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珃埋首闷在她发间,纵然心中翻腾,千万个念头冲出又消逝——他语气竟还有点委屈:“那你就去告吧,反正我破罐破摔!”他堂堂谢氏当家大佬的里子面子早没了。
姜眠深吸了口气,被气笑了。还委屈上了?
她镇静地看着怀里的孩子,“谢子奇,你先捂住耳朵。”
谢子奇眨巴着眼,乖乖伸手捂住双耳。然后,她气沉丹田,尖声喊道:“救命呀!非礼呀!”
谢珃愣住,还没回过神,就被飞奔而来的两个保安拽手拽脚地使劲扒开。
姜眠趁机抱着孩子钻进车里,迅速启动引擎,乍然听见外面那人边挣扎边喊“我是她老公”时,她直接回道:“你、不、是!”然后扬长而去。
于是当晚,有幸受邀参加“庆祝姜眠离婚”晚餐之一的高美玲,在驱车前往姜眠公寓时,突然收到来自警察局的电话,让她过来取保候审——
“吱!”
她猛然心一颤,腿一抖,紧急踩下刹车,抄着手机提声问:“你说保释谁?”
警局里,两位警察小哥望着隔桌而坐的年轻大佬,咽了咽口水道:“他说他叫谢珃。”
高美玲:“……”
厉害了,我的小老板!
***
晚上七点整。
公寓陆续来人,有所求被“有所要求”的谢子奇,负责担当开门迎宾的角色,一口阿姨一口叔叔,嘴甜得很,比他刚刚偷吃的翻沙芋还要甜!
双董律师、路涵、莫闫菲原想坐等最后的高美玲,却被餐桌食香勾得垂涎,不由得走过去。
饭桌摆着八菜一甜品,菜是白切鸡、避风塘炒虾、糖醋排骨、虾仁炒苦瓜、豆豉鲮鱼、酿三宝、沙姜猪蹄、上汤娃娃菜,甜品是翻沙芋头。道道卖相极佳,香气四溢。
莫闫菲忍不住拿了块芋头吃,发现粉滑香甜,味道特佳。
她连连竖大拇指:“眠呀,你厨艺又长进了!”
恰巧姜眠端着最后一道鲫鱼豆腐汤出来,见状,忙道:“你洗手没?”
莫闫菲愣了下,讪讪笑了声,显然没。
谢子奇顿时在旁,食指勾脸,对莫闫菲说道:“莫姨羞羞羞,饭前不洗手。”
“你这小鬼,居然敢取笑我?”莫闫菲叉腰说道。
岂料路涵突然伸手将她推进洗手间,语气亦是鄙夷:“疫情期间,出门戴口罩,回家洗手消毒,这些警告你全给我吃进肚子里吗?活该被小孩嘲笑!”
“高总监还有多久到?”老实说,就连董鳕都有点食指大动。
姜眠也觉得奇怪,按理说高美玲是准点达人才对。她正想打电话,门铃响了,眉梢一扬,就走过去开门,“刚刚好,就差你……”
话,戛然而止。
因为站在门外除了高美玲,还有一个谢珃!
第26章
姜眠原本弯起的嘴角瞬间抿直。
而谢珃抬眼看着她, 在这片沉默氛围中透出几分忐忑,某种固执近乎癫狂的表情。
高美玲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是在来时路上接到警局的保释电话,就耽搁了点时间。”至于死活要跟来的小老板,她也是没辙。
姜眠“嗯”了一声, 侧身邀请高美玲进屋。谢珃企图尾随, 却被姜眠横臂拦住。
她客气道:“谢先生, 我家不方便招待你!”还未等他张口想说点什么, 她已直接摔门上锁。
隔着门, 谢珃恍恍惚惚,怔怔道:“……我家不方便?”
……姜眠口中的家, 没有他?也不能有他?
屋里人暗暗窥视姜眠的神情, 见她转身却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知该赞还是该叹。
他们围桌而坐,插科打诨, 尽量忽视门外的人。
高美玲看着饭桌菜品,亦是连连惊叹:“小夫人, 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艺?”
姜眠轻咳, 提醒她该改称呼了。
众人趁热下筷,发现菜式岂止色佳, 味更绝,顿时又是一阵猛夸。
莫闫菲连连比心道:“我的眠呀,你厉害了!照你这手艺要是开饭馆, 肯定火爆!”
姜眠骄矜道:“我的四膳堂不就是即将火爆的饭馆吗?”
董雪帅倒显实诚,“可是四膳堂积重难返。姜小姐,距离‘火爆’二字, 任重道远。”
姜眠轻笑:“无所谓, 至少我有事可做了!”
——当初所有朋友都劝她不要一毕业就结婚, 更不能因为结婚放弃自我。
——她还自信满满的,觉得自己能把家庭经营得多姿多彩,绝不像那种一无是处或者老公出轨只懂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可怜女人。
——可事实却是,结婚不过两年,她就把自己过成了最讨厌的模样!
