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扬声,却顿住。
女孩并没发现危险解除,拔腿狂奔的背影实在太过可爱。
他的帽子掉在地上,一双深邃的眉眼暴露在太阳下,是在笑,眼梢眉尾唇角,全都向上弯弯,笑得很开心。
不远处,孩子们也在笑,彤妹也在笑。
后知后觉的云老师又羞又愤,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方校长:“不许笑!”
她扬起的发尾被太阳包裹一层金色,一双眼像是火把节上的火焰,夺目耀眼。
男人很快敛住笑,压下目光,低头拍拍羊头。小羊亲昵地蹭他手心,像个孩子,也像撒娇的女士,他神情温柔地一下一下给顺毛。
这一幕,在云潆眼里,像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古典优雅。
谁在乎这是不是一颗菠萝都没有的菠萝园呢!
彤妹蓦地拉住云潆的手,眼眶发红。
云潆忽然领悟了什么。
她回握住了彤妹的手。
哼哼唧唧:彤彤呐,方校长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嘞……
“老校长过世后他就没笑过了。阿源想他。”
这样的父子之情,云潆很难体会,却万般羡慕。
彤妹捏了捏小姑娘的手,真心道:“云云啊,你来了真好。”
...
这节课,云云老师向孩子们展示了她的另外一套装备。
又是变魔术似的翻开小书包,孩子们已经很知道云云老师的书包是个神仙口袋了。
回去的时候,方清源蹲在地里,云潆走过身边,把草帽摁在了他头上。她嘴里哼着什么曲调,听得模糊,被风吹了很远。
孩子们在她身后跟了一串,嘴里含着桃子味糖果,怀里揣着今天画好的小羊。
小羊好动,不好画哩,但云云老师说啦,只要记住小羊某个瞬间的样子就行了,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也只要想起开心的时候,就行了。
第12章 奈何人生12 你的不高兴变成了漫山遍……
9月10日,教师节。
云潆这天有五节美术课。
第一节 在三年一班。
最近气温太高怕孩子们中暑,所以暂停了写生课。改为在室内,教他们一些写生要用到的技巧,下次再出去就能好好运用,一次比一次画的好。
学每件事都是这样,踏出去一步,再好好沉淀总结,下一步则会更稳更有力。
云老师琢磨着怎么用三年级崽能听懂的语言说清楚近大远小和互补色,进教室的时候没注意,站到讲台前,入眼是一讲台的花花。
带着清晨的露水。
带着初升太阳的味道。
带着大自然最美丽的颜色。
云滇市家家种花,老天赏饭吃,种什么都能大串大串开花结果,你在路上走,随处都是花香,每一座小院每一个朝南的阳台都是一个缤纷的小花园。
孩子们的花,有大有小,有野花也有家花,一支支,一束束,用杂草或皮筋扎起来,堆得很高。
台下,娃娃们叽叽喳喳:“云老师,祝您节日快乐!”
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喜欢,孩子们眼中的赤诚叫人心热。云潆小心翼翼将那些花整理好,一个讲台,她的教案没地方放,干脆没翻开,随手放在地上。这一天,她站在满是鲜花的讲台,像是站在了什么至高荣誉的领奖台。
但她心中仍有愧,相比于孩子们的回馈,她自认没为孩子们做多少。
“谢谢大家。”云老师扬起笑,作为回礼,每人分了一颗桃子糖。
等上午的课全部结束时,云老师捧了满怀的花花,身边还跟着两个帮忙捧花的花童,这才算把东西全挪到了办公室。
英卓和拉玛笑嘻嘻地牵着手离开,又是那样躲在门口叽叽喳喳:“云云老师喜欢呢!”
“云云老师最喜欢什么颜色噶?”
“咯是粉红色?她呢太阳伞就是粉红色!”
“恩呢,书包也是!”
之后进来的每一位老师也都是满怀的花花,李明甚至还收到了六年级一个孩子从家里拎来的腊肉。
一时间,办公室成为了花的海洋。
彤妹找了几个大红桶,花花们全都泡在桶里,与走廊上老方校长留下来的几盆绿植相映成趣。
中午食堂加餐,阿金把那块腊肉切了炒饵丝,方清源趁孩子们在吃饭,往那个孩子书包里塞了五十块钱。
云潆脸上的红一直没褪,开始脱皮。她就顶着两坨红蛋蛋去食堂吃饭,心情很美丽,倒是彤妹心疼极了:“崽,现在怎么办哦!比豆腐还嫩。”
小姑娘满不在乎,抱着一个小不锈钢盆,里面是正宗到不能再正宗的腊肉炒饵丝,加多多的辣子和香菜,呼噜呼噜吃的圆滚滚,拉着小姐妹撒娇:“彤彤,我请你吃冰棍吧,好热哦!”
