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依旧捏着鼻子,她瓮声瓮气说:“可是你好臭。”
“臭男人臭男人,你都说了我是臭男人,香不了了。”湛清然神色自如接了句,他把她手拿开,“先去吃饭,我也没吃好。”
那也行吧,反正自己忙起来忘了时间。
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停了,可层层叠叠的铅云依旧堆积在城市上空,缓缓移动着。燕回没带厚点的衣服,湛清然便把自己带的件黑色毛衣外套给她裹上。
衣服上,是熟悉的皂粉香气。
燕回低头嗅了嗅,湛清然说:“行了,干净的。”说着,主动递出手,燕回“啪”一声打掉,她穿了双平底鞋,跑到门外。
“你吃了一晚上的饭,还好意思喊饿。”她抱肩进了电梯,笑盈盈瞅着湛清然。
他摇头:“酒喝多了,有点不舒服,菜倒没怎么吃。”
燕回看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瞬,忍不住问:“你不是科学家吗?科学家也避不开酒桌文化吗?”
湛清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科学家了?民工,科研民工。”
燕回有点惊奇地看着他,好像,又看见了湛清然的一个新的侧面,怎么说呢,如果你爱一个人,就会想了解他的方方面面。他像个多面体,燕回希望自己每一面都能看得到,只不过在,湛清然这个人隐藏得深,他总是淡淡的,淡淡的,淡着淡着就让人糊涂了,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在意什么,高兴什么,失落什么,统统让人捉摸不透。
“我以为你多高冷呢,原来,也得在饭桌上陪酒哦,是不是?”燕回抿着嘴笑,有点幸灾乐祸,“陪吃陪喝陪聊,你是三陪。”
两人走出酒店,一阵冷风来,湛清然很自然地把她往身边揽,那笑声,仿佛隔着胸腔听到的,又好像来自头顶。
“不能免俗,有些酒必须喝,”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象牙塔里头的书呆子,其实也还好。”
燕回止步,她眼睛亮晶晶像星星似的,抬了抬头,她把柔软的手伸向他的胸前,一边揉,一边小声笑:“那我给你揉揉吧,小湛老师,你是不是胃里不舒服?”
湛清然却仅仅只是捉住了她细滑的手,往下挪了挪,淡淡纠正:“宝贝儿,胃在这里。”
燕回尴尬两秒,她很快镇定如初,自大又坦然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
但湛清然那句宝贝儿,喊得流利熟稔,声音很轻,可她脸红了。
没走远,在附近的一家小店坐下,燕回很体贴地点了些清淡爽口的菜品,香菇蒸鸡,红枣炖鲈鱼,又要了个芦笋炒虾,都这个时间了,她象征性吃几口,陪着湛清然。
他果然饿了,一堆东西吃光,食欲惊人,湛清然饭量一直不小,今天吃得格外多。
最后,他还吃得下送的一份水果。
燕回啧了声,说:“你晚上吃这么多,不消化的。”
湛清然慢慢抬眸,笑意闪烁,用一种又含蓄又□□的目光看了看她,燕回反应了片刻,她忍不住踢他一脚。
鲜少穿黑,也鲜少穿白,燕回不爱那么肃杀或者纯洁的颜色,她披着他的衣服,人更纤秀,却莫名添几分沉静色彩,湛清然热热的掌心覆过来,他说:“谢谢你陪我吃饭。”
“谁陪你了,我自己也没吃,好吧?”燕回抖了下手腕,倔强地抽回来。
“你就算喝酒,也可以吃点东西嘛,真是的。”她转移了话题,眨眨眼,“我以为,你们科学家都不会应酬的。”
湛清然吃得微微出汗,他拽了张纸巾,随意抹了抹额头:“应酬,怎么可能没应酬?一个课题结束了要聚餐,放假前要聚餐,谈项目要聚餐,五花八门的由头组饭局,别把我们想得太清新脱俗。”
“你是不是很烦?”燕回托起下巴,认真询问。
湛清然要了杯温水,一边喝,一边回应:“刚开始不习惯,现在还好,我有自己的底线,所以,谈不上很烦吧,平常心对待就好。”
“其实,你评不评职称,我无所谓啦。”燕回不知怎的脱口而出,很快,觉得这话好无厘头,她掩饰性咳嗽了下,“我没别的意思哦,当然,你喜欢就去做嘛。”
“那你什么意思呢?”湛清然捏着玻璃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燕回恍惚了下,她就是没怎么过脑子,想到了,就说出来而已。被湛清然这么一问,倒态度端正地想了想。
“就是,你不是教授什么的,我也不介意啊,你就是个小老师……”越说越不对劲,怎么又像她表白了: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我都爱你,你不能挣钱无所谓啊,我能。
燕回觉得自己真他妈是天使。
“今天霜降,燕回。”湛清然放下杯子,很认真地瞧着她,“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我现在足够冷静,会为自己说过的每个字负责,你能说说你的想法吗?”
