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放一旁,开到最大声。
“我在哪儿关你屁事,”她粗鲁地说道,那个混不吝的劲儿十足,谁的账都不买,“真好笑。”
湛清然被她呛到失语片刻,他缓缓,才继续说:“你是不是一个人租了房子?还是住酒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一直都没单独住过,因为不喜欢一个人。”
“所以呢?”燕回试着调字体大小,往前倾了倾身子。
湛清然抿了抿唇:“我担心你。”
“我告诉你,湛清然,你少把我当什么不能生活自理的傻缺,我好的很,我没遇见你之前不也好好长大了?你以为你谁?你管我呢。”她不想跟他生气的,但说着说着就来气了,烦躁得很,“你少来这一套,不要觉得给我做两顿饭口头关心下,我就感恩戴德自动滚回去了,我对你很失望,你从来没对我坦诚过,你那个不要脸的前女友也是,你们假惺惺维持着什么好看,什么面子,你俩过吧,我看你俩超级合适。”
一通发泄下去,燕回深深喘了口气。
湛清然无话可辩驳,他静静听完,说:“有没有舒服点?如果还不够,你可以继续对我发火,我们见一面好不好?当面骂我可能效果更好些。”
燕回脑子卡壳几秒,心想很有道理,随后,给湛清然发了个定位。
这个时间点堵得厉害,尤其是从湛清然小区到燕回公寓这段路,他犹豫了下,坐地铁过去的。
地铁拥挤,有风从通道里不断涌来,却依旧让人觉得空间逼仄,湛清然随着汹涌人流进站,上车,一张张陌生面孔急速靠近。
外头是一闪而过的广告牌,明亮光鲜。
车厢两头,是数不清的人,微微晃动,大部分人在低头看手机,而那些扬起来的面孔,又是一副麻木疲累的表情。
湛清然身处其中,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并没有产生类似什么坐着地下铁通往世界末日那种虚无感。
出地铁后,途径一家花店,他本没有买花的计划,却停住了脚步,进了花店。
老板问他要什么,湛清然挑了最浓艳的一朵红色玫瑰,对方惊讶:真的只要一朵?他点点头,连包装都没要。
燕回开门时,看到的,就是湛清然手持一朵玫瑰花出现在眼前。
那个拿花的样子,一点都不虔诚,他拿的非常随意,说:“方便进去说话吗?”
也没说花是送她的,只是进来后,顺手放在了玄关。
燕回跟他的整个过程,非常俭省,接吻,上床,什么暧昧拉手、试探、看电影、吃饭、送花……等等其他小情侣惯有的路数,她跟他,一步都没走。
她怀疑那花,是湛清然来的路上碰到什么做活动的商家,路边送的。
燕回嘲弄地笑了下,她走过去,把花一拿,直接丢到了垃圾桶。
“我家里不收破烂,麻烦你不要随便往我这家……”
“送你的。”湛清然抢救不及,蹲下来,转念作罢又慢慢站直,“刚才路过花店,想送你一朵玫瑰。”
哪有人送花只送一朵的,燕回心动了动,随即笑了:“哦,你终于想起来送我花了,玫瑰花有什么了不起,你要真想送,等明年春天把玫瑰园里开的第一枝玫瑰送我。”
至于他要去哪里找玫瑰园,那就是他的事了。
“好,我答应你。”湛清然毫不犹豫点头,“能给我点时间吗?我知道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燕回轻飘飘瞅去一眼:“什么不够?你好的很啊,我在家里好吃懒做,也就嘴巴上说点甜言蜜语,你怎么会做的远远不够呢?”
“我做的都是表面功夫。”湛清然静静接话。
燕回讶异地看着他,一撇嘴:“我可没这么说你,你自己承认的。”
他点点头:“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燕回,你想过没有?一个人如果要做表面功夫,无非是给别人看,我是个不喜欢跟人说自己私生活的人,我做表面功夫给谁看呢?或者是说给谁听呢?”
