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蠢，第二次就是贱了，她自问她还没贱到这个地步。
等到颜乔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路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是不可置信，随即是回过神之后的大发脾气，他将案几上的东西全扫了，之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起身来到了之前为颜乔布置的房间。
望着房间里满是少女心的布置，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可笑，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还满心期盼地等着颜乔回来，好向她展示他亲手为她布置的房间，可现在……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都怪那个颜书良，路嘉握紧了拳，指关节咯吱作响，他简直是他的克星，处处跟他作对，小时候抛弃他，伤害他和他母亲，现在又故意挑拨他和颜乔的关系，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不过就算他再怎么费心挑拨又怎么样呢？路嘉红着眼眶，虽然心情非常糟糕，但仍是认为他和颜乔之间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在他看来，这次两人之间的争吵不过是之前的加强版，等颜乔气消了，就还是会主动回来跟他和好的。
毕竟之前的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像是为了加强这个认知，安慰自己，他又自言自语地讲了一遍：“她说过的，她会永远喜欢我。”
第44章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
路嘉一个人抱膝蜷坐在沙发上，从下午开始，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等到整个房间变得漆黑一片，他才回过神来。
他怕黑他其实不是天生一副笑脸，很小的时候他经常是面无表情，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又很冷，就会被其他孩子看着不爽，在背后嘀咕道：“拽什么拽。”
人之初未必性本善，小孩子也有坏心思，那些孩子后来看着路嘉不爽久了，越来越想挑衅他，可路嘉根本连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其中一个和路嘉同一小区的知道路嘉的身世，就拿这件事来刺激他，说他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哦，好像爹还在，可惜爹不要他了，这比没爹还惨呢。
一定是他克死了他妈，所以他爹才不要他，别看他整天臭着一张脸，拽的要死，其实是个可怜虫没爹没妈的可怜虫！
他们洋洋得意地说完之后，惊讶从前面无表情的路嘉此刻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他通红着双眼，捏紧了拳，下一刻，狠狠地朝他们揍了过来。
跟他同一个小区的小胖子很快被揍得鼻青脸肿，其他几个孩子见状连忙四散逃了，小胖子被打得不得不道歉，但心里却记恨上了，没过几天就偷偷使坏把路嘉缩在了教室，并撒谎让路嘉的小舅舅和外祖父母都以为路嘉在对方那儿，从而没去找路嘉。
路嘉就这样被关在教室一夜，教室后面是一片小树林，平时没什么人打理，栖息了不少鸟虫，夜晚一到，就开始发出咕咕怪叫，尤其当晚是台风天气，树影乱晃，怪风阵阵，耳边又一直回响着小胖子临走前说的话：“你没爹没娘，死掉了就是孤魂野鬼，不如早点去陪他们好了。”
后半夜妖风更甚，树影剧烈晃动，呜呜作响，犹如恶鬼呜咽，当时只有七岁的路嘉就这样缩着身子在墙角硬生生捱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虽然后来小舅舅也替他狠狠出了口气，可那一晚被困教室还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外祖母抱着神情恍惚的他哭了一天，他擦干了外祖母脸上的泪痕，反过来安慰她道：“不要哭了外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从那以后，他学会了对别人笑，他笑起来非常好看，而且不同于不笑时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笑起来出乎意料得甜，于是将那份高不可攀的拽逼气息冲淡了不少，也就少了很多无谓的麻烦这些年来，他将这个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那被关在教室的一晚教会了路嘉成长，让他知道该怎么用他的优势活得更轻松，但同样也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变得怕黑怕鬼，不亲近他的人几乎不会相信他居然怕这些，可事实确实如此，只有颜乔睡在他身边时，他才敢关灯。
这时房间里漆黑一片，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乔乔。”却迟迟没有人回应他，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哦，今天她跟他吵架了，所以出去了，不在房间。
他于是吞咽了一下口水，屏住呼吸，起身摸索到灯的开关，开关的位置距离他并不遥远，可几步路的功夫，也足以让他心脏狂跳，等啪得一声打开开关，明亮的光线充斥整个房间后，他才脱力一般地缓缓沿着墙壁坐了下来。
一下午了，颜乔还是没有要过来和好的迹象，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路嘉烦躁地薅了一把头发，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和颜乔吵架了。
之前颜乔的那几句尖锐刺耳的话此时又回响在耳边，虽然知道她说的只是气话，可她那口口声声的“不喜欢你了、彻底结束”再一次想到，心脏还是像被扯了似得疼。
路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来到他的卧室。
进门后看到那张床，床边依旧摆放着之前的珐琅台灯。
路嘉想起之前颜乔说的……藏在台灯里，于是皱眉上前察看，仔细检查了一番后果然从灯罩流苏下取出一个针孔摄像头。
“好，很好……”他静静地盯着手里的那枚摄像头，咬牙切齿地道“慕、璇。”
房间里，慕璇正躺在床上，前面的白墙投放着影像，漂亮白皙的少年淌着汗，脸上挂着坏笑，身下一下比一下用力，暧昧的声音从画面里传出来，慕璇面色潮红，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她刚解决完，正喘着气，门铃忽然响了，她以为是她刚才订的奶茶到了，顺手按了暂停，想也不想，起身披了一件睡衣，边走边系，等走到门口，刚好把睡衣系好，于是随手开了门。