吃饭的人很少,老板在后厨跟服务员聊着天,湛清然在公共场合习惯压着声音交谈,不过,他知道燕回都听清楚了。
霜降吗?真快啊。
燕回提了下唇角,很快,又垂下去。
“我不知道,因为,我们分开的时间还是很短。”
“还想跟我离婚吗?”
“不知道。”
湛清然正视着她,燕回倒躲躲闪闪,他说:“你有什么顾虑,可以直接说。”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燕回立刻想起叶琛,她觉得有些惘然,她是认真想过很多问题,然后,觉得似乎无解,“以前,我觉得你学历高我野鸡大学也没什么,现在看,可能还是门当户对好一些吧。我想了想咱们的事,无非就是你冲动了,我又从来一根筋,结婚本来就是个错误。”
“我能问一问,你最开始为什么一根筋地想嫁给我吗?”湛清然揪住她话里裂缝,“我记得,你说你见过我,本来我以为是句玩笑。”
燕回摇头否认,拨弄了下她亮丽的秀发:“是玩笑呀。”
“燕回。”湛清然心里叹息一声,“别折磨我,有话好好说,如果你现在不想告诉我,我不强求,等你想说的时候希望你记得,我什么愿意都听你说。”
奇怪的是,他跟叶琛确实有些爱好重合,恋爱时,他也会顺着她谈论她感兴趣的话题,两人的对话,到最后,可能就变成了学识性的探究,中规中矩。燕回不同,她天马行空,有种天生的魅力,言语像个迷宫,永远在他的设想之外,光是听她胡说八道,就很有意思。
要知道,他以前最讨厌别人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说话跟没长脑子一样,燕回屡屡突破他认知,湛清然反而觉得这种体验非常美好。
当然,除了燕回,谁这么跟他说话,湛清然依旧有嫌恶。
人果然会因为爱情而变得双标,或者说,他被吸引而不自知,最终为她双标,忍不住替她找借口来合理化她的种种。
“那你为什么会冲动?”燕回反问起他,湛清然落落大方承认了,“见色起意,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如果能独占你,大概满足了我潜意识里男人的那种虚荣心,这是最开始那会儿的原因。”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漂亮,想清净都清净不了。
燕回这么想着,咬了咬嘴唇:“看吧,你对我只是新鲜感,因为,你从小念书就好,跟你谈恋爱的也是叶琛那种,你们都是好学生,最般配了,等时间久了,你会发现我就是一草包,很没意思。”
“你看你,我从没说过你是草包,”他笑了下,“你是那种会真的贬低自己的人吗?”
“可你心里,一定这么想过,因为我从你的眼睛还有神情里看到过,你其实,对我很不屑,我什么都知道。也许,你觉得自己隐瞒的很好,可是,你忘了,我见过太多这种眼神,我再蠢,也知道有些事并不见得说出来才能表达那个意思。”
燕回别过脸,瞧了瞧窗外的行人,五彩缤纷的灯光又闪烁起来了。
湛清然愣了愣,他心里愧疚感翻腾着,咽喉处像堵着一团什么东西,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什么呀,”燕回也不看他,手指在玻璃随意划拉几下,“反正,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早习惯了,我才没那么容易被打击,否则,我早去自杀了都。”
她转过脸,容貌如花笑得嚣张跋扈:“你也看过我往上那些黑料嘛,也不能说全是假的,我就是很凶,也没什么教养。”
“你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湛清然语气很软。
燕回懒洋洋往后一靠,翘着手指,欣赏着她新做的漂亮指甲,心不在焉说:“我什么人呀?”说着,奚落地看向他。
“纯真又慧黠,非常自我,但其实很善良,受到伤害时会狠狠反击不怎么给别人留情面,有时会装坚强,会装作不在乎,我希望你以后不用这样,遇到什么事记得有我,不用一个人……”湛清然忽然停下来,燕回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她是那种被人说准心事会难堪,又很难过的性格,因此,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路边树影斑驳,晚秋的街头一片肃杀,昏黄的灯光将人包裹,像是琥珀色的熔浆。
燕回走得很快,她突然就生气了,非常生气,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在乎,他也知道她最柔软的地方。
湛清然匆忙结账,追了出来,他小跑几步一下就拽住了燕回,她正跟练飞的小鹰似的,不管不管往前冲刺。
一个转身,燕回抬头,眼睛里有灼人的火光,好像能射出两把匕首,可又很脆弱。她捶了两下他的胸口,就哽咽了,湛清然把她紧紧扣在怀中,嘴唇擦着她的秀发,柔声诱哄:“好了,我不该说那么直接,让你觉得难为情,我道歉。”
他的胸膛坚实温暖,燕回攥紧他衬衫,脸埋进去,流了很多眼泪。
“你最坏了……”她呜咽不已,“我讨厌你。”
湛清然低头亲了亲她额发:“好,我最坏,要不然你再多骂几句?”
