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嗯,当然是真的,就像童话里那样。”
她蹲在女儿面前,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爸爸是个王子呢,我们一起祝福他好吗?”
晴天的小脑袋还有很多想不通的事,但还是单纯又善良地听从妈妈,乖乖地“嗯”了一声。
*
酒会结束,庄园夜深露重,书房却一直亮着灯。
身材颀长的男人面对着窗,深沉的视线穿透这厚重的夜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手中夹着一根烟,烟灰缸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几根烟屁股,这不知道是今晚第几根烟了。
助手王慧还没走,默默忍受着老板莫名其妙又死灰复燃的烟瘾。
“查到什么?”
窗边传来的嗓音比平时沉一些。
感受到书房此刻极低的气压,王慧不敢有一丝怠慢:“那两位女士不在我们的宾客名单上,是拿着恒信邵夫人的邀请函混进来的,工作人员当时发现了,邵夫人亲自打电话来说情才放进去的,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下次不能再有类似的事。”
“已经核实过名单,没有其他混进来的人了。”
恒信总裁夫人邵娉婷和老板有些私交,邵娉婷带过来的人,王慧私下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她也不敢当着老板多嘴,毕竟老板有自己的考量。
窗边的男人一言不发,也不发话让她走,只是时不时抬手吸一口,整个人埋在缭绕的烟雾,更显得深不可测。
王慧立刻明白这事还没完。
“监控呢?”
“监控看了。”王慧马上回答,“她们倒是还算规矩,没什么出格的举动,站了一会儿后,主动去找了丁黎丁小姐。”
“丁黎?”
“是。”
王慧做了顾淮远好几年助手,心知他话少的时候,反而想要知道更多,甚至是全部,庆幸自己还好多留了个心眼,看完监控后特意去找丁黎套话,为的就是提防这一刻。
“我跟丁小姐聊过,丁小姐说这两位是一个叫弗兰的家具品牌创始人,半年前才来A市发展的,想要进SG,丁小姐一直避而不见,她们就追到酒会来了,不过看丁小姐的态度,应该还是碰壁了。”
碰壁的说法算是比较委婉的了。
丁黎言谈间毫不掩饰对那两个女人的看轻,笑两人天真地以为有了酒会邀请函,就有了和她谈话的资本,结果在她这里栽跟头不够,还要犯贱去顾淮远那里栽个大跟头,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王慧其实有点心疼那位姓陆的小姐。
态度毕恭毕敬,规规矩矩站在老板几步外,裙子款式普通也不露肉,眼神也不飘。
这些年想接近老板的狐媚女人王慧见多了,并不是陆小姐这样的,她想来想去,人家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可能错就错在,普通人都有趋炎附势的本能,而那个叫杨姿言的女人在一开始就坏了老板的心情,恰好她招来的这位陆小姐有一张美貌的过分的脸,招致了老板的极度反感。
“半年……”
王慧听到他在窗边低喃,两个字轻飘到差点抓不住,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心里感到略微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凭着感觉试探地问:“老板,这两位女士……需要我再深入调查背景吗?”
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骨节分明的手抓过桌上的烟灰缸,他猛吸了一口,整个人显得分外阴郁。
很快,烟灰缸里多了一根烟蒂。
“不用。”
她听到老板那被烟熏得很沉的嗓音再度响起,彻底为今天的小意外画上了句号,“没必要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第3章 梦回
晴天这一晚总是踢被子,前段时间孩子刚发烧过一次,陆兮不敢掉以轻心,在一次又一次重复踢被子盖被子的动作后,被折腾得睡意全无。
安然睡在妈妈枕边的小朋友,像个能照亮黑暗的小天使,这张漂亮粉嫩的脸她总是百看不厌,但今晚,她望着女儿,这张脸和晚间那张泛着冷意的俊脸重叠在一起,令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她的胸腔被后悔的情绪逐渐填满。
不该在最后一刻心软,答应杨姿言一起赶赴酒会的。
甚至,不该在半年前答应她妈,举家搬回A市。
她在这忧思不断的深夜里,惴惴不安,最后终于被疲惫击垮,闭上了秋水一般的眼眸。
而城市里的另一盏灯,仍然亮着。
照亮了不眠人手中的酒杯,还有他阴沉的脸庞。
—
虽然晚上睡了没几个小时,却不耽误她上班的热情,把晴天送到幼儿园,她买了一杯咖啡,开车到了公司。
市区的写字楼租金高昂,工业园区房租有补贴,权衡再三,她和杨姿言最终把公司租在了新兴工业园区的写字楼,其他还能将就,就是通勤不方便,员工私下也有过抱怨。
最近日子艰难,每一天都有很多难题在等着她,但她没想到,今天的难题来得这么早。
一大清早,助理小李进了她办公室,一脸不好意思地向她递来辞职信。
