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 她难得睡了个懒觉,八点才起来。洗脸刷牙换衣服,一套流程下来,她的手机响了,快递小哥通知她下楼收花。
她踩着拖鞋便下楼,签收完之后找到清洁阿姨,交给她去换钱,然后去附近早餐店吃肠粉。
虽然是周日,但肠粉店的生意很好,姜渔下单之后,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边刷手机边等餐。
她刚点开手机,便有QQ信息进入,她点开一看,竟然是她在晋江的编辑喵喵找她。
她有些奇怪,因为编辑很少会主动找她,更别说周六日这种假期。她点开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喵喵:影视版权部那边来消息,说现在有影视开发公司想买《一眼便是一生》的影视版权,正在努力洽谈中,有消息立刻跟你说。】
姜渔呆呆地把这条信息看了五六遍,期间肠粉上了也无暇去吃,好半晌把这句话消化完,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直至她用手大力掐了自己的手臂,手臂传来痛感,她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这里是她的宿舍,她肯定要倒在大床上来回翻滚自己,才能表达此刻激动的心情。
记得当初跟小蜜、我要发达成立“一本成神”QQ群的时候,就是抱着出版、卖影视的梦想。但是,一直以来,于她来说,能出版一本书就已经非常满足,卖影视这种经常挂在嘴边互相激励的想法,她还真没敢肖想过。
无论《一眼便是一生》能否卖出影视,但有影视公司看上,于姜渔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肯定,这对她以后坚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
她快速把面前的肠粉解决完,打算回宿舍好好码字,多更一些字数才对得起别人的“看得起”。
可当她刚走到宿舍楼下,手机又响了,是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的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目前还在疗养当中,可自从她跟唐泽林离婚之后,她一次都没有去探望过他。于理,她不再是老爷子的孙媳妇,无论以什么名义去探望他,都不合适;于情,自从得知老爷子当年辜负了她奶奶,她对他有一种抵抗的情绪。
她在他面前,已经不再可能跟以前一样,做一个乖巧嘴甜的后辈。老爷子当然也感受到她的情绪,可他早已把她当成自己亲孙女,这么长时间没见她,也想得很,说:“小鱼,能不能来看看爷爷,就一会儿好不好?”
一个在商界叱咤多年的风云人物,如今用哀求的语气请求自己,姜渔听着也不是滋味。毕竟,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对自己好,这种好的确是存在的。
“好,不过我有事情要忙,可能坐一会儿就要走。”姜渔说。
老爷爷一听,喜出望外地应道:“好好好,我马上让人过去接你。”
“不用了,我这边坐车很方便,自己过去就行。”
“好,那你路上小心。”
姜渔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然后扫了一辆共享,骑去一公里外的公交车站,那里有一辆去唐宅的公交车。
去到唐宅的时候,赵姨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出来迎接自己。
“小鱼来了。”两位老人朝她笑得慈爱。
姜渔朝他们微微一笑,“赵姨,唐爷爷,你们好!”
老爷子听到“唐爷爷”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有些淡了,但很快恢复正常,说:“快进来,有你喜欢的点心。”
赵姨也忙帮腔道:“小鱼,老爷听到你要来,马上让我做了几款你喜欢的点心,你等会多吃几个。你们先过去客厅聊天,我现在去厨房做午饭,小鱼你中午在这里吃吧。”
“不用了,赵姨,我等会有事,待一会儿就要回去。”
老爷子听了,脸上忍不住落寞,但还是对赵姨说:“小鱼有事就不要耽误她了。”
“好,那我去厨房做饭,就做老爷你的那一份。”赵姨觉得姜渔真是不知好歹,带着情绪地说了两句,然后去了厨房。
姜渔知道老爷子于赵叔赵姨如同恩人般的存在,她不高兴很正常,她也没在意,推着老爷子去了客厅。
两人坐在客厅,刚开始有一阵沉默的尴尬,后来姜渔询问老爷子腿伤的恢复进展,气氛才算活跃起来,但始终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聊着不痛不痒的话题,除却开了个头,剩下的几乎都是老爷子在提问,姜渔点到即止地回答。最后,老爷子忍不住问:“小鱼,你现在是不是很恨爷爷呀?”
