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善解人意地笑了起来,“那要不这样,我帮你去送吧,反正我今天回去也没什么事儿。”
“真的?那太好了。祁燃还在医院照顾他妈妈,我把地址写给你。”宋砚找了纸笔,飞快写了一长串,笑嘻嘻递给她:“麻烦啦!回头让祁燃请你喝奶茶!”
徐知岁有些不好意思,“没事,顺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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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协医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重症医院,天南地北飞来这儿求医的人数不胜数,徐知岁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又转了一趟公交车这才看见大名鼎鼎的医院大门。
她按照宋砚给的地址找到了普外科住院部的十一楼,电梯门打开,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走廊长而深,医护人员行色匆忙。
徐知岁顺着房号一间一间找过去,来到VIP6号病房门口时,正好撞见护工推祁母出去做检查。
病床上的祁母仍在昏迷之中,护工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目露疑惑,“小姑娘,你找谁?”
还是后头的祁盛远率先认出了她这身六中的校服,温声道:“你是来找祁燃的吧?”
徐知岁乖巧点头,“叔叔好,我来给祁燃送卷子的。”
祁盛远颔首,看了眼里头,“那孩子昨晚守了一夜,现在在里头休息,你先进去坐吧,我得先带你阿姨去做检查。”
“好。”徐知岁侧身给他们让位置,等护工将病床推远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病房。
祁母住的是单人套间,病房外头有间小客厅,总体空间不算大,但在一床难求的华协医院能得一间这样舒适的病房并不容易,金钱人脉缺一不可。
徐知岁进去的时候,祁燃倒在小沙发上睡着了。
沙发很短,他一米八多的个子窝在里头长腿没法伸直,脑袋靠着扶手,肚子上盖着的薄薄的棉毯也掉在一大半在地上,看着就睡得很不舒服。
徐知岁有些心疼,走过去捞起毯子想帮他重新盖上,但面前的人睡得很浅,她刚一蹲下他就警惕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鼻尖全是他的气息,徐知岁心脏猛地颤了下,下意识往后躲,慌乱间后背重重撞上后头的玻璃茶几。
“嘶……”她疼得哼了一声,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祁燃坐了起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徐知岁讪讪一笑,“宋砚家里有事,我来给你送试卷的。”
她低头拍着衣服上的灰尘,根本无法再直视他的眼睛,比疼痛更严重的是心里的懊悔,刚一来就摔个四仰八叉,太丢人了!
被闹这么一出,祁燃人也清醒了不少,他招呼徐知岁在沙发坐下,又找了个干净的玻璃杯为她接了杯温水。
“谢谢,让你这么老远跑一趟。”
“没关系,正好我妈来这附近办点儿事,我陪她一块过来的。”徐知岁觉得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周韵女士要是知道她放了学不回家还拉自己出来垫背,回去肯定削她。
不过她也顾不上许多了,当她看见祁燃的那一刻,忐忑了一周的心情终于安定了下来,就算是回去被周韵女士用鞋底抽屁屁,她也认了。
祁燃扯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徐知岁这才注意到他憔悴了不少,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眼睑下也有明显的乌青,这段时间一定很辛苦。
她不禁想起祁母。
其实两年前,她曾见过一次祁燃的妈妈,那是高一上学期的家长会,她路过一班门口看见祁燃正在和妈妈说话。
当时的祁母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头上绑了丝巾,笑容优雅而亲切,在同年龄的家长中显得很是年轻。
而刚才在病房门口的匆匆一眼,女人面颊凹陷,唇色苍白,瘦的只剩下皮包骨,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
想必是病的很重吧。
想到这里,徐知岁心头泛起酸楚,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阿姨……她还好吧?”
