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橙想起来了,那日雨天,从他车里到家这段路,拿的是他的伞,他没有带走。
郑千橙低垂着头:“那你等会儿。”
江宋道:“嗯。”
门开着,没必要关。郑千橙把东西一件一件归纳好,顺便脱下了外套。伞在阳台晾了半天,整洁的绑在一起。
她躬身去拿的时候,背后的门关了。
郑千橙以为风太大,转过身去才看见江宋人已经进来了。
她问道:“你不走吗?”
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问这句,多么多此一举。
江宋脱下鞋,光着脚,说自己在外面站得太久了,有些困。
郑千橙平静道:“你不是刚到吗?”她把伞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两人的距离近了。
她在江宋面前,给易水寒打了个电话,或许是在开车,也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
郑千橙问他到家了吗?
易水寒道:“还没有,还有半个小时。”
郑千橙盯着江宋,话却是对易水寒讲:“辛苦了。”
易水寒笑了声,语气里有明显的无奈疲惫:“不辛苦,你也是。”
江宋听见电话里陌生男音,眉间微蹙,绷紧了身体,唇瓣微微翕动。
郑千橙垂下眸,道:“抱歉。”
那头却道:“晚安。”
郑千橙这时已经很困了,她只是看了一眼江宋,然后说了句自便。
走廊一路向前伸展,正对着的是卫生间,旁边是卧室的门。房间没开灯,窗帘全开,窗外霓虹微微应下薄弱灯光,和江宋头顶的,遥相辉映。
郑千橙的步伐走的缓慢,她推开卧室的门,顿了一下。江宋站在身后,只要她回头就能看到。
她没回头,也没关门。她扎在柔软的床帏里合上双眼,心无旁骛地睡了过去。
江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而是走到沙发上,坐了下去,摸出了口袋里装着的方盒子。
他忽然很想抽烟,以前和郑千橙在一起时,她不让他抽。他完全没有那种想法,郑千橙会拿出各种案例惟妙惟肖的地给他讲课,告诉他抽烟成瘾的下场是有多惨烈。
他当然知道,比她清楚地多。
但这几年偶尔会碰烟,工作繁忙时,身体困乏时,情绪低沉时,想她时。
郑千橙家里的沙发非常小,对于江宋来说。他靠在那里,一声不吭,想完了便睡过去。
凌晨四点的时候,有人坐在他身边,靠了过来。
他睁开眼,闻到熟悉的味道。郑千橙把脑袋搭在他肩头,双手伸过来,环住他腰腹。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郑千橙忽然起身跨了过去,他的动作顿了一秒,也就是这一秒,能让人清楚感受到他的反应。
他的唇瓣落在她耳侧,大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问道:“醒了?”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禁锢住她保持平衡,调整着身体向上坐起,保持和她的视线不要相差太远。
郑千橙看着他,肩头的睡衣滑落,面无表情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剑眉星眼,鼻梁高挺,轮廓锋利分明,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容依旧清秀而少年气,帅得让人一眼沉沦。
郑千橙的指间摩挲着他的眉眼,鼻梁,到唇瓣,似乎在勾勒,又似乎在回忆。
她喊他名字:“江宋。”
江宋点头,憋得难受,唇角微弯:“我在。”
城市内外灯光落寞,时间处于夜色要暗不暗,白昼要亮不亮的过渡阶段。
他们都从稚嫩变得成熟,从坦荡变得内敛,再也没有九年之前的生动活泼。只有在这方面才能彻底放纵自己,在朦胧不清的思绪中释放出冲动。
之前江宋感觉沙发过于小了些,现在感觉刚好,沙发的靠背支撑着他的背部,好让他能紧紧的抱着她。
太阳渐渐升起,日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地方,渐渐充盈着整个房间。
他把人抱紧卧室,关上了门。
……
睁开眼的时候,男人的俊脸就在眼前,体温灼热,伴随着发丝儿被压,郑千橙推了推江宋。
江宋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抬手,他感觉到她以光速撤离,与自己拉开很大一段距离,可能是因为太累,所以拉开距离后没再动。
背对着他。
江宋顿了一下,平躺着,半晌才道:“饿了吗?”
