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开始哭,也许,是孕早期的缘故,情绪不怎么稳定,直接怼了湛清然:“我有怀孕的自由,也有生孩子的自由,您这样说跟社会上那些用人单位一样歧视我们女生。”
“你是有这个自由,但事情如果一开始讲清楚,这些资源可以给那些能坚持到底的人,是不是会更好?”湛清然面对早已成年的学生们其实不爱讲道理,有些道理,他们早都懂,不需要他废话。
他快速结束这场谈话,事已至此,没什么好说的了。
“算了,你把该交接的交接一下吧。”他轻轻叹气,揉着眉心又进了实验室。
一整天的心情,都乱七八糟的。
暮色下来,在食堂草草吃了几口饭对付一下,湛清然驱车回家。
本来,他的车载音乐都是些古典乐,静谧轻柔,后来被燕回霸道地换成非常吵的电音神曲,两人品味可谓风马牛不相及。
果然,他在需要沉思的时候,这种音乐听不到两秒又立刻关上了。
车窗降下,晚风呼啸进来,他情不自禁又想到白天面对女学生的第一反应。
途径便利店,湛清然下车买了个西瓜,燕回生理期还没到。
燕回正在家里开party,她本来想着要搬走,后来,转念想不对,这房子有我一部分,虽然我一分钱没出,只是拎包入住,但为什么不能是湛清然搬出去住?
他做错事,该滚蛋的是他。
所以,她心安理得住了下来,又把衣服挂好,邀请了孙见东和几个公司的男模特过来玩儿。
没有人能拒绝大美人的邀约。
几个人到后,燕回下楼把人迎上来,嘻嘻哈哈,撒娇说:“我一个人住太寂寞了,一起来玩儿嘛。”
男模们暗自惊疑燕回一个人住这种精装修的高档小区,毕竟,她在公司做小实习生,平时美艳高冷得不行,好像谁都不能入她法眼,连湛航都不甩。
都是年轻人,在音乐和酒精的刺激下,也就渐渐玩儿开了。
燕回喝得醉醺醺,光脚乱跑,不断开着湛清然的香槟威士忌,孙见东前几天给她炫耀过的新鲜男模,比她大一岁,今天也跟着过来,会调酒,男孩子叫顾小畅,很可爱的名字。
燕回就一直小畅小畅地叫着他,他有点腼腆,也有点矜持,边给她调酒边警告她,别趴太近,会弄脏他的衣服。
刚说完,燕回就喷了他一身潮牌,她笑个不停。
所以,当湛清然打开家门时,看到的,就是一群陌生男人在自己家里狂欢,空气中的酒精味道、香烟味道、水果味道、食物的味道,混杂成汹涌海浪般扑到鼻底。
夜店里一般的音乐,也瞬间泄露出来。
客厅里满是狼藉。
燕回人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小腿雪白,上面有滴落的红酒渍迹,她正懒懒地把手伸出来,任由一个年轻的男模握住,对方告诉她,自己会算命。
“那就帮我算算呗,什么时候能发财。”燕回眼睛像宝石那样璀璨,又像林雾那般捉摸不定,她像没长骨头,呼吸喷洒间,对方一阵心猿意马,几乎要吻上来,燕回咯咯笑着避开了,可一扭头,迅速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进一退,引得人心神荡漾。
那种类似小女孩般的恶作剧。
家里很热闹,她很开心,燕回喜欢人多,越多越好,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湛清然那个狗男人在哪里?哦,他一定在忙什么实验,或者,在跟叶琛上床,上就上吧,他爱上谁上谁,她一头劲扎进这场错误的婚姻,她也有责任的。燕回昏昏沉沉想着,不觉间,对方已经搂紧她的腰肢,她一惊,嘟囔了句什么,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一幕,清晰地落进湛清然眼中,他耳根腾下就热起来,滚烫无比。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孙见东愣了下,因为,门口站着个陌生男人,年轻,英俊,有着堪比男模的身材比例,职业习惯让孙见东一秒就判断出眼前的男人,有不俗的皮囊。
“你是?走错了吧?”孙见东在躁动的音乐声询问,没人开门,这人怎么出现的?