回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祁燃垂下眸去,面色悲戚,再开口时声音沙哑无比。
“不太好。医生怀疑是胃癌……目前在做进一步的检查。她这几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即便是醒着也被病痛折磨得吃不下任何东西。”
徐知岁喉咙发紧,怔忡片刻安慰道:“别担心,这不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嘛,说不定没有那么严重。就算真的是癌症……也是有几率治愈的,我老家就有一个大伯,前几年得了这病,后来去魔都的医院看好了,现在在家能吃能睡的,还经常去搓麻将呢。”
话虽这么说,可徐知岁心里很清楚,癌症到了晚期治愈率几乎为零。
“但愿吧。”祁燃扯了下嘴角,那笑容比哭更让人揪心。
“其实很早之前我妈就发现自己身体不舒服了,但她怕家人担心一直忍着没说,草草去医院开了药,只当是小病忍忍就过去了。那天家里保姆正好请假了,她一个人在家疼得晕了过去,如果不是我及时回家,后果只会更严重。她总是这样,永远把自己排在最后一位。”
“我妹妹到现在也不知道妈妈住院了,这些天她一直打电话问我和我妈为什么不回家,如果真有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徐知岁不知该说些什么,当她安慰不了他的时候,就只能陪他一起难过。
两人相对沉默,过了会儿,祁燃低声道:“抱歉,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他大概是这些天太累了,没能控制住情绪。
徐知岁摇头说:“没关系,我愿意听你倾诉的。说出来,心里就不那么难过了。”
祁燃垂眸不语。他有一个小习惯,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当他心里有事的时候手里总会无意识地攥着什么,有时是钥匙,有时是他的耳机。
而现在,护士留下的、放在茶几上的签字笔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笔盖打开又阖上,不停反复。
徐知岁担心他会胡思乱想,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试图讲些班上的趣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对了,板报评比结果出来了,我们班拿了一等奖。老孙开心的不得了,到处和别的班主任炫耀,还把奖状贴在了门口最显然的位置,巴不得别人看见。他还说等你回去,要请我们吃肯德基呢。”
祁燃很淡地笑了一下,“主要是你画的好,我没什么功劳。”
“哪有!要不是你,就凭我那一□□刨字体绝对和拿奖无缘!对了,裴子熠今天没来上课,你猜怎么着?他昨晚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狗给咬了!宋砚说那狗在路边啃骨头,裴子熠非要去招惹它,结果被狗追了三条街,连夜去打的狂犬疫苗哈哈哈哈哈哈……”
徐知岁笑得很卖力,眼泪都笑出来了,也不知道远在家中的裴子熠是不是在狂打喷嚏。
她一边拭着泪花儿,一边偷偷去瞄祁燃的表情,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裴子熠的英(傻)雄(逼)事迹成功把他的好兄弟逗笑了。
徐知岁长舒了一口气。
……
十几分钟后,祁盛远推着舒静回到了病房。
自从得知妻子生病,他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手里的工作能放下的全放下了,每夜留在医院照顾。
徐知岁见天色不早,怕打扰舒静休息,将试卷全部交给祁燃之后就提出先回去了。
祁盛远说她一个小姑娘大晚上去挤地铁不安全,让司机安排车子送她回家。徐知岁怕自己先前说的话暴露了,没敢答应,只说妈妈已经在附近等她了,不会有事。
闻言,祁盛远也没再强求,让祁燃送她下楼。
出了电梯,两人并肩走在医院小花坛的石子路上,夜风微凉,裹挟着桂花的清香。
路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徐知岁故意放慢了脚步,脑袋稍稍往他的方向靠了靠,地上的影子就像也对亲密依偎的恋人。
她抿唇偷笑,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送到医院门口,徐知岁拿出手机假装发了几条短信,说她妈妈很快就到,让祁燃先回去。
祁燃没多想,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便转头离开了。
没走出几步,徐知岁忽然回头叫住了他,眼睛亮若星辰,“祁燃,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吧?”
