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蝉坐在沙发上,吃着这顿时隔四年的火锅。
水杯里,冰可乐不断地向上翻涌着气泡,又迸开,发出细弱的滋滋的声音。
火锅冒着热气与清香,诱人的菜与肉在热汤里翻滚着,热雾氤氲了每个人的眉眼。
秦蝉吃得很安静。
顾母不断地给她夹菜,徐骏意去厨房拿了新食材,顾让眉眼平静地将食材下入锅中,青青窝在她的身边,眉梢满是兴奋。
秦蝉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拿起可乐给每个人倒上。
只是在将可乐递给顾让时,徐骏意刚好拿着一盘食材从厨房走出来:“诶,秦美女,老大他不……”
“把其他的食材都端过来吧。”顾让打断了他,抬眸随意地扫了他一眼。
徐骏意后背一凉,重新转身回了厨房。
这顿火锅,几人吃了两三个小时。
医生建议顾母提早休息,九点半,顾母陪着几个人一块吃了月饼,便回了房间。
青青虽然能看见模糊的光影了,但仍需要每晚对眼睛进行按摩和护理,便乖巧地去了主卧,临去之前,不忘转头看向秦蝉,圆溜溜的双眼亮晶晶的:“小蝉姐姐,一会儿青青给你讲故事。”
秦蝉迎上青青的双眸,不忍回绝,却又忍不住看了眼时间。
顾让察觉到她的动作,抿了抿唇:“看完月亮再走吧,我先收拾茶几,你去房间等一下。”
还有四十五分钟。
秦蝉想了想,点点头。
这是秦蝉四年后第一次进入顾让的房间。
她没有想到顾让依旧会住在这里,更没有想到,顾让的房间几乎没有变化。
如果说少有的变化,便是书桌旁多了一张简约的空白世界地图,嵌在一个精致的画框里。
好些地方被用红色记号笔填充上了色彩。
白红相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秦蝉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所以然,便移开了目光。
而后她才发现,桌面上多了一个相框。
相框上,记录的是羲日在香港上市的那一天,顾让站在五光十色的亮片之间,身后是无数人的欢呼与喝彩,他却眉眼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地站在那里,眼神定定地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秦蝉看着这张照片,看着他身后盛大的背景,看着众人簇拥的他,指尖顿了下,目光恍惚了几分。
“照片是徐骏意送来的。”顾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秦蝉猛地回神,垂了垂眼,再抬眸眼中已经完全平静,她转过头看向门口。
顾让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袖口微微挽起在小臂处,身上披着暖色的光芒,眉眼干净又漂亮,只是他的脸色比起之前在疗养院更苍白了。
“拍得很不错。”秦蝉笑了笑应道,“徐骏意呢?”
“在厨房忙。”顾让扯了扯唇角走了进来,站在她的身边。
卧室很安静,清甜的橙香与薄荷的冷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彼此交缠着,萦绕出一股奇异的暗香。
“谢谢你,顾让,”秦蝉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火锅,还有今晚。”
顾让朝她看去,唇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
秦蝉的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而后诧异地皱了皱眉。
顾让察觉到她的反应,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而后脸色紧绷着,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抽离。
——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晨”两个字。
“抱歉,我接个电话。”秦蝉对他笑了下,起身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声音很轻,“喂?”
“秦小姐?”陈晨的声音有些急迫,气喘吁吁的,“我刚刚联系沈曼,清吧好像有人喝醉了闹事冲上了驻唱台,沈曼也受伤了,这会儿联系不上她。我在外面出差,不知道秦小姐方不方便帮我去看一下,我现在正在往机场赶。”
有人在清吧闹事?
秦蝉紧皱眉头:“好,你先别急,我现在过去。”
她说着挂断电话,抱歉地看了顾让一眼:“我有些事需要赶回酒店。”
话落转身就要离开。
“秦蝉!”顾让哑声唤着她。
秦蝉脚步一顿,扭头看过去。
顾让低垂着眉眼站在那里:“还有五分钟,秦蝉,就五分钟。”
秦蝉疑惑,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晚月亮最圆的时间:“可是酒店真的出了些事情……抱歉。”
秦蝉走出房间,青青刚巧从主卧走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她:“小蝉姐姐?”
秦蝉一愣,笑了笑:“青青乖,改天再听你讲故事。”
说完,她快步朝门口走去。
卧室里,顾让仍站在原地,手忍不住用力挤压着阵阵酸痛的胃。
冰凉的可乐仿佛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翻涌出来,碳酸气泡刺激着胃里一阵阵痉挛,惹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缓解那股痛意。
顾让拼命地告诉自己,她应该离开,那个人是她手指上戒指的另一半,他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人,这是他自己选的。
可是,将她抛下一整天的人,在今晚就要结束的时候,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将她叫走。
凭什么?