郑千橙猛地吸了吸气,把脑袋枕在自己小臂处,阖上了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瓮瓮的,带着浓重鼻音:“嗯。”
他整个人很平静,声音富有磁性:“我去做饭。”
“不用。”
他顿了顿,叫了她的名字,好半晌才道:“你想吃什么。”
他问完后,空气变得很安静。
窗外有鸟叫、孩啼、过往行人的呼喊叫嚣,断断续续,同他的声音一样,在房间里萦绕。
等不到她回应,江宋靠了过来。
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侧颈。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正当江宋以为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之后,她开口了,还是带着鼻音:“我原以为和你分手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其实并没有,它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自然到我坚信这个结果就是对的。”
江宋的呼吸顿在上方。
一股难以名状的憋闷堵在他心脏里面。
郑千橙的声音是一种理性的平静:“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忘了吧,或者就当约——”
江宋没有说话。
她感觉困,打了声呵欠。
迷离中,她听到有人下床的声音,重而缓慢的脚步声。
最后一下关门声后,房间内只剩她平稳酣甜的呼息。
第14章 .14再也不看他。
程二袅的女儿熙熙过周岁宴,郑千橙腾出半天时间去商场给干女儿买生日礼物。
程二袅前年结婚,婚礼前失眠了半个月,郑千橙记得她那会儿的惆怅,没日没夜的给她打电话,说怕自己会悔婚,很快离婚。
那会儿她和她老公刚在一起半年,感情稳定程度不明。但是相亲认识,门当户对,对方诚意十足。
程二袅的老公名叫苏钦南,比她们都要大几岁,属于成功人士一类,俗称霸道总裁。郑千橙最爱拿苏总此称号来揶揄程二袅,因为在他们结婚之前郑千橙没少吃狗粮。
苏钦南如此斯文成熟的人,自然懂得疼爱女友。程二袅享受着那份儿呵护,感觉自己即将忘掉前任的时候,苏钦南给她求婚了。
郑千橙在场。
哭得稀里哗啦。
哭到最后,程二袅抱着她,哄她。
程二袅安慰她:“橙子,你也会有的,你一定值得更好的。”
不过她那时候已经开始麻木了,她可以为人世间所有真挚的爱情热泪盈眶,却不相信自己可以遇到。
后来程二袅告诉她:“其实求婚这件事,对方是谁没那么重要。感动的是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为你而来,牵你的手。女孩子的泪水,是流给自己的。”
郑千橙擦着眼泪:“我的泪是流给你的,你他妈别不认账。”
程二袅大学时谈过一场恋爱,郑千橙有幸也见证过。
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开始,到程二袅毕业后第一次跳槽结束。
那男孩长相不错,家境清寒,有一对没有工作但患病的父母,和一对还在上学的弟弟妹妹。
程二袅的妈妈很不满意。
程二袅当初和她妈吵过很多次架,她控诉母亲趋炎附势,嫌贫爱富,指责母亲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男友的潜力。可是程母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为所动,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让那男生上门拜访。
和程母闹得最凶的时候,程二袅就住在郑千橙的出租房里,在她挤一张床。
失落的时候,诉说苦闷,郑千橙听得心碎。
不过她的行为向来很古怪,她可以苦口婆心的安慰程二袅一切都会好的,心疼她的遭遇。在她的人生,却从来没有为别人痛苦流涕的经历。
如果有,那应该是给她的亲生父亲。
但她没见过父亲。
郑千橙告诉程二袅:“如果他爱你,会想尽办法来找你,逃避不是理由。”
程二袅的男友那时已经打退堂鼓,她意识到这个事实,才更难过。
程母几乎每天都要联系郑千橙,向她询问程二袅的情况,饮食、睡眠、情绪等等基本生活小事。
郑千橙如实回答,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谁不是父母掌心的小公主呢,谁不值得被好好对待呢?
然后过了不久,程二袅终于爆发,她和男友彻底分手了。
不同于郑千橙和江宋的冷清,程二袅的感情破裂来得气势汹汹且日渐低迷,她辞去了之前距离男友房子较近的工作,出发去泰国玩了一个月。
郑千橙忙于工作,每天都在朋友圈给她点赞,问她心情如何。
程二袅想开了,说很好。回国之后到文化馆工作,日子清闲自在。
郑千橙也很开心,地球离谁都能转,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
她觉得自己谁都不用依靠,也会活得很好。
活在当下,就是她最好的状态。
程二袅结婚,她去当了伴娘,依旧是哭得稀里哗啦。
结婚录像上,她通红的双眼和鼻头格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