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儿摇了摇头:“饱啦。”拍拍小肚子,“鼓鼓的。”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合着是剩的。
杜春分点头,剩的咋了?
邵耀宗后悔了,他就不该为了给孩子找娘仓促结婚。
“娘,我想睡觉。”甜儿伸出小手要抱抱。
小美和甜儿双胞胎,喜好和习惯一样。小美忍不住打哈欠。杜春分不管邵耀宗,领着孩子到过道另一边,让小美睡她身边,甜儿睡对面,她的脚翘到对面挡着甜儿别打滚。
邵耀宗零经验,见状问道:“平平,安安,困不困?”
小孩不困,但看到甜儿和小美睡了,就觉得她俩也应该睡觉。
邵耀宗让大女儿睡对面,小女儿睡身边,从箩筐里拿几件衣服给四个孩子盖上。
窗外的太阳刺眼,杜春分问:“不热?”
“火车跑起来,风吹进来冷。”
杜春分:“开半小时还没跑起来?”
邵耀宗指给她看:“附近有村庄,铁路上可能有人有牲口,不敢太快。”
杜春分隐约能看到一排排茅草屋,“部队是泥瓦房,还是茅草屋?”
“青砖加石头建的瓦房。”
杜春分心底多了几分欢喜,“那还好。有炕吧?”
“没有。冬天堂屋烧炉子,烟囱通到外面的那种,也不冷。”邵耀宗想了想,多句嘴,“部队安装好了。我们自己买煤。”
天气越来越热,离烧炉子还有小半年,不急。
杜春分:“还行。吃水呢?跟村里一样挑水吃,然后去河边洗衣服?”
邵耀宗觉得这事她不会计较,“差不多。”
杜春分想到他忘了买米面油盐,“买水桶了吧?”
邵耀宗想说,买了。“挑水吃”三个字浮现脑海,不由地犹豫起来。
“没买?”这就是他所说的啥都置办齐了。
邵耀宗赶忙说:“买一个。”
“还得再买一个。”
邵耀宗那边估计跟村里差不多,杜春分想想她二叔二婶家的情况,“水缸呢?”
“水缸?”邵耀宗被问愣住。
这事不怪邵耀宗,他家虽然在城乡结合部,因为这些年不断往家寄钱,家里打了压水井。守着压水井,没必要搞个水缸存水。
邵耀宗以前住部队宿舍,更不可能弄一口大水缸。所以他又忘了。
“那,回去就买。”邵耀宗本想说,他挑。可他不在家呢。
杜春分要工作,还有四个孩子,总不能让她一天三顿挑水吃。
邵耀宗没有为自己辩解,杜春分也没揪着不放,改问:“还缺啥?”
“你应该买了。”邵耀宗抬头,试图看铁锅里的东西,但被绑在铁锅上面的木板挡的一干二净。
杜春分想了又想:“脸盆?”
“买了。洗菜盆也买了。”邵耀宗不由地流露出几分自己不曾察觉到的希冀看着她,等着夸赞。
杜春分只顾算还缺啥,他这个眼神注定抛给瞎子,“和面盆?”
“买——”邵耀宗仔细想想,忘了,“到安东县就买。一连长开运输车接我们。你也累了,要不睡会儿?我看着她们。”
杜春分瞥着他。
邵耀宗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脸火辣辣的。
杜春分收回视线,闭上眼琢磨以后的日子咋过。咋收拾邵耀宗这个不会过日子的。
邵耀宗要知道她想这些,说破大天也不敢让她睡。
杜春分想累了,眯了一会儿,醒来发现红霞染满半边天,四个孩子趴在车座上玩儿。
干咳一声,四个小的吓一跳。扭头看到娘醒了,甜儿和小美朝杜春分扑过来,平平和安安一脸渴望,却犹犹豫豫不敢向前。
注意到平平和安安的表情,杜春分朝俩闺女身上拍一下,佯装生气:“跑啥?撞的我腰疼。”
姐妹俩立即后退。
杜春分腰疼,但是因为久坐。
起来活动活动腰。
甜儿上前伸出小爪子:“娘,揉揉。”
杜春分好笑:“你会吗?力气小的跟挠痒痒一样。没尿裤子吧?”
