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迢迢想到这儿,有些汗颜地扶额,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陆曼青”的名字,总算意识到之前错怪他了。
然而顿了顿,她又发现,陆礼貌似是和她妈妈姓的。
以至于她原本就已经很不稳定的军心再次轻轻动了一下,觉得自己完蛋了。
……
第一次队训的内容不算太难,重点介绍了几大赛制、一些基础的辩论规则和辩论上的概念,都是苏迢迢在第一场新生辩之前就和宁欢他们提到过的,只是辩队讲得更加详尽,举例更加充实,光是队里整理好发给她们的大纲就有三页,甚至有认真的学生在现场记笔记。
等到快结束的时候,陆礼又布置了作业,让新生们去看几个新国辩的辩论视频,逐个复盘梳理双方队伍在比赛中辩论中的论点、定义、判准、战场以及一些重要的交锋,最后重点去看评委在述票上对于这几大要点的评判,等到第二次队训的时候还要抽查。
他上课的态度比之前比赛做评委还要更加正经一些,逻辑清晰,咬字标准,然而等九点一到,就变脸似的回到平时的状态,笑着示意大家:“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说好要请大家吃烧烤的,我们就早去早回,免得耽误大家休息的时间。”
“okok,我看张启杭也快到了,咱们搞起。”路佳第一时间拍板起身,这一坐两个小时,她屁股骨都酸了。
“张启杭也来?你没跟我说还要带家属的啊,他得交份子钱。”陆礼把桌上的纸笔收拾整齐,一边起身一边道。
“找死吧你,我下次请回来不行吗?”路佳抬手赏他一掌。
“学姐有男朋友了啊?”新生里唯二的一个男生问。
“对啊,”路佳回答,招呼大家整理好凳子关灯锁门后,才又补充,“辩队很好找对象的,毕竟训练啊打比赛什么的,会遇到很多人,我男朋友就是隔壁学校打比赛认识的……反正现在队里除了队长燃烧自己照亮团队,大家都有对象了。”
“庄慧学姐也有男朋友了啊?”那个男生又问。
“不是男朋友,不都说队内很好找对象了吗,她跟你谬荷学姐去年就内部消化了。”路佳摆摆手道。
“真的啊?”一个学妹格外兴奋地接上,“我刚刚就觉得了,学姐很有妻妻相。”
庄慧跟谬荷两个人腿长,正走在队伍前面,闻言忍不住回了回头。
大概所有大学社团都是这样,平时除开正经事,剩下的就全是八卦,可以从一个学院聊到另一个学院,甚至可以通过隔壁学校的男朋友跨校传递最新消息。
而几个新生今天上完课已经跟几个学姐学长熟络起来,这会儿一旦被挑起,胆子就大了起来,敢冲着陆礼发难:“那队长为什么在辩队没找到对象啊?不是说很容易吗?”
“……”陆礼闻言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脖子,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非常熟练地顾左右地言他,“本来队内不止我一个人单身的,只是因为你们姚思晗学姐现在创业赚钱去了,马队又刚好退任了而已。”
但这一招对这一届不管用,下一秒就听宁欢脑洞大开道:“所以队长的意思是,你之前暗恋姚思晗学姐跟马队?”
“咳咳,咳……”陆礼被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呛得咳嗽,赶紧摆摆手,求生欲十足地解释,“不是这样的,我非常尊敬这两位学姐,我大一刚入队的时候还是马队给我们上的课,没有你说的那个意思。”
话到最后,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就发现她的视线并没有落过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好在没等这群新生开启新一轮折磨,他的手机适时响了,陆礼低头看了一眼,略显头疼地把屏幕往路佳眼皮子底下递了递。
路佳看到来电显示的“于商达”三个字,拧眉“啧”了声:“晦气。”
……
到烧烤店的时候,路佳她男朋友已经到了,看起来白净高瘦的一个男生,还帮忙点了一些菜,让这一伙的十多个人能早早吃上烤串。
然而串上桌后,还没吃两口,苏迢迢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动静,从五花肉前抬起头来,就看一个男生正乒乒乓乓拖着塑料凳过来,招呼人往边上挪挪后,非常自来熟地加入了他们这张桌子。
这人的长相并不算差,个子很高,还戴着耳钉项链,看起来很会打扮。
然而苏迢迢注意到他脖子上晃荡的电子烟便轻轻皱眉,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刚才他们提到的于商达,直到下一秒路佳开口:“于商达,原来你今天晚上有空啊,那刚刚队训的时候怎么没来?”