祁燃望着她,微微一笑,“当然。”
第7章 小太阳(1) 你是不是瞒着我谈恋爱了……
帝都的晚高峰挤得可怕,徐知岁穿了一双白色新板鞋出门,就因为坐了两趟地铁被踩得面目全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了趟建筑工地。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从书包里摸出钥匙,一开门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徐建明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个垃圾桶吐得两眼昏花。
徐知岁嫌弃地捏住鼻子,用手一个劲儿地在面前扇风,“爸,你怎么又喝那么多酒啊?”
徐建明看过来,醉眼迷离,“岁岁回来了?”
徐知岁换了鞋,走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温水给徐建明漱口,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是不是又去应酬了?不是说了要学聪明点儿的吗?酒能躲就躲。”
徐建明倒在沙发上笑了笑,“没事,今天喝得不多。”
“还不多,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吧?”徐知岁瘪起嘴,半是埋怨半是心疼。
周韵正在厨房帮丈夫煮醒酒汤,听见外头有动静,推门探出一个头来,“你还好意思说你爸,你自己怎么回事?今天不是不上晚自习吗,怎么还这么晚回家?”
徐知岁心虚地咽了下口水,眼神飘忽,“我电话里不都跟你汇报了嘛,我同学过生日,请我们吃饭去了。”
周韵持怀疑态度,“哪个同学?你才到一班几天就有好朋友了?”
“当然!你女儿社交小达人好不好,同学都喜欢跟我玩的。那个女生叫秦颐,我们班主任的外甥女,你要是不信可以打电话给她问问嘛。”
徐知岁暗暗捏了把汗,心想还好回来的路上已经和秦颐通好气了,不然就她妈妈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非脱层皮不可。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我跟你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学习,不能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等过了高考,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我才不管你。哎呀,我的锅扑了……”周韵尖叫一声,缩回了厨房。
徐知岁朝妈妈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徐建明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笑道:“别听你妈的,你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动还是要有的,适当放松一下没有问题。”
徐知岁大为感动,连忙搂住爸爸的胳膊撒娇,“还是爸爸对我好!”
“不过——”徐建明板着脸补充,“活动也要注意时间,今天回来得是有些晚了,不怪你妈说你。”
徐知岁立刻松开爸爸的手,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知道了。”
徐建明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严肃,“对了,最近上下学没遇上什么事吧?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找过你?”
“乱七八糟的人?”徐知岁想了想,茫然摇头,“没有啊,挺正常的。”
“那就好,但你自己还是要注意安全,放学之后就赶紧回家。你妈妈唠叨是唠叨,但都是为你好。”
正说着,周韵端着一碗醒酒汤从厨房出来,没好气地往徐建明面前一搁,“你俩也用不着嫌我烦,过几天我就回老家去,你俩想见我也见不着了。”
“你要回南湖?去干嘛?”徐知岁眼睛一亮。
周韵斜了她一眼,“你舅公七十大寿,我得回去祝寿。”
“我也去!”
“不行!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好好把你那半吊子水的物理捡一捡。吃饭方面我也不管你,实在不行你们父女俩拿钱下馆子去。”
“哦……”
徐知岁佯装失落,在父母的双重唠叨下蔫嗒嗒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房门一关上,耷拉的嘴角立刻扬起笑容,手舞足蹈地无声庆祝。
国庆七天乐,老妈不在家,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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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后三四天就是国庆,学校给放了五天假,虽然比高一高二的少了两天,但对于学业紧张的高三学子而言已经算是破天荒的恩惠了。
放假那天下午,正好轮到秦颐值日。她的同桌蒋浩是个神经大条的男生,每每值日都是敷衍了事,害得班级扣分秦颐还得陪他一起挨骂。
这天他又不坑一声地溜走了,徒留秦颐一个人在高高堆起地垃圾桶前凌乱。
秦颐气得胃都疼了,用优美的中国话将他全家问候了一遍,徐知岁忍俊不禁,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好啦,正好我不着急回家,我帮你一起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