“给我,你就坏,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这人就擅长利用我。”燕回捞起沙发上抱枕就冲他砸过去。
湛清然定了定神:“说,继续说,你心里怎么看我的今天都说出来,我利用你是不是?你说说看,我哪儿利用你。”
“你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对我稍微好点儿,我就能对你死心塌地你就能圈养我。”燕回最近帮Amy写一个情感小专栏板块,搞了很多新词。
一个人住这几天,思维也流畅了许多。
湛清然不否认,也不承认:“你继续。”
“我从来不跟你说模棱两可的话,这一点,我比你真诚。我爱你就是爱你,我敢承认,是我主动没错因为我想得到你,我想得到你,我就会付出行动,成功最好失败也没关系。可你呢?我们去敦煌,我问你是不是来过怎么那么熟,你就笑,不回答,我当时也没多想,直到看见你家里的相册。”
燕回非常大声地说道。
湛清然看着她生气的脸,目光闪烁着某种柔和的情绪,他说:“我道歉,当时是怕破坏你心情,这不是借口,这我当时真实的想法。你说的对,我没你真诚,我不习惯什么事情都说出来,也会掩饰,这一点,我没你纯真,是你的优点也是我的缺点。”
燕回头一昂:“我优点多的是,用不着你发现,我在你心里什么形象我自己清楚,胸大无脑,肤浅轻佻,最重要的是,你觉得我好上。”
最后两字,吐的慢了一拍,她挑衅地看着他笑,“不是吗?”
湛清然皱了皱眉:“我没法否认,起初,我的确这么看你,但后来变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停了停,说,“那天晚上,我知道你是第一次,你很紧张,也很生涩,我当时很惊讶有点不敢相信,其实我是非常高兴的,我对这个倒没什么情结,但我毕竟是男人,有男人的弱点,你第一次给了我我没说什么心里是满足的,要说什么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这些我没跟你说过,现在说出来,不为别的,只想告诉你,我很幸运能拥有你。”
湛清然神情略微有些紧绷,但语气很稳,很笃定,燕回咬了咬唇,嘟囔着反驳:“我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男朋友多的很。”
“我知道你是。”他轻轻说,“跟你结婚,我是有些冲动,当时有人造谣你被大学老师包养,你跟我说,幸亏没提到我的名字,你自己无所谓。我那时在想,试试吧,也许跟你在一起生活会很好,结婚后,虽然有时我会怀疑我们之间这么多不同点,到底这场婚姻行不行,但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你离婚,从来没有。”
外头天一霎就黑了似的,凉凉晚风吹起,燕回看看他,转身先去开了灯。
再转身时,她眯起眼,不由自主探究似的盯着湛清然看,好像在辨别真伪。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从来没说过。”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出来?”
湛清然注视着她,方才在家中看到了无她痕迹的感觉,异常清晰,那是一种模糊的痛苦,意识到她离开了,而他已经慢慢爱上她。
“不想跟你错过。”
他言简意赅说完,垂了垂目光,地板上有燕回掉落的头发,而家里,她连一根头发都没给他留下。
“我们已经错过了,”燕回一字一顿提醒他,“在你没推开叶琛的时候,在你给她机会吻你的时候,你不会大声吼她,也不会骂她,因为你舍不得,她毕竟是你付出过很多感情的人,你们一起走过很长很长一段路,你现在说这些,只是不习惯我突然离开你的生活,你会习惯的。”
她鼻头一阵发酸,某种情绪袭上心头,像淋冷雨,“你对叶琛,始终有一份柔情,你对我没有,你对我更多的是□□,失去我,不过是失去一个身体合拍的炮友。”
湛清然脸色变得难看,忽然,讥诮笑了声:“你的意思,我把你当炮友?”
“对。”
“我他妈有病吗?”湛清然双手揉了揉脸,旋即,两眼灼灼地盯着燕回,“我如果把你当那种关系,何必娶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差劲,我娶你是冲动了,冒险了,没深思熟虑,可那也是因为你燕回在某些事上打动了我,我才会心甘情愿跟你结婚,你以为呢?我为什么不娶叶琛?因为我不想,我没有一丁点想跟她结婚的念头了。我不想做的事,没任何人能勉强我,你听明白了么?我要是对你没感觉,你跟我睡一万次我也不会娶你!”
他说到最后,心里满是无奈,脸色微微发红,火气逼的。
空气突然沉寂。
两人在沉默中看着对方,燕回见他着实像是动了气,两道浓眉紧拧,那下头的一双眼睛仿佛藏着无尽的叹息。
“那你现在后悔了。”燕回干巴巴说道。
湛清然一挑眉:“后悔什么?”
“后悔娶我。”
他深深吁口气:“燕回,我刚才白说了。”
她脑子是乱的,被湛清然这么堂堂皇皇地一通输出,燕回有点懵然,她固执地蹲在自己的一套逻辑里。也许吧,就像她想的,湛清然是对她有点感觉,现在也只是不习惯而已,他不是最后也习惯跟叶琛分开了吗?
