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择了个空座坐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转头望了眼正看他的姜黎,说:“是不错,雀雀送我的生日礼物。”
“呦,那还真是难得,我家雀雀最烦送礼之类的琐碎事了。”孔静舒走去姜黎身边,搭着他的肩乐呵呵道:“就连黎子跟她认识了那么多年,都没正经得个礼物呢。”
突然被点了名的姜黎立马坐不住了,掸开她搭着自己肩的那只手,嘴硬道:“怎么雀雀就没送过我礼物了?胡说八道什么?”
正跟范潇梦说悄悄话的童雀闻声看他,简短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有送过这位猪队友什么礼物。
“是吗?”云深淡笑。
解开衬衫袖扣,往上翻折了两圈。抻开臂,故意把表盘露了出来。
成功把姜黎的视线勾到了腕表上,云深这才转而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朝姜黎的方向举了举杯,问:“那她都送你什么了?”
姜黎的嚣张气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端杯喝酒,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云深没听清,看着他。
“拆台小能手”孔静舒噗呲一声笑了,猛拍了一下姜黎的背:“就一个破抱枕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姜黎被酒呛到了,偏头咳了一阵。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臊的,脸都红了。
“怎么就破抱枕了?那是雀雀送我的升学礼物,你知道那抱枕上印着什么吗你就乱说?”姜黎看了眼憋笑的云深,“听过‘礼轻情意重’吗?礼物重要的是情意,不是价格高低能轻易衡量的。”
孔静舒“哦”了一声,问:“那抱枕上印什么了?这么有意义呐?”
“是印成五三封面的抱枕,在我初三毕业那天送的。”姜黎强调道,“你看人这抱枕送的多应景,多有心意!”
孔静舒耸耸肩,诧异看向童雀:“五三?”
“五年单身,三年当狗。”童雀接上了话。
“……”
“……”
云深揉了揉童雀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道了声:“淘气。”
“你怎么总摸她头发?”姜黎迅速转移话题,故意找茬道:“你不知道雀雀怕长不高,最讨厌别人摸她头了吗?”
“你才长不高!”童雀气鼓鼓瞪了姜黎一眼。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云深安抚着又揉了揉她的发,转瞬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呲”了声,看向姜黎:“我最近新学了个词,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深意,想跟姜少讨教讨教。”
“突然这么客气?”姜黎曲肘撑住身后的吧台,晃了晃腿,说:“你随便问!就没有姜爷我不知道的。”
“双标。”云深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极慵懒的姿势笑看着他,似挑衅,曲指轻敲表盘,问:“这个词,姜少听过吗?”
孔静舒一手拢于嘴侧,“非常好心”地悄声给姜黎解释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可能是,雀雀她对‘摸头杀’的喜恶值,分人。”
“……”姜黎嘴角的笑意僵住。
得逞,孔静舒撩了撩发,撑遮住脸,朝童雀暗挑眉。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注意力同步转向了姜黎,憋住笑。
“哇——这个人真的是,气人的本事见长啊!”姜黎坐不住了,放下酒杯挺躁地揪了揪额前的发,回手推了一把一旁快乐吃瓜的孔静舒,说:“我跟你们说,今天谁都别拦我,我必须跟这家伙干一架!”
“好!”童雀第一个起立给他鼓了鼓掌,“果然是黎子,勇气可嘉!友情提醒一下,你准备干架的这位可是练了十几年散打的。”
“散、散打?”姜黎的舌头瞬间有点捋不直了。
云深点点头,站起身。抬手解衣扣,衣领敞开了些,谦虚道:“也就是,业余爱好。”
看这架势……
这是准备迎战了?
姜黎也就是嘴皮子溜,真要干起来,他连童雀都打不过。秒怂,回手偷偷戳了戳孔静舒,用眼神疯狂暗示她:“别拦我!”
“谁拦你了?”孔静舒装看不懂,手一扬,说:“去吧!”
姜黎僵了会儿,从口袋掏出手机,背过身“喂”了一声,说:“什么?这么急?那我这就……”
手机铃声恰巧响起。
他手忙脚乱间差点把手机丢出去,迅速挂断。
“……”
左右无声。
姜黎吸了吸鼻子,假装无事发生,坐下继续喝酒:“那什么……今天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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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太吵,童雀去走廊接电话。
简短约了见面时间,挂断。
转身正要回去,瞥见近身处门开了。
云深嘴里咬着根未点的烟迈出门,侧头看她一眼。靠站在她身边,夹走唇间的烟低头把玩,问:“又是云泠的电话?”
童雀猜测他是看到了来电显示,点点头:“嗯。”
云深翻转烟的动作稍顿,略过了这个话题,指了指门,说:“你这群朋友太能闹腾,我一直都觉得挺奇怪,你怎么这么喜欢跟他们鬼混?”