“晚上这不是健身去了么,再说队训有咱们陆队就够了,他够专业,我过去也插不上话呀……”于商达嬉皮笑脸地开口,拎过铁盘里剩下的一把小串。
只是串吃了没两口,他拆开一次性餐具,才注意到众人面前的玻璃杯,装的都是五颜六色的饮料,顿时不大满意地拿签子戳戳桌面,啧声道:“陆队,你这就不上道了啊,撸串怎么不叫箱冰啤酒来?给咱们学弟学妹迎新,总要喝一点酒助助兴吧?”
陆礼闻言,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酒就不喝了吧,我酒精过敏,今天还刚好吃了头孢。”
苏迢迢本来就被于商达上来这吊儿郎当的话听得不太舒服,听到要喝酒之后就更不舒服,谁知陆礼紧接着来了这么串滴水不漏的挡酒万能回答,她一时破功,嘴角跟着弯起。
但有些小姑娘真信了他的话,带了几分关心地开口:“学长今天生病了啊?”
“开玩笑的,”陆礼笑着歪了歪脑袋,拎过桌上的一扎鲜榨橙汁,往于商达面前一放,示意道,“不过我们马队之前订下来的规矩就是辩队聚餐不饮酒,聚众饮酒容易过量,对身体和大脑都不太好,大家就喝点橙汁吧,营养又健康。”
“嗯,我们其实也不会喝酒,还是喝橙汁吧……”几个学妹都跟着点头。
这一来于商达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悻悻开口附和两句,往自己杯子里满上果汁,三两下解决了手里那把肉串。
他们这一桌子毕竟有十多张嗷嗷待哺的嘴,烧烤出菜又不快,等桌上的铁盘空了一轮,只剩盘底凉透了的油渍,大家就只好略带生疏地尝试聊天。
于商达连干了三杯橙汁后,总算有了点饱腹感,开始找机会插话,逐个试探这些刚刚进入大学、看起来都还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学妹们这么漂亮,现在有男朋友了没啊?”
“诶诶诶,”谬荷睨他一眼,开口打断,“你不有女朋友吗?还好几个呢,少来打听这些啊。”
于商达没料到出师未捷就让她横插一脚,脸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第一时间摆手否认:“什么好几个,瞎说什么呢?我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好吧,你少听唐欣悦在那儿乱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她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一旁的路佳低嗤了声,只好及时打住,转而看向苏迢迢:“对了,咱们迢迢学妹有男朋友没有?我上次在招新会上一下子就记住你的名字了,苏迢迢是吧?”
“……”苏迢迢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没料到这把火还会烧到自己身上,握着手机开小差的动作微僵,抬头看他一眼。
只是还没等她嘴边的那句“我不喜欢男人”开口,就听路佳毫不客气地堵回他的话:“边儿去边儿去,就算没有男朋友也轮不着你啊,我家迢迢才不要谈过恋爱的脏男人。”
“我操?谈过恋爱怎么就脏男人了?”于商达被这话气得爆了句粗。
“不知道啊,反正我不喜欢别用过的,我只喜欢干干净净的处男。”路佳耸肩摇了摇头,从语气到神态都拽得不可一世。
“………………”
在座的各位一时间都被这句大胆又放肆的话听得沉默,于商达冲她张了张嘴,正常情况下非常好用的那句“你这种女的根本没人要”这会儿竟然说不出口,因为路佳的男朋友现在就坐在这儿,满脸写着平静。
直到一旁的陆礼总算绷不住,抬手抵着嘴唇,笑得咳嗽起来。白皙的侧脸被暗黄的灯光映得柔和,从眉梢到唇角都清雅如画,笑起来春意盎然。
他这一破功,一旁强装镇定了半天的张启杭也跟着噗嗤一声,笑得肩膀都跟着发抖,直到路佳略带威胁地问了句“不是吗”,才努力平复下语气,摆摆手附和:“是是是,我是处男,处男好啊。”
“咳咳,咳咳咳……”陆礼听到这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陈年往事,顿时笑得更厉害。
苏迢迢当然注意到他的反应,有些错愕,没料到他听到这样的“处男论”不仅没觉得冒犯,甚至还笑得出来。
脑海里便条件反射地冒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也是处男么?