哪有什么非谁不可,他能遇到自己,也能再遇见别人。
想到这里,燕回觉得有什么东西直冲胸口,自尊心不允许她,她也不屑打听叶琛的事,但此刻,她改主意了。
“你为什么会跟叶琛分手?”
湛清然看她靠墙,一脸警惕,便朝她靠近了几步,男人的呼吸仿佛就在头顶轻轻扇动,燕回一个瑟缩,垂着眼睫,感受到他整个身形带来的压力。
“我以为,世界上没人爱听前任的事,从没跟你说过,你真想知道,我说给你听,但有个前提,不要再给我定性我还爱她,我不爱。”
他握住她肩膀,“坐下来?”
燕回一把推开他:“你别动手动脚。”说着,跑到沙发上坐着了。
她美丽的脸皱巴在一起,眉毛乌黑,眼睛像宝石那样熠熠生辉,燕回咄咄逼人瞪他两眼,蜷起了腿。
湛清然坐下,压到她的脚,燕回立刻反击狠狠踢了他一脚,他脸色缓和几分,竟然笑了笑,说抱歉。
然后,握住她纤秀脚踝轻轻一挪,却依旧紧贴着自己大腿外侧,隔着休闲西裤,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从中学时说起?”
“随便。”燕回傲慢地往后靠去。
“那就从头说清楚,我们相识是很早,青春期的喜欢通常都没什么缘由就发生了。真正有摩擦,是在国外,我们住到了一起,很多琐事上我没她那么较真,所以,经常因为琐事争执,通常都是以我让步结束。”
“什么琐事?”
燕回嘲弄地一弯红唇,看不出来,两个喝露水一样的神仙学霸也会因为琐事吵架。
“比如,蛋糕买错了口味,比如,刚到国外不熟悉路况开错了方向,就是很小的事情。我的习惯是,错了改就好,但叶琛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会揪着不放,觉得我不够在乎她,我记得最清楚一次,我的衣服跟她的混洗,把她白裙子染了点色,也不算染色,就是深颜色和白色没分开,她大发雷霆,说我心里没有她,我当时课业重压力很大,在实验室很忙,有些细节根本注意不到,这么一直争吵,很累,真的很累,我有段时间甚至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哪个细节又惹到她。”
湛清然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燕回两只眼亮晶晶的,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燕回摇头,不过很快问,“你是多大出国的?”
“十八岁那年当了一年半交换生,后来大学毕业,正式出国,也没比你大多少。”
她默默看着他,怅然如雾,她没机会参与他的青春,也不知道他第一次笨拙地爱别人时付出时,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他曾为另一个姑娘提心吊胆,也爱得小心。
等到遇见她,他已经是成熟男人,波澜不惊。
燕回自嘲地笑了笑,她拨弄拨弄头发,果断刹住那些有的没的念头,无所谓了,我爱时全心全意没什么可后悔的,我对得起自己的心,她这么想着,就又对湛清然笑了笑。
客气的,礼貌的。
湛清然怔了怔,燕回很少这么笑,她这个人身上没有疏离气,要么娇媚,要么骄傲,没有似有若无的疏离感,她想拒绝时,疏离是不够的,但现在,她身上忽然就多了一股陌生的感觉。
他忍不住去握她脚踝,说:“如果你不喜欢听,结束这个话题。”
燕回不动声色挣脱,她往后掣了掣:“没有,还有吗?除了琐事,你们还有什么分歧吗?”
湛清然看了她片刻,很坦白:“性生活不和谐,她不太能接受这件事频率太高,我那个年纪,生理需求很强烈,她别别扭扭的觉得我们读那么多书不该热衷这种事,我不是清教徒,做不到只跟女朋友谈理想谈人生。总之,时间久了她经常提分手,我们就真的分开了,我很疲惫,做不到那么紧绷地生活。”
“原来,你是个俗人。”燕回嘲笑地看着他。
湛清然说:“我标榜过自己是圣人吗?我不生活在云端。”
“可你每天都在看文献,做科研,你从来都不关心钱的事情,你也不限制我花钱。”
他莞尔:“那要感谢我有个好家庭,也要感谢我自己能挣钱,所以我不用关心,至于你,我挣钱不给你花还能给谁花?你希望我给别的女人花钱?”
燕回语塞,她又丢他一个抱枕:“你休想花言巧语。”
湛清然身上抓住抱枕,从脸上挪开,视线落到她细腻白皙的面孔上,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