湛清然耳朵上的烫意,越来越深,他冷冷清清看着眼前喧嚣的一切,说:“这是我家。”
第45章 燕回早瞥到了他,她人已……
燕回早瞥到了他,她人已经站起来,长腿一跨,跨过地上散落的不知道什么物件,她笑了下,告诉在场所有人:
“我老公回来了,谢谢你们今天来玩儿,不过,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她性格里乖僻的部分,展露无遗。
翻脸不认人,不留任何情面。
最终,家里只剩一地的狼藉,和两张形同陌路的脸。
燕回以为湛清然至少会来质问她,没有,他只是用一种有点压抑又形容不出来的神色看了看她,然后开始打扫卫生。
她本来就不怎么擅长做家务,结婚后,家里卫生湛清然也没时间弄,都是找钟点工,这次他没喊钟点工,自己动手,足足打扫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下楼倒了四次垃圾,家里才恢复原状。
燕回就在卧室睡了一个多小时。
迷糊中,有人往她身上搭了点什么,燕回惺忪睁眼,灯光下,男人是个弯腰的动作,看不清他眼中真实情绪。
“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弄点东西吃?”他很平静地问她,什么都没提。
燕回大脑放空片刻,随后,抢先一步发了火:“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想我,你不生气?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己老婆跟一群男人鬼混,勾三搭四……”
“我很生气,”湛清然静静打断她,直视着她美丽又愤怒的眼睛,“你刚才那个样子,我感觉是在羞辱我,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受得了。”
燕回持续炸毛中:“是吗?我以为你是死人呢,原来,你也会生气会受不了,那你怎么不骂我呢?你难道不想甩我一巴掌?”
她开始用手指狠狠戳他,戳的自己也不知是手指痛,还是心痛。
湛清然没有动,他只是说:“我确实想发火的,但我在自己想发火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你昨天大概是什么心情,我现在只想知道,这样做,你有没有心里好受点?如果好受了些,我们能坐下来谈谈吗?”
燕回微怔,她呆呆看着他,这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湛清然眉毛上的汗意都没褪尽,他轻轻一抹:“如果真的想报复我,别用这种方法,你漂亮,跟一群男人在一起太危险,我知道这些人里头有你的摄影师,你们是朋友,不过你应该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一个男人会纯粹拿你当朋友的,不要高估任何人。”
这样的道理,没人跟她讲过,是她自己摸爬滚打悟出来的,燕回什么都知道,她盯着湛清然开始走神,下意识自言自语:
“我以为,你会骂我,指责我。”
她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其实,没那么逆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丁点错都不能犯。爸爸妈妈总在忙生意,她连偶尔生病都会变成一个错误,招来母亲的抱怨,燕回觉得钱比自己重要,但爸爸妈妈又很舍得给她花钱,她整个人矛盾极了,搞不清爸爸妈妈到底爱不爱她。如果爱她,但为什么从来不关心她,只有聒噪的指责和打骂。如果不爱,可又为什么把他们那么看重的金钱,毫不吝啬地就给了她?
一个孩子总处在矛盾里时,就容易变得乖张。
在她的成长经历里,来自外界的否定太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开的,爱谁谁吧。
但她没想到,湛清然这个时候还关心她危不危险,她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要是批评她,她偏跟你对着干。
“我没想着报复你,”燕回敛了敛神,她露出那种小女孩才有的惘然,有点语无伦次,“我根本都不知道你还回来,你有地方去,去你父母家,住学校,你想晾着我,昨天那个事……反正我没想着报复你,我就是忙了一通后,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心里很烦,我没什么朋友,爸妈也不会管我这些事,我不知道该跟谁去聊聊自己现在的心情,不过这种破事挺常见的,对吧?什么发现结了婚的丈夫还深爱着前女友,又搞一块儿去了,谁爱听这种司空见惯的破事?再说,可能你现在挺高兴的,你们又和好了,你的亲朋好友估计也等着你赶紧跟我离婚,你说,你们都高高兴兴的,我凭什么一个人坐家里哭?你做错了事,我今天也过了,正好扯平,互不相欠。”
说到这,她眼睛又倏地明亮起来,“咱们离了吧。”
这个话,湛清然仿佛早有预料,他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脑子里想的却是她上次冷不丁问他:“你要和我离婚吗?”
屋里温度适宜,卧室没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她身上的幽幽暗香,窗户开了点,有初秋的夜凉挤进来。燕回素面朝天,眉毛根根分明,即使没什么过多表情,那两道眉,也桀骜不驯似的横在那,特别醒目。
这么打量着她,湛清然发觉她脸色有点苍白,可眼睛依旧亮得映雪。
“你觉得我现在高兴?”他嗓音里藏着低低的叹息,“燕回,咱们聊聊,把什么都说开了,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离婚。”
他一这么说,燕回脸上立刻摆出个很抗拒很不愿意合作的表情。
“不用,我想好了,本来也是我死缠烂打上赶着要嫁你,明明知道其实你并不爱我,所以,这个事儿,我自己有很大问题,愿赌服输,我没什么好说的。”
湛清然默默观察着她的神色,一时没说话,而是起身给她倒了杯柠檬水。
“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想着怎么跟你谈,说实话,刚回家看到家里那个样子,我很想揍人,我从小到大没跟人打过架,也不喜欢暴力。”湛清然拎过来一张椅子,坐到了她对面。
“我知道,我今天要是真揍了那些人,局面只会更糟,我们可能更没法谈了,”他顿了顿,“最起码,听我把叶琛的事情说清楚,好吗?”