学校门口小卖铺的冰柜里有很多云潆似曾相识却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的雪糕品牌,什么濛牛、尹力、冰果场,她都吃过两回了,挺好,没拉肚子,从此一到中午就记挂着要去消消暑。
“我已经买啦,在冰柜里。”彤妹笑起来,揉揉云潆的头。
云姑娘就很美滋滋,贴贴她彤彤,哼哼唧唧:“晚上一起敷面膜噢!”
坐在他们背后的方校长回头看看那没脊梁骨似的小姑娘,从小到大没见过这么能撒娇的。
他和站在打菜窗口的厨子一对眼,阿金脱了围裙,在厨房找了把趁手的东西,用报纸裹好,方清源拍了下彤妹的肩膀,彤妹收起笑,哄姑娘:“云云啊,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你自己去拿,走了哦。”
可姑娘的小爪子没扒拉开,反而很机灵地揪住了方清源的衣角。
云潆仰着脑袋看这两人,揪着眉心:“你们去哪?”
去哪要三个一起出动?
彤彤不是最讨厌阿金了吗?
拉玛和英卓咬着勺子好奇地看过来,一副老师们可能有麻烦,我们来帮忙的样子。
方清源轻轻吁了口气,吩咐彤妹:“带走。”
于是,云潆被彤妹拎起来,拎着走了。
车,开在一条熟悉的小路上,上一次,云潆怀里趴着无措的拉玛。
这一次,她半点猜不到即将会发生什么。
...
车直接停在了村尾的一间破房子前,阿金是中途跳下车的,等云潆蹦跶着从那辆底盘有点高的五菱神车上下来,一抬头,就看见沉默阿金肃杀着脸,拖着一滩烂泥似的人状物,直接拖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味道很不好闻,但云潆无暇顾及,她看清了阿金在做什么——
他拆开报纸,露出一把闪亮亮的镰刀,刀头很长,一个弯钩的形状。
云潆无措地看方清源,最起码,她觉得方清源一定会是最冷静最稳妥的,但那一瞬,她又知道不可能了。
来的路上,是方清源开车。
只见他朝阿金和彤妹点点头。
彤妹不知什么时候换上的裤装,她的裤子好漂亮,黑色的、从膝盖开始有团团簇簇的索玛花,她提了提裤子,蹲下来,说我是拉玛的老师。
那个赖汉,
那个企图猥亵拉玛、企图买卖幼女的赖汉,在地上颤了颤。
然后,他的目光穿过肮脏的头发,看向云潆。
朝她露出黄牙,笑。
几乎是一样的情况。
就在云潆要冲上去时方清源更快地拦住了,拉着腰把人往后提,稳稳落在地上,挡住她,小山一样的身高,海一样宽阔的肩膀,刚毅的背脊,挡住了云潆。
他朝阿金看,虽未说话,但两人的默契像是□□的电波,阿金手里的镰刀挥舞而下。
哐!
砍在赖汉两腿之间。
顿时,一股尿骚味漫了出来。
“出去等。”方清源对身后的姑娘说。
他此刻的气势太盛,叫云潆半句废话没有,哒哒哒跑到外头,扒拉着窗户——
她那么好的彤彤变得很凶,假小子似的恐吓:“再有下次你这玩意就没了,不信你试试。”
那么安安静静会做一手好菜的食堂厨子配合着再剁了一刀,这一下划破了赖汉的裤子。
终于,赖汉惊恐的尖叫响破天际。
而云潆,趴在那儿,咯咯笑了起来。
这些人……
欧呦~不得了嘞~
她的目光,最后定在了方清源的后背。
从头到尾,他就站在那里,一个字没说,但就是能叫人看出来,是他的主意。
这还是我们方校长嘛?
“走。”方大佬发话。
彤妹和阿金齐齐收敛气势,往外走。
一秒都没耽误,坐上车,经过拉玛家时,方清源停下车,深深看了眼篱笆内的三个小女孩和听到动静站在路边的拉玛父母。
“拉玛直到毕业都住校,我们申请了保护令。你家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到了年纪我都要看到来上学——”
后排,云潆拉开窗户吼:“不然找媒体曝光你们!当人爹妈前先学会做人吧!活的跟畜生有什么区别!什么年代了还指望儿子给你传宗接代呢!是,红尖镇百年就出了一个方清源,但只要有他在,这里的孩子都有学上,都有希望!你们懂什么,晦气!”
小姑娘吼完,仿佛嫌多看一秒都辣眼睛,啪地关上窗。
很爽,心口噗噗跳,有小鸽子一样,转头拉着她彤彤的手。
彤妹:“么么,阿源说你不怕我还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