“哥哥?”青青站在卧室门口,隔着一层朦胧轻声唤着他,“你没事吧?”
顾让回过神来,看着青青。
秦蝉已经走到门口,边换好了鞋子,边拨打着沈曼的电话,对方始终无人接听。
她正要打开房门,身后,青青稚嫩的声音带着些哭腔:
“小蝉姐姐,哥哥晕倒了!”
第34章 今日 那个画家回来了。
晚上十一点的医院走廊空荡荡的, 脚步的回声都听得格外真切,惨白的灯光,处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秦蝉站在走廊的角落, 接听着孟茵的电话。
“……放心, 我已经在酒店了, 事情没有闹大,”孟茵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背景音仍有些纷乱,“闹事的已经被带去警局做笔录了, 沈曼的后背被酒瓶碎片划了一道,也已经送去医院了。”
秦蝉松了一口气,感激地说:“谢谢你, 茵茵。”
孟茵笑了一声:“别这么肉麻, ”说着在那边抖落了下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反正太皇太后和她男友吃完饭就抛下我去约会了, 我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秦蝉轻笑了一声, 又想到什么:“沈曼在哪家医院?”
“海华。”
秦蝉怔了怔,刚好是自己所在的这家。
“怎么?”孟茵不解地询问。
“没事, ”秦蝉避免孟茵担心,没有提及自己就在医院的事情, 再者道她和顾让的关系随时都可能断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有时间去看看她。”
“好。”
挂断电话, 秦蝉才缓步走到病房门前, 隔着窗子看着已经被徐骏意背到病床上、正被医生检查身体的顾让。
他的脸色苍白到透明,像是一瞬间消瘦了许多,原本昳丽的眉眼也平添了虚弱, 当年那个不折腰身的少年,如今却病恹恹的,像个病美人。
她突然想送顾让来医院时,她问怎么会这样,徐骏意不经意的一句话:
“老大这几年胃熬坏了,不能吃太刺激胃的东西。”
今晚吃的是火锅,顾让始终吃的是清汤,唯一刺激胃的,是她给他倒的那几杯冰可乐。
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偏偏还要喝下去,就像完全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样。
病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徐骏意走了出来。
秦蝉看向他。
徐骏意说:“医生检查过了,还是胃的问题,老毛病了,我先下楼办理住院手续……”
“我去吧,”秦蝉打断了他,迎上他的目光才解释道,“酒店受伤的歌手也在这里,我顺便去看一下。”
徐骏意的脸色变了变,迟疑了几秒钟才开口:“秦美女,老大这几年,几乎每一天都是熬过来的。”
秦蝉不解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及这件事。
徐骏意的目光从秦蝉手指上的戒指飞快扫过,又继续说:“秦美女,老大他一路走来很不容易。”
秦蝉察觉到他的视线,沉吟片刻:“你想让我不要再和你老大来往?”
“什么?不是。”徐骏意摇头否认,纠结了一会儿,一脸突破自己底线的表情艰难地说,“我就是希望,你能对我们老大好一点,就……在别给他太大希望的基础上,对他好点儿……”
说到最后,徐骏意自己也迷糊了,只得点点头,“老大现在需要你,就这个意思。”
秦蝉安静了良久,坦诚地说:“你知道当年是我胁迫他和我在一起的吗?”
“什么?”徐骏意诧异。
秦蝉笑了笑:“现在还觉得,他需要我吗?”
徐骏意明显没想到当年的真相是这样的,彻底僵在了原地。
秦蝉再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下楼去办理住院手续。
徐骏意仍呆呆地站在走廊,眉头郁结地紧皱起来。
如果当年真是秦蝉胁迫老大在一起的,那么现在老大现在宁愿撬墙角、给秦美女那么多钱,也要纠缠着她,难道只是为了报复当年的事?
可谁报复别人,别人毫发无损还得到一大笔钱,他自己却被折腾进医院了?
病房门再次被打开,医生们走了出来:“顾先生已经没事了。”
徐骏意仍有些愣神,只下意识地点点头说了句:“谢谢医生。”便走进病房。
直到迎上病床上顾让已经睁开的双眼时,徐骏意才猛地反应过来:“老大你醒了?”
“嗯,”顾让应了一声,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他的身后,手微微攥起,而后眉眼微垂随意地说,“秦蝉呢?”
“秦美女去办理住院手续了。”徐骏意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