了。
不知道温总是在幸灾乐祸戴教授的头发,还是在笑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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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里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
尤其是戴春明。
温总……这就走了?
趁着盛柠也在发愣,他迅速将自己宝贵的头发从盛柠手中抢了回来,边用手心抚平头发边怒骂:“别动我头发!”
盛柠刚刚是看到戴春明对她抬起了胳膊,以为戴春明要对她动手,戴春明虽然个子不高,但终归是个身体健壮的中老年男性,正面刚肯定打不过,她就下意识钻了空子,揪起了他的一缕头发。
谁知道戴春明对自己的头发格外敏感,直接就喊出了声。
戴春明狠狠瞪她,一秒都不想多待,捂着头迅速离开了会客室。
出来的时候温衍还没来得及坐电梯上楼,戴春明怀着一丝侥幸,朝着他的背影戚戚追了过去。
“温总,关于峰会的事儿……”
温衍连头都没回。
“召开峰会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教授你给家人开后门。”
他只此一句,便堵死了戴春明想说的话,也知晓了他的态度。
温衍对盛柠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根本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为公,为峰会的翻译工作说的这句话,还是为私,为盛柠说的这句话。
甭管是公是私,总之温衍一定听到了他和盛柠争吵的内容。
戴春明试图辩解:“其实我和盛柠的事儿不是您想的那样……”
温衍不冷不淡地说:“我确实是没想到,燕外竟然也会出那种需要挪用他人成果才能拿到offer的学生。”
戴春明脸色煞白,拿整个燕外的名声来说,这个罪名属实太令人后怕。
他根本不敢想象后果。
陈助理适时出声送客:“教授,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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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柠是冷静了片刻才出的会客室。
太热了里面。
刚刚吵得太激动,她出了一头的汗,连带着背后都感觉有些湿。
现在摘了帽子发型肯定不能看,估计刘海都已经黏在额头上了。
盛柠摸了摸帽子,干脆没摘。
跟着陈助理进到办公室之后,早已坐回椅子上的温衍也不跟她废话,直接了当问:“合同什么时候签?”
但盛柠对温衍的态度早没了之前的狗腿。
这一脸没钱赚就给人甩脸子的样子,才是她的真面目。
她很拽地反问回去:“我不签合同的原因,难道您不清楚吗?”
然后听见男人一声低嗤。
他没轻易松口,盛柠意识到她和温衍之间的对话一时片刻结束不了,想着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了说话。
但不知怎的,她睨了眼温衍,莫名其妙地又把解了一半的羊角扣儿又给扣了回去。
这行为怎么看都是对面前男人品行的一种无声嘲讽。
温衍当然也看了出来,语气平淡:“我对会跟自己老师动手的汤圆儿没兴趣。”
盛柠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打扮,气笑了。
“巧了,我对给涉世未深的学生设置合作陷阱的奸商也没兴趣。”
夹枪带棒,字字都是内涵,句句都是讽刺。
办公室里头暖气开得足,温衍尚且只穿了件衬衫,而盛柠全副武装,脑袋上还顶了个帽子。
他就看盛柠不安分,一直在整理帽子。
“别扒拉你那头帘儿了,再扒拉你都要熟了。”温衍奇奇怪怪地瞥了她一眼,“把帽子摘了会死么?”
室内戴帽子本来就是件不太合礼仪的事儿,也不知道她是不懂,还是故意没礼貌给他看。
盛柠硬气地说:“我就是把脑袋带起火了也不关您的事。”
“你脑袋要着了火,把我这办公室点着了。”温衍反问,“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儿?”
盛柠咬牙:“我又不是火柴!”
“对,不是火柴。”温衍又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再次强调,“是汤圆儿。”
盛柠:“……”
十个销售里九个穿西装,他一个老总都穿得都没新意,凭什么看不起她的穿着?!
“这还没到元宵节,别张口闭口汤圆了。”盛柠翻了个白眼,“您要是实在馋了就点份外卖,我请您。”
“铁公鸡拔毛。”温衍面无表情地惊叹,“真是稀奇。”
“我铁公鸡?”盛柠本来想反驳,但顿了下,竟然点头承认了,“是,您知道我是铁公鸡,那您还诓我?”
话到正题上,温衍也不跟她斗嘴了,又变回了集团老总该有的资本家样。
“我要是真跟你玩合同陷阱,你就是找了别的律师,也未必能看得出合同的问题来。”
盛柠好笑道:“您的意思是还让了我一步呗?”
温衍眉峰微挑,默认。
故意成分确实在,说白了就是试探这姑娘到底是个态度。
她若是真想要那套房子,就一定会把合同看得很清楚,她若是对他们之间的合作敷衍了事,压根没想着帮他认真办事,只想着白挣到一套房子住,他届时也有办法把给她的好处再全部收回去。
而且温衍不觉得合同上没有提到对甲方的违约说明,对他来说是什么大事儿。
盛柠无话可说,她现在连多看一眼这奸商都嫌脏了自己这双眼睛。
不看他,眼神就只能往别的地方乱扫。
结果看到了被扔在他办公桌角落的那本《钻与石》。
对自己用心血翻译出来的东西,盛柠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那本诗集,是你买的?”
“不是。”温衍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你老师带过来的。”
盛柠毫不意外地问:“他是不是说这本书是他侄女翻译的?”
温衍没回答,而是问:“你翻译的?”
盛柠抿唇:“嗯。”
回答完这声后,她就垂着眼没再说话了。
算了,指望一个连跟她签个合同都会玩商业手段的资本家出手帮她?
还不如直接跪在地上磕响头,求天上的玉皇大帝帮忙。
于是刚刚那个跟人斗嘴丝毫不输的铁公鸡又蔫吧下去了。
她脑袋上那帽子顶上的那颗毛球,也跟公鸡的冠子似的,也跟着主人的神色蔫了下去。
温衍问:“想让我帮你吗?”
盛柠不抱希望:“我还没那么天真。”
“我帮你会解决得更快。”他说。
“所以呢?”盛柠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有钱了不起?”
有钱确实了不起。
下一秒,她自己又特别识时务地在心里默默补充。
不过无产阶级的架势还是要有。
男人倒也不客气,抬了抬下巴,无声意指桌上的那份文件。
意思就是不白帮,有条件的。
于是办公室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温衍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仿佛看戏似的欣赏着盛柠的表情。
随后他不再正襟危坐,闲适地翘起腿,整个身体往后一靠,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歪头看着她,十分有耐心地继续等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