面对这个问题,姜渔顿了一下,她没有否认,只说:“我奶奶这辈子太难了。”
话落,她的眼眶忍不住一红。
一个女子在六十年代不结婚还收养一个男孩,在农村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语可想而知。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里没个男人,要独自带大一个孩子更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孩子长大,当了兵,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可媳妇又嫌他们家穷,跑了。
姜渔记得,奶奶经常跟她说的一句话是:“小鱼,是奶奶没本事,害了你爸又害了你。但凡家里强一点,你妈妈就不会跑了不要你。”
奶奶是一个死心眼的人,当年承诺“非君不嫁”,她说得出做得到。其实,细想一下,虽然她从未去城里找过唐老爷子,可当地知青不少,之间的信息肯定有互通。她怕是早就知道了唐老爷子已经在城里娶了媳妇的消息,她一直未嫁,不过是心已经给了出去,再也收不回来罢了。
看着她眼眶一红,老爷子惭愧地低下了头,呢喃道:“是我对不起她。”
“也不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伤害已经造成,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挽回一个女人悲哀的一生,她伸手抓了抓身旁的背包,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好好疗养身体。”
“你这么早就回去吗?”老爷子挽留。
这时候,大门突然被推开,姜渔朝那边抬眸,就看到唐泽林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姜渔率先移开目光,然后站起身来,对唐老爷子说:“我先走了。”
此时此刻,唐老爷子也不好再挽留,道:“你路上小心……回去吧。”
那句“有空来看我”哽在喉咙,说不出来了。
姜渔径直地朝大门口走去,跟唐泽林擦肩而过的时候,目不斜视。
没有看他,也没有跟他打招呼,把他当成空气一般。
她看似面无表情、落落大方,等一走出门口,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今天真的有点倒霉,跟塑料前夫重遇这种事情,她不想再碰到了。
出了门,她才发现今天早上阳光明媚的天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看样子,好像要下雨。
她摸了摸书包,出来的时候没带伞,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她脚下的速度加快。
从唐宅到公交车站的距离并不短,她刚才下车恰好有一辆共享可以骑过来,现在回去,一路上东张西望,愣是一辆都没有。
她正苦恼着,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些湿感,抬头一看,小雨已经在飘了。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气温正高,她就穿了一件七分袖的T恤,现在风一吹,整个人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她伸手摸了摸手臂,快速把背包背好,然后拔腿往前跑。
她自问速度不慢,可久别了几个月的雨,今天下得有些急,没一会儿就变大了。偏偏这种富人区的路,一路过去只有一株株的大树,没有店铺更没有遮挡,按照目前这种情况,等她跑到公交车站,衣服肯定要湿了。
“嘟嘟嘟嘟嘟嘟……”
突然,身侧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她扭过头一看,一辆熟悉的车子停了下来。
这车子她认得,就之前唐泽林个她买的特斯拉。
下一刻,车窗降落,唐泽林的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快点上车。”
“不用了。”姜渔当然选择拒绝,正当她想再次起跑的时候,雨又大了两分。
“你要是想感冒码不了字断更的话,那就别上。”
呵……真他妈懂得拿捏她,知道她现在断更等于断粮。在断粮跟面子问题面前,当然是面子不重要了。
姜渔不情不愿地上了车子,不过她没有选择副驾驶,而是选择后座。这个时候,也甭管礼貌不礼貌,合不合适,跟唐泽林保持最远的距离就是最礼貌最合适。
她刚坐好,唐泽林突然拉开车门,然后走到后备箱,不知拿什么东西。她没有心思管他这些事情,只是觉得这人真够神经无聊的,他车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开她这个前妻开过的特斯拉?