邵耀宗微微摇头,“她们穿的都是开裆裤。我觉得她们大了,再穿这种裤子不合适。”
商店衣服贵,自己做的话,杜春分没那么多布票。她之前一个人养俩闺女,不敢乱花钱,所以甜儿和小美一人只有两条棉裤。
孩子小,不会脱棉裤,怕连续尿湿没得穿才给她们穿开裆裤。
平平和安安也穿开裆裤,有可能因为不会脱裤子,也有可能是邵耀宗的前妻没意识到闺女大了。
杜春分:“回去换新衣服。”
四个孩子的眼睛一下亮的跟夜晚的星星似的。
杜春分好笑:“喜欢新衣服?”
甜儿和小美大声喊:“喜欢!”
杜春分故意问俩继女:“你们不喜欢?”
平平和安安也想穿新衣服,她们好久没穿过洗衣服了。
俩孩子吓得赶紧说:“喜欢!”
“喜欢都换上。饿不饿?”
四个小丫头同时摇头。
杜春分招招手,“过来跟娘玩儿,让你爹睡会儿。”
天还没黑,邵耀宗不困,“我包里有蜜枣和饼干,你要不吃点垫垫?”
这两样是邵耀宗昨天下午去百货商店买的。他不想吃穿都用杜春分的钱。
杜春分哪知道他的小心思,接过去拿出一包蜜枣,有两斤重。
捏一个尝尝,甜如蜜,“伊拉克蜜枣?”
邵耀宗点头。
“这个好,便宜,三四毛钱一斤。”不禁看他,“不错!”
邵耀宗莫名觉得这个“不错”是夸他知道过日子。
他比杜春分大四岁,杜春分一女人,他是个老爷们,被她称赞,邵耀宗高兴不起来,还得挤出一丝笑,“尝尝饼干?”
杜春分拿四颗枣,塞四个女儿嘴里,翻出饼干:“呵!金鸡饼干?听说老贵了,我得尝尝。”
四个小孩眼巴巴看着娘一块接一块吃。
邵耀宗干咳一声。
杜春分抬起头来,对上八只眼睛,“你们不是不饿?”诧异地问。
平平和安安不安地后退。
小美讨好地笑笑。
甜儿理直气壮地说:“不饿也想尝尝啊。”
“就你会说。”杜春分朝她鼻梁上刮一下,给她四块。
有个双胞胎妹妹,甜儿打会说话就知道分享,扭身分下去。
邵耀宗把水壶递给杜春分。
杜春分咕噜噜半壶下去,胃满了,舒服了,水壶递给他,低头看到饼干盒,“卖那么贵,还没我做的大饼好吃。”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还有粮票和油票吧?”
要接闺女要娶媳妇,这些东西邵耀宗必须得留着,“都在部队。”没敢带回来,怕爹娘偷偷翻他的包。
杜春分以前随身携带各种票,也是担心被她二婶翻去,“不是太傻。”
邵耀宗下意识想反驳,看到身上蓝色中山装,杜春分买的。她一个月三十六块五,还比他有钱,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以前不知道过日子。”邵耀宗讷讷道。
杜春分颔首:“不错!”
邵耀宗瞬间明白,这是夸他还算老实,有自知之明。
“张大姐应该把信给你徒弟了吧?”邵耀宗不敢再说他和他的家人,话题转移的很生硬。
杜春分伸到窗外看看太阳,这个点饭店快关门了,“二壮那小子应该在哭。”
二壮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张连芳头疼:“二壮,别哭了。你师傅嫁个军官,有部队纪律约束,绝不敢像她前夫一样说离就离。你应该替她高兴。”
“可是,师傅,师傅都没说那个军官叫啥。”杜二壮哽咽地说出来,看到他师傅又在信中醒他长个心眼,提醒他过两年再找对象。别学她,年纪轻轻不懂事,着急忙慌的结婚,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杜二壮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李大哥:“不是你师傅不想说,部队的驻地是秘密。我们也不知道。我是公安,也只能等你师傅联系我。”
“师傅咋联系你?”杜二壮顶着满脸泪水猛然抬起头来。
“给我们写信。先别高兴,以我干革命的经验,信送到县城某个地方,再由那个地方的人送去邮局。我们给她回信也是寄到那个地方,再由那个地方的人送去部队。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两个月。”
“两个月也没关系。”杜二壮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以为——”
张大姐问:“以为你师傅没良心?要不是怕她二婶二叔找你麻烦,她的自行车就留给你了。回去不许说你师傅嫁个军官。”
杜二壮摇了摇头:“我谁都不说,连我爹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