“我还觉得你奇怪呢,你的社交圈都是那种一板一眼的老顽固,跟我哥似的,没劲。”童雀靠回原位,与他闲聊,说:“我就是喜欢跟舒舒他们在一起,大家都是黑料一地,没有包袱,不用端着很舒服。”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云深说。
“你不也不排斥跟他们一起玩吗?不然,你怎么总跟着我鬼混?”童雀笑道。
云深低眸一笑,没否认。
“对了。”云深记起前一晚云茂与他提起童雀有些日子没去南院了,问:“我哥说周六想找我们一起吃个便饭,方便吗?”
“可以啊,我正巧周六没什么安排。”童雀说。
有服务生端着装有瓜果的托盘路过,云深直起身,把手中的烟投进近身处的垃圾桶里。
待过道往来的人散去,重归清净,他才道:“有件事我一直想谢谢你。”
“谢我?”童雀挺诧异地转头看他,“我有做了什么值得谢的事吗?”
云深“嗯”了一声,略沉吟,说:“一直很想谢谢你,让我哥重新会笑了。”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童雀低语。
似在感慨,情绪明显低落不少。也不知想起了什么,默了半晌,说:“这事你其实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你哥,是为了我的姐姐。”
她抬起头,问:“我姐姐喜欢云茂哥,你应该也能猜到吧?”
“我知道。”云深低头看她,望见她眼角隐忍的泪光,话音稍顿。撇开视线,看着脚下拉长的两道影子,说:“我哥,也喜欢她。”
“你那么肯定?”童雀讶异道。
“旁观者清。”云深说。
“我姐姐要是知道,她一定会很高兴。”童雀低下头去,鼻间酸涩。吸了吸鼻子,话音哽咽:“如果,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云深侧头看她,垂下的指尖蜷起。僵硬了数秒,手伸过去,安抚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可惜这世间事,缺的,从来就是个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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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临午饭的点雨才堪堪停住。外头的地是湿的,步入院,能嗅到一股难掩的土腥味,潮气重。
童雀被凉风吹的打了个抖,裹紧外衣。止步,抬头看。
又一场雨淋过,枝头的叶子打着卷随风而落,愈显萧条。
“怎么不走了?”尾随而至的云深跟着止步,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问:“在看什么?”
“那个鸟窝。”童雀往枝丫间的某一处指了指,说:“我之前常见云茂哥停在这里看窝里探出头的雏鸟,这会儿窝都空了。”
许是换季影响了心情,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云深望着那一处“嗯”了一声,原地停留了片刻,提醒她:“走吧,我哥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
童雀应声:“好。”
两人并肩往南院方向走。
入正厅,一眼就看见了推着云茂座下轮椅迎面走来的云泠。
云深不由皱眉:“云泠?”
“是我让她来的。”云茂说。
童雀没显出半点惊讶之色,径直走到云泠身边,与她亲昵寒暄了几句。
云深没多言,沉默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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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饭无声,吃得格外压抑。席间云茂突然放下筷子,紧闭牙关,回手按压住腰部位置。
童雀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窥见他额间的冷汗,猜测他是在忍痛。
询问得知他晨起忘了吃药,急忙吩咐管家倒上温水,起身给他拿药。
倾身蹲下,给他把药倒进盒盖里,递药,送水杯。
云茂性子执拗,不喜生人近身照顾,更是厌烦被人点破自己想刻意掩藏的身体痛感。
云深本想阻拦童雀的好意,却意外发现云茂一反常态。不仅吃下了童雀递送到跟前的药,还话音温柔地道了声谢。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似看到了从前童丹与哥哥的相处模式。
视线转向桌对面坐着的云泠,她也正看向那一处,神色莫测。
胸口发闷,云深莫名烦躁,没心思去揣摩她在想什么。只短暂瞥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借口想抽根烟,起身出去。
云泠没多久就跟了出来,站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隔着一层玻璃的餐桌方向。
“哥,你不觉得,你这个未婚妻对云茂哥关心的有点过头了吗?”云泠讽道,“当初你把她带进南院的时候,我是不是有提醒过你,让你做事看着些分寸。你那时说你有自己的打算?我一直都挺好奇你的打算是什么?难道是给云茂哥送个替身?”
云深看她一眼,不想搭理她,侧头把烟点上。
餐桌边的童雀正要起身,被云茂按住了肩。
云茂伸手,取走了缠在她发间的枯叶。
“哥,你平时这么精明,可别一遇上女人的事,被当枪使都不自知。”云泠看着餐桌边互动亲密的两位,皱了眉,似在提醒他:“童雀跟她的姐姐一样,也就是看着单纯。这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谁知道呢?说不定这心思不干净,身子也早就不干净了。”
云深清楚她挑拨的用意,哼笑了声。
抽了口烟,缓缓吐出。隔着灰白烟雾眯眼瞧她,嘲道:“没记错的话,你跟童丹之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怎么?这会儿是什么刺激了你?脏水都能这么随便往死人身上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