难道开起来不膈应吗?
有钱人的脑回路是她这等穷人不能理解的。
很快,后尾箱传来被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后座左边的门被打开,唐泽林把一件黑色运动外套跟一条黑色毛巾放在姜渔隔壁的位置上,说:“赶紧擦干,然后穿上。”
话落,不等她反应过来,车门被关上,他又迅速坐回驾驶位。
又是毛巾又是外套,姜渔被唐泽林的体贴给吓愣了,直至车子向前移动,她才缓过神来,拿起毛巾去擦身上被淋湿的地方,并说:“谢谢你的毛巾,我不冷,外套就不用了。”
姜渔完美地装了个逼,她觉得在前夫面前保持的这种冷漠,自己都要给自己打一百分,可下一刻,一个强劲有力的三连喷嚏,让她的脸被自己打得“啪啪啪”响。
“我想,外套你还是非常需要的。”唐泽林的声音非常平静,说话的同时还把车内的暖气开大。
姜渔此刻只想找地洞钻,实在是太丢人了。而且,她好像从他平静的声线中听出了嘲笑的意味。
不要在唐泽林面前出丑,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远离他。她静悄悄地把身体擦干,然后穿上他的运动外套。
这外套应该没有被穿过,上面残留着星辰湾专用洗衣液的清新味道。味道飘进她的鼻翼,让她有一时的愣神,但很快,她就说:“你把我送到前面的公交车站就行了,谢谢。”
“你确定在这个公交车等车吗?”
车子行驶得不快,姜渔刚才下车的公交车站就在眼前一百米处。
“……还是等下一个公交车站再下吧。”姜渔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怎么就忘了,这种荒山野岭,一天都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乘客上下的公交车站是没有遮阳棚的。如果不是那块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写着公交车的信息,几乎让人看不出来是公交车站。
一路过去,都是些偏僻的道路,公交车站也依旧简陋。
唐泽林四平八稳地开着车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姜渔肯定也不会多嘴,提起自己丢脸的事。
好不容易离开幽静的富人区,周围的商业气氛开始浓重起来,姜渔打算在下一个公交车站下车,可道路就在这时堵了起来。
唐泽林开着车子没入车流,跟着车队跟乌龟似的向前移动。
一个交通灯等了十次才通过,车子能走就不错了,姜渔看到经过公交车站,也不好意思让他变道过去让自己停车。
她开过车也知道,这种情况变道太难了。
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车子比走路还要慢。
雨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不大,但就是不停。不像是冬雨,更像是绵绵的春雨。
姜渔单手撑着下巴,看着车窗上的水珠一下一下往下流。
突然,左前方传来一阵凉意。
她抬起头一看,只见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唐泽林从车里出去,紧接着又有人坐了进来。
“hi,少夫人,好久不见。”林卓浩笑容可掬地跟她打招呼。
姜渔愣愣地,半晌才说:“林助理,好久不见,还有,我不是你的少夫人了。”
话毕,不等林卓浩回应,姜渔这边的车门被打开。
“快走。”
她还一脸懵逼,唐泽林已经在外面拉着她下车。
“你要干嘛?”姜渔这下真被绕晕了。
“带你去吃饭。”唐泽林边说边把身上的西装一脱,一甩,然后就盖在了他们的头上。
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背,把她拢入自己的臂内,然后用西装护住他们的头。
西装本来就不大,他又搂得紧,两人的头几乎要贴在一起了,周围的气温陡然升高,姜渔感到非常局促,她本能地拒绝,“你自己去,我要走了。”
说着,她要跨步,却被他给拦住了,“别闹了,现在绿灯,车子要动了,我们赶紧走。”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周围的车子适时地响了起来,即使现在看不到四周的情况,但姜渔已经迫切感受到自己阻碍交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