但这种想法实在过于越界,苏迢迢下一秒差点被自己呛到,抬手捂住嘴,平复下来后才握着玻璃杯一口一口地咽橙汁,借此分散她过于躁动的注意力。
只是她没料到于商达的脸皮真的这么厚,被人明里暗里怼了这么多回,这会儿竟然还能不依不饶地开口追问:“学妹,你别理路佳啊,她说话就这样,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苏迢迢默了默,有路佳珠玉在前,她说什么都不显得惊人,索性字正腔圆地回答:“我刚刚想说——我不喜欢男人。”
“……”于商达脸上的表情再次凝固,隐隐有发青的趋势。
“噗——”路佳也第一时间破功,在一旁拍拍自己的大腿,乐不可支道,“牛啊,属实效果拉满了宝贝。”
那头陆礼本来已经平复下笑意,正端着杯子润嗓,闻言也略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直到良久后才垂眼摇了摇头,弯唇失笑。
第18章 . 迢迢有礼 兰陵王入阵曲
十月的最后一天, 法学院的迎新晚会总算如期举行,刚好碰上万圣节,音乐厅会场也相应地做了南瓜灯的布置, 进门前还有学生在检票口分发糖果。
陆礼已经是大三, 按理来说到了好好冲绩点准备保研的时候,不宜掺和大一新生的活动,但作为院团委组织部的老干部, 今天还是被部长在群里点名叫到了后台,负责拎着对讲机做调度和催场。
不过在后台的大三学生也不止他一个, 谬荷从大一的十佳歌手开始就一直稳坐主持人的席位,已经到了去学校附近的礼服店租裙子能打七折的地步,今晚当然也不例外,已经在台上引导新生入场。
陆礼一时无事可做,半倚着通往后台的小门等流程结束。大概是他的视力太好,中途还在台下挤挤挨挨的人群中看到了不少辩队今年刚收的新生。
只是一直等场下坐满, 也没发现苏迢迢的影子, 倒让他有些奇怪。毕竟她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够脱颖而出的那类人, 不大可能让人忽略过去。
但转念想想, 她似乎是那种对不重要的事漠不关心的性格,可能这会儿宁愿到图书馆学习也不想来这儿凑热闹, 便又觉得情有可原。
晚间六点半, 热场舞蹈开始, 陆礼确认舞台上的灯光和音乐没出问题后, 摘掉一只耳机,转身返回后台。
那道通向舞台的门一关上,嘈杂的鼓点乐声霎时被挡在外面,只剩周围压低嗓音交谈的人声, 清净不少。陆礼松了口气,刚准备和道具组确认下一个节目要用的桌椅,就听另一头通往走廊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他下意识抬了抬头,就看苏迢迢正背着乐器推门进来,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打扮,看得人不由怔了瞬。
她今天要上台,妆面就化得比平时要完整得多,乌黑的长发高高扎起,上身套了件宽松的黑色短款卫衣,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腰身,再往下是挂着几根装饰织带的工装束脚裤和高帮马丁靴,纯黑的一身打扮反而更衬她白皙的皮肤和线条漂亮的红唇,看起来明艳又飒爽,像格斗游戏里一拳能打死好几个壮汉的女性角色。
至于她身后的乐器,从偏大的琴头看起来,不像是吉他,琴身又偏小,也不是大提琴,更像是传统民乐琵琶,只是这会儿还在深色的牛津包里装着,沉甸甸的,被她这样背在身上丝毫不显违和,简直像是一把杀人的武器。
那头苏迢迢显然也没料到会在后台碰见陆礼,眨了眨眼,微微停下脚步。
他今天也是一身黑色,只是和她相比更修身一些,长裤和衬衫很好地勾勒出他清瘦的身材,腰间收窄,比例线条优美。
苏迢迢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在他的细腰上流连了一圈,眉心跟着微跳,有丝气血上涌,之后才注意到他还带着耳机,应该是今天后台的工作人员。
只不过帅哥戴耳机的样子和普通人有壁,他看起来不像小区保安,更像是好莱坞电影里会用美男计渗透敌方内部的精英特工。
而这位精英特工在看到她之后很快走近,有些意外地开口:“今天有你的节目?”