“四膳堂重新开幕那天,我会带全体科室的同事捧场。”路涵人狠话不多,但句句贴心。双董亦是以茶代酒,表示同样。
这餐饭,没有什么“食不言饭不语”的规矩。
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任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除了高美玲,屡屡按捺不住望向紧锁的门。按照小老板如今这副疯狂执拗的姿态,只怕会死守门外。
哎,她昨日冒险替姜眠出席作证,纯粹是因为她跟姜眠达成一个协议——
她要看姜眠企图拿来扳倒且意欲分割的所有财产明细,防止其中含有谢氏集团的股份。
相对的,姜眠则要求她出席指证柳琦一事。
高美玲做为谢氏集团的两朝元老,清楚知道谢氏集团正处于风头浪尖,如果掌权者股份再被稀释转移,即便是龙头也得遭重击。
她不敢全信姜眠说的“没有谢氏股份”。
她唯恐离婚中的女人会丧失理智或者狠心过头。
姜眠想要离婚是势不可挡的事实,高美玲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捍卫谢氏集团。
故而,找上姜眠。
高美玲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让姜眠开门放谢珃进来歇歇或者赏口热饭吃,免得他又饿又冷地杵在外面熬坏身子。但是,懵懂无知的谢子奇倒是提前打破这片尴尬。他眨巴着眼问道:“……妈妈,为什么爸爸不进来吃饭呢?”
姜眠顿了下,平静道:“妈妈以前天天在家做晚餐,你有见你爸爸回来吃过?”
谢子奇歪头思索,是哦。可是,“……妈妈做的饭菜那么好吃,为什么爸爸总不回来吃呢?”
姜眠看着众人已食用差不多,方才淡淡凉凉道:“家里的饭香好不好吃无所谓,你爸爸纯粹是喜欢新鲜好玩,哪怕外面有一坨屎,只要是新鲜的就吃。”
谢子奇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众人:“……”真是谢谢您的观察体贴哦。
***
吃完饭,时间已过一小时半。
路涵和莫闫菲主动帮忙收拾碗筷,姜眠则牵着谢子奇送双董和高美玲出门。
门一开,旁边倚墙坐地的那人遂站了起来,沉默望着走出来的他们。纵使萎靡狼狈,但眼底雪亮的锋芒由不得众人无视。
高美玲劝姜眠母子止步电梯口,没去询问谢珃是否跟她离开,就待电梯门一开就踏进去。而双董律师亦是选择缄默,如高美玲那样速速乘坐电梯离开。
姜眠牵着谢子奇往回走。
被无视了无数遍的谢珃忍不住喊道:“姜眠!”
姜眠闻若未闻。
谢珃眼里的焦急惶恐突然转成一种怨意,一咬牙,说出一句:“子奇,爸爸肚子好饿。”
姜眠目光骤然一凝。
果不其然,拉着她手的谢子奇于心不忍道:“……妈妈,爸爸说他饿了。”
姜眠直直怒瞪谢珃。
谢珃无声苦笑了一下。原谅他,不得不借用儿子的单纯善良!
哪怕姜眠想打他、骂他,都比无视他来得好。
姜眠弯腰哄着谢子奇:“宝宝,不用管你爸爸。他以前常在外面吃,怎么就没说会饿?”
“可我现在真得好饿。”谢珃挡在门口,阻止两人归家。他状似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子奇,就算你再讨厌爸爸,可是爸爸又饿又冷,你忍心看爸爸生病住院打针吗?”
“谢珃!”姜眠脸色瞬变,斥道:“你在孩子面前演戏卖惨,倒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谢珃仰头看着她,许久许久,喉头耸动了一下,涩声吐出一句:“……卖惨?”
“呵呵。”他蓦然冷笑,“我,谢珃,谢氏集团的总裁!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和遥不可及,可实质呢……我在一日之间妻离子散!没有任何挣扎忏悔的机会!一枪被判死刑!哪怕我想靠近一点都要被告‘强制猥亵’?我这叫卖惨?!”
姜眠看着呲牙咆哮的他,孑然不似往常的冷酷、狂傲,与记忆深处那一个霸道少年重合了。
——那个少年,从小到大,贯穿她整个前半生的喜怒哀乐。
——可不知何时消失了,变成眼前这个毁了她对婚姻所有的幻想和美好,让她遭受许多人的非议和嗤笑,让她丧失了对人的基本信任,让她不想再去忍让包容,让她曾经浑身充满了负能量、充满了恨意的男人。
她笑了下,眼神空洞而悲哀:“……谢珃呀,你这样就叫惨?”
谢珃怔怔望着那双明亮却空洞的眼睛。
姜眠深深吸了口气,漠然道:“谢珃,你只是突然间不习惯吧?以前你三餐不继、夜不归宿,当我们母子有跟无没甚两样。现在我们离婚,你大可照常自矜你谢氏总裁的身份,朝三暮四、风流快活,没人管你催你,岂不是更潇洒自由的好?
又或者你如果哪天突然想要老婆孩子,在外随便吆喝一声,无数女人前仆后继,各个年轻漂亮还听话,哪怕是三妻四妾都愿意,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折腾?干嘛搞出一副装腔作势可怜兮兮的模样,很好玩是吗?那你找别人玩,我已经不用再奉陪了!”
谢珃一个踉跄,瞬间红了双目。
姜眠无动于衷:“谢珃,你不会是想哭吗?”
她轻笑:“哭是没有用的。因为它改变不了已发生的事实,它改变不了你就是个渣!”
路涵和莫闫菲听见门外声音,遂出来看看。见谢珃挡门,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将他用力推开,护着姜眠母子回屋。但谢珃长腿一伸,直接卡住门,整个人箭步冲进来。
两人心里一跳,顿时挡在姜眠和孩子前方,唯恐他失控再对姜眠母子做出什么。
谢珃似是看破她们想法,颤声道:“放心,我绝不再做任何伤害她们的事!”那一次醉酒造成的后果,已让他险些崩溃了。
可没人相信。
“我发誓!”谢珃隐隐愤怒,满眼的悲哀:“……姜眠,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