“你就会让我难受。”燕回一面抽噎,一面解开他颗纽扣,扒拉开,重重咬了湛清然一口。
薄而紧致的肌肉上,留下清晰的牙印。
湛清然皱眉相忍,湿漉漉的眼泪带着温度,打透了他的衬衫。
“以后我尽量让你满意,好吗?”他握住她肩头,宽慰地说,燕回不说话只是像八爪鱼一样,箍着他。
湛清然逗逗她:“勒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最起码,今晚……”
燕回猛地抬头,在他下颚那亲了一下,湛清然扯了扯嘴角,说:“原谅我吧?过去做的不好的地方请你多包涵。”
“那你承认不承认,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只能爱我,眼睛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她胡乱把眼泪往他身上抹,开始撒娇,湛清然心里又是一阵叹息,他说,“如果你觉得难受还想发泄,不用这么快逼着自己切换状态。”
“看吧,你就是爱转移话题。”燕回娇滴滴拖长声音,“你就坏。”
湛清然却探究地摸了摸她花瓣一样的红唇,轻声询问:“真的好点了吗?”
燕回切了声:“我已经哭好了。”
“这么快?”湛清然顺手拨了拨她眼前碎发,他对她小动作很多,总是喜欢碰她。
爱侣之间的神情,爱侣之间的动作,燕回感受到了,一切变得很自然,也很温柔。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在湛清然面前,变得更娇气:“可是你还没回答我,你又逃避。”
“没有,我只是,”湛清然面对她的胡搅蛮缠,心情出奇得好,他顿了顿,继续笑说,“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强颜欢笑,刚才的问题么,我承认,是你的。”他手顺着曼妙腰线游走,跟她暧昧地开了个玩笑,“我卖身给你。”
“呸,我才不稀罕。”燕回踩他一脚,湛清然便加了句,“灵魂也卖给你,身心打包。”
燕回歪着头:“你好会说情话哦。”
湛清然学她神情语气:“对哦。”
燕回伸手就打他,被湛清然半空一拦,他捉住往嘴边挨了挨,说:“我只准另一半打我,你是吗?”
燕回挑眉:“你管我是不是,反正我要打你。”
湛清然笑:“那可不行,我很严格的,不接受除了爱人以外的人对我动手动脚。”
“我偏动。”燕回快速摸了他两下,又攥他手臂,掐了掐。
湛清然由着她闹了片刻,听燕回忽然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他一把揽过她:“回酒店。”
两人一起洗了热水澡,浴室玻璃门上的手印渐渐消失在更氤氲迷离的水汽之中。
湛清然一遍遍逼着她表白,燕回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快散了架,她模糊算了算湛清然好像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
“你体力好好哦。”燕回趴他肩头,娇懒说,又给他一个甜蜜蜜的吻,说着,露出恶作剧似的表情,“我下次吃大蒜吻你好不好?”
湛清然拒绝:“多谢,不过免了。”他摸了摸她柔软的耳廓,“刚发现,你耳朵长这么小?”
“你不困吗?”燕回看男人精神依旧好得出奇,难免生疑,湛清然睫毛上仿佛还带着雾气,他笑笑,“人亢奋时,很难觉得累,你要是累先休息。”
“那你干嘛?”
“和你一起休息。”
“哦,”燕回点点头,她依偎到他怀里,一面手指游动,一面开始吊他胃口,语气又嗲又神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湛清然却哑着声音警告一番:“说话就说话,别乱摸,我禁不起你撩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