“陆总对不起,我想离职。”
陆兮诧异过后尝试挽留,不过小姑娘去意坚决,男朋友希望她找一份离家近的工作,舍不得她每天耗费两小时在上班的路上。
杨姿言进来时,陆兮难得没有埋头工作,望着某个方向,人显得有些消沉。
“怎么了?”她第一直觉是陆兮还没从昨晚的打击中走出来。
陆兮把小李的辞职信推给她看,杨姿言本来攒的一肚子的安慰的话,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
这已经是这周离职的第三个员工了。
弗兰处于创业初期,陆兮作为主设计师,还要负责生产这一环,工作量几乎全公司最大,她杨姿言这个总经理可以没有助手,陆兮却不能。
难怪她刚才忧心忡忡。
她天性乐观,倒觉得这不是问题:“这个小姑娘我早想炒了她了,自己走了倒好,下一个肯定比她强。”
这个小李有点娇气,三天两头请假,陆兮嫌换人麻烦,一直忍着她的公主病。
“让人力赶紧再招吧,我要求不高,能让我用上半年就阿弥陀佛了。”
陆兮想到招人就头疼,这些年员工来来去去,折腾出的每一朵水花她都记得,做企业离不开跟人打交道,这方面她的能力并不突出,甚至某种程度上,是不合格的。
她还是喜欢关起门跟图纸打交道。
SG的大门已经对弗兰关闭,两人在一起商量对策。
还好她们早已未雨绸缪打听到,城北最近划出了一块展厅区域,已经有几个被SG拒之门外的家具品牌聚集在那里,大家抱团取暖,总好过各自在城市一隅单打独斗。
杨姿言上午迟到,就是跑去找那边负责人谈入驻事宜去了。
“你猜我在那里碰到谁了?”杨姿言大喇喇坐在陆兮桌上,卖起关子。
“谁?”陆兮现在最怕遇熟人,不由警惕。
“海格斯的老板,许兴和。”
海格斯是家具届的大鳄,旗下云集了中高端到顶级的家具品牌,市场占有率居高不下,一直是行业翘楚。
陆兮之所以对这个有一面之缘的儒雅商人有些印象,是三月前的一次行业展览会,弗兰也有一个小小的展位,结果许兴和就慢悠悠逛进来了,对她们的产品评价还挺不错,听说这些家具设计都出自她之手后,甚至约了她和杨姿言去他办公室聊聊。
只是约好的那一天,不巧晴天急性肠胃炎,她跑医院陪孩子输液,最后杨姿言一个人去了海格斯总部。
“一口一个弗兰的,绕到最后,老家伙果然最惦记的还是你。”
杨姿言又骄傲又觉得有点好笑,“我听他意思,怎么的?就等着弗兰倒闭他好挖你过去坐镇他们设计部?他们设计部就这么缺人才?”
上一次约见,许兴和就暗示了杨姿言,弗兰这个品牌不值钱,值钱的是弗兰的设计师陆兮,把杨姿言气得差点当场开喷,只是碍于许兴和的行业地位,没有当面硬怼。
总之之后,她提起许兴和就是“老家伙”。
陆兮一向清醒,并不因为行业大佬的另眼看待,就失了平常心。
“许兴和这一年接受采访反复强调要做原创,但这一年海格斯还是出了好几次抄袭被人告还败诉的事件,同行趁机发落井下石的通稿,年轻阶层追求个性已经不愿意买他的产品了,他再不搞原创,海格斯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陆兮平静地分析完,反而不那么焦虑了。
外表风光活得很好的行业大佬,都能为了公司远景,屈尊降贵和她们这样的小人物接触,她眼前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
当弗兰正在为入驻展厅的准备工作加班了一个多星期时,顾氏总部大楼每晚也是灯火通明。
最近总裁亲自主导的新能源汽车并购案已经进入新一轮谈判,这块业务将是公司未来新的经济引擎,与之同时展开的,还有锂电池业务,城东的研发基地已经举行了奠基仪式,公司市值正在创造历史新高,即便是最普通的打工人,也因为加入这样一家伟大的公司,而心潮澎湃。
老板没走,助理王慧自然不可能下班,电话响起,她一瞅号码,心里小小地欢喜了一下。
女朋友催老板约会,她这苦逼打工人今晚终于不用熬到十点了。
“老板,丁小姐来电,接进来吗?”
听筒那边传来男人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哪个丁小姐?”
“丁璇丁小姐。”
“接进来。”
王慧帮忙接通电话,挂掉电话的那刻,暗自感慨有钱人就连谈恋爱都是谈得那么与众不同。
两人再过两个月就订婚了,丁璇找老板竟然还需要通过她这个助手,原因很简单也很离谱。
老板至今都没有给她他的私人号码。
不过王慧作为助手,也多少能理解老板的无奈。
他的全部生活几乎都被工作占满,甚至周末,都要开好几个视频会议,这种工作强度,普通人一般扛不住。
所以在他少得可怜的私人时间里,他可能只想一个人清净待着。
落地窗前,男人笔直站在窗前,城市夜幕下的斑斓灯火一览无余,却因为每晚都要见证,激不起他半分心情波动。
他英俊硬朗的脸平静无澜,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即便他正在接他娇美可人的未婚妻的电话。
“是,要去B市两天,抱歉明晚不能赴约。”他平淡地说明事实,刻意忽略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三次爽约。
“哦,这样啊。”
电话那头的丁璇明显失望,但还是保持着温婉明理的教养,她已经被母亲耳提面命,作为未来的顾氏总裁夫人,她将什么都不缺,一生享有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