燕回不吭声,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吞咽着微酸的柠檬水。
这件事不复杂,湛清然几句说完来龙去脉,最后,一边留心燕回神情变化,一边缓缓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些,我自觉跟她没什么了,事实是我没拿捏好这个分寸。我答应你,不会再跟她私下见面,如果真有什么事,比如代阿姨哪天不在了得有个同事间的人情往来,我会跟你说。”
他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燕回垂着脸,罕有的安静,湛清然不得不抬起她下巴:“我说到做到。”
燕回对上他这双眼,心里乱乱的,她不信,她想信,可是做不到,就像她怀疑她父母那样。湛清然一直都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他看着好说话,彬彬有礼,其实是疏离,他跟谁都不轻易翻脸,就是那种偏漠然的精英气,专心业务,人际往来淡如水,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他从没把别人真正放在心里过。
事实也就是这样,她没看错。她凝视着这张脸,忽然就想起了莫高窟里的石像,那些源自凡人的面孔,岁月不断冲刷着,光阴不断塑造着,最终的最终,落入千年后人们的眼中,也成了神明的模样。
那记忆中的湛清然,也许,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他对她,是教养使然的那种好,并无其他深意,是她青春期少女心思缱绻,从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里,解读出无限温柔,她在加工他。
加工久了,就成执念。
执念久了,竟有回响,她真的再次遇到他,并不顾一切拼命套牢他。其实,他没变,他还是那个湛清然,只是她对他总有几多梦幻,几多遐思。
他就没很热烈地爱过一个人,包括叶琛,恋爱只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有快乐,也有不快,再后来,该努力的努力了,还是分开,那就分开好了,最后,终于变成彻底不爱,但生活却是要继续的。
“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湛清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带着探究的意味。
燕回掩饰地偏了偏脸,手一伸,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你有想法。”湛清然起身坐到了床边,他的气息靠近,燕回逃避似的往后缩了缩,摇摇头,“没什么。”
“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以前,不是什么都喜欢跟我分享的吗?”他不易察觉地覆在她手背上,嗓音有些低沉,“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能不能给我点儿时间呢?”
燕回不知道他这个时间是什么意思,她脑子开始浑,她是个大部分时间里都很简单的姑娘,高兴就笑,不高兴就要发火,偶尔也会有点细腻敏感的想法,不过很快自我消化掉,继续开开心心生活。
现在这个处境,就很麻烦,湛清然温温柔柔认认真真跟她聊起来后,她就莫名心烦了,她就搞不懂了。之前,她很清楚地知道他不爱她,他对她,也许有点感情的吧,但不足以称之为爱情。现在,他突然说这些,反而让人犯难,他居然不想离婚,关键是,燕回闹不清楚他为什么不想离婚,要面子吧,毕竟也是有身份的人,不像她,随时随地可以没脸没皮…………
这么一想,更烦了,燕回把手抽出来,别别扭扭的:“我觉得,你其实没必要有什么顾忌,现在离婚很正常。”
“你以为我有什么顾忌?”
“觉得丢人吧。”
“丢人?”湛清然浓眉微蹙,“你觉得我不想跟你离婚,是这个原因?”
燕回不说话。
“我不想跟你离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神色严峻,“就是我还想跟你一起生活,我舍不得跟你分开,即使,”湛清然略略迟疑,还是把心里所想说了,“我今晚真的很窝火,但我却没资格责备你。”
燕回完全被前面的话搅得心里发热,第一次,这是湛清然第一次明确跟她表达感情,她总是腻歪歪地挑逗他,缠着他,问这问那,湛清然连想你这种话都很少说,可现在,他说他舍不得和自己分开。
他舍不得我。
燕回浑身血液都往脸上涌,腾地下,整张脸艳如明霞,她心砰砰一阵鼓槌似的,不过很快就醒悟过来了:他还想跟我上床。
男人对她,也就这点心思,燕回心里从来都是明镜一般,雪亮雪亮的。她今天第一次去亲湛清然以外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这么做,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很警惕男人,她不想被别人占便宜时,别人一定占不到,但她就想胡闹一次,任性一次。不过,当对方的手揽住她腰时,她就知道,不行,她受不了除了湛清然以外的男人碰她,一丁点都不能忍受,她把对方推开时,看见了湛清然。
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她也没想过报复他,没意思。
只是觉得很伤心,他不爱自己,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家里红男绿女狂欢。
所以,燕回理所当然地怀疑起了湛清然这个舍不得,到底代指哪方面。
见她又走神,湛清然大概猜得到燕回心思,他没点破,信任本来就不是靠说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没打算一次谈成,只要燕回不坚持立刻离婚,他的第一个目标就算达成。
一阵咕噜声,是燕回肚子发出的,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湛清然。
他摸摸她的脸,随即起身:“饿了吧?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做。”
“不用了,我想睡觉,还有,我明天就搬走。”燕回快速说,“这房子是你买的,我本来想的是凭什么我搬走,但我今天做的也不怎么对,我心里清楚,不会再霸占你的房子。”
她说完立刻躺下,侧了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