“嗯,在第七个。”苏迢迢点了点头。
陆礼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流程单,发现第七个节目上只有简简单单的“琵琶独奏”四个字,后面跟着“台上只留一张椅子,注意摆放位置,提前确认伴奏和投影画面”之类的细则,完全没提到参演人员的名字。
他见状,轻一抿唇,不由抬手去揉太阳穴。他流程交接得太晚,根本没时间关注节目的参演人员,早知道今天她会来,他也不会……
陆礼的思绪在这儿卡了一下,自己也理不清后面下意识要跳出来的想法,只觉得这种特殊对待的念头本身就有些奇怪。
于是面上只是对她弯唇笑笑,道:“那你加油。”
“嗯,好。”苏迢迢点头应下。
他们短暂的寒暄结束,苏迢迢到一旁签完到就背着她的琵琶离开,隔壁还有个供他们作短暂练习的小教室。
而陆礼确认了后续几个节目要用的耳麦和桌椅后,刚一转头就看到下了台的谬荷,想了想问她:“你知道今天有苏迢迢的表演吗?”
“知道啊,她刚刚到了是吗?”谬荷回答,端起自己的吸管杯喝了口水,一边看向自己手上的主持卡,道,“弹的还是《兰陵王入阵曲》,很有气势的曲子,我还挺期待的。”
“这样啊……”陆礼应了声,他虽然对国乐了解得不是很多,但也听说过《兰陵王入阵曲》的大名。
这头谬荷看他难得对节目感兴趣,又问:“你待会儿要不要出来看看?别一直在后台啊,今年迎新的节目都还挺好的,话剧社还上了两个微喜剧。”
“好,知道了。”陆礼点头答应。
“那我先出去了。”谬荷对他挥挥手里的主持卡,旋即提着拖地的礼服裙摆离开。
陆礼转头看了眼周围,后台除了必要的几个工作人员之外,大部分人都跑去外面看节目去了。他这会儿闲下来,无事可做,只好低头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最后忍不住在搜索框里输入“兰陵王入阵曲”几个字。
百度上的资料很详细,《北齐书》中记载:“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芒山之战,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下,被围甚急,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
他的视线一路扫到最后,轻抿了抿唇,回想起苏迢迢刚才一身黑衣的样子,干净利落,确实很适合入阵曲上阵杀敌的风格。
可谁知道他才刚坐下来摸了一会儿鱼,很快就有个戴着工作牌的男生推门进来,在后台急匆匆看了一圈,最终锁定他这个资历最深的大三学长,走近后问:“学长,你现在有空吗?我们有个节目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陆礼认出他是大二组织部的一个干事,只好收起手机。
“你跟我过来看一眼就知道了,”对方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解释,“今天有个琵琶独奏的学生穿的衣服完全不对,我之前明明交代过让她去租汉服过来,结果今天穿的一身黑,还是工装裤,弹琵琶简直不伦不类,下面领导看了肯定要批评的。”
陆礼听到最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第一时间意识到……他说的貌似是苏迢迢。
而边上这个小孩的数落还在继续:“我还特意问了群里的人,刚好有一个学妹喜欢汉服,就托她现在回去拿衣服给她,结果她根本不听啊,我说什么都不管用。”
陆礼的脚步跟着顿了顿,问他:“你给她拿的是什么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