门开的一瞬间，她抬头随意看了一眼，紧跟着愣了一下，刚想开玩笑说现在的外卖小哥怎么长得跟明星似得，仔细一看这不是路嘉吗，她刚在白墙上看他，下一刻，他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这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
“路嘉？”她有些不自在地拢了一下头发，笑道：“你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快进来吧。”
路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入了房间。
慕璇随后关上了门，笑着从背后搂住了他：“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路嘉不耐地掰开了她环在他腰间的手，转过身看她：“慕璇，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好嘛，”慕璇轻轻扯了扯路嘉的袖子，笑道：“我不动手动脚了，我就是忍不住……”
路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将那杯针孔摄像头举到她面前：“眼熟吗？慕璇，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这个玩意儿，是不是你放的？”
慕璇挑了下眉，刚想说什么，卧室里忽然传来一声猫叫，紧接着就响起暧昧的呻，吟声，路嘉皱了下眉，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进了卧室，等看到白墙上的投屏画面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慕璇反倒是很从容地从床上抱起了那只布偶猫她原本不喜欢这种猫猫狗狗，不过后来见陆森养了大树就也学着养了一只猫，不过她养的这只布偶漂亮多了，可不像那只丑兮兮的大树，只不过这只布偶老爱趁她不在的时候偷爬上她的床，刚才估计就是爬床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遥控板，害得中断的视频被重新播放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反正从路嘉拿出那个针孔摄像头时，她就清楚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她弯腰从床上捞起遥控板，按下暂停键，动作十分从容。
一旁的路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你都看到了啊，”慕璇笑着转头看他：“如你所见啊，所以你刚才没问出口的那些话，也就不必再问了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早就想到了吗？”
路嘉深吸一口气，隐忍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慕璇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似得，极短促地笑了一声：“路嘉，你还要来问我为什么？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迟迟不把录像交给颜书良？是恨了十几年忽然不恨了吗？”
“我……”
慕璇挑眉道：“恐怕，是爱屋及乌，所以恨不起来了吧？”
“恨不起来？慕璇，你搞搞清楚，我恨颜书良已经恨了十多年了，你现在跟我说我恨不起来？怎么，你不会也以为我爱颜乔爱得要死，甚至盖过了对颜书良的恨吧？”
慕璇道：“难道不是？”
“你……”路嘉一噎，没好气地道：“当然不是，我根本没那么喜欢她好不好，我只是……只是暂时有些习惯和她在一起而已，我又没说一直不给录像。再说了，这是我的事，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录像，还有私放摄像头，慕璇，谁给你的胆子？”
慕璇观察他的神色，忽然问道：“这么生气？是颜乔刚刚和你提分手了吗？”
路嘉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逼问道：“我要你做那些了吗？”
慕璇看他反应，就知道被她猜中了，她摇头笑道：“心肝，我是在帮你啊，反正你迟早要做的不是吗？拖拖拉拉真的很没意思，我帮你当机立断还不够好吗？怎么样，现在不是也已经达到当初的目的了吗？你成功报复了所有人，被利用的颜乔知道真相后也果然主动离开了你，一切都按照我们当初的预想发展，你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呢？”
路嘉忽然怔了一下，是啊，这不是他最初预想的最好的结果吗，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
他不想往深了想，只是道：“我说了，我现在还不习惯她不在我身边，总之我跟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慕璇我警告你，以后别插手我的事情，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慕璇还是在笑：“哦？怎么个不客气法，你要打我吗？”
路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打女人，但我以后都不想看到你了。”
慕璇终于收了笑意：“什么意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为了这个，你就开始讨厌我了吗？”
“你做了这样的事，还指望我不讨厌你吗？慕璇，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你毁掉的。”
大概没有什么比被喜欢到快要疯掉的人讨厌更绝望的了，慕璇红着眼睛，哑声道：“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那么喜欢你。”
路嘉淡淡地道：“你自己干了蠢事怎么还有脸来问我？慕璇，你应该清楚我小舅舅的手段，所以，以后乖一点，我的话，要真的听进去才行。”
他说完转身就走，刚要走出门口却忽然被慕璇从背后叫住了。
“路嘉，”她忽然吃吃笑了起来：“你刚才说……你跟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她还会回头吧？”
“我不知道该说你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呢，还是说你白白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光顾着给她睡了，怎么都不好好摸清她的脾性……”
“哦，我忘了，她在你面前对你百依百顺，大概把你哄晕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一开始接近她时，她就是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冷心冷情，难以接近，即便后来对你百依百顺，但在同一时期，依旧对别人冷若冰霜……”
“所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变，只不过当初她喜欢你，所以才对你特殊，能够容忍你的作天作地，但是现在滤镜碎了，她不喜欢你了，你觉得她还能再毫无底线地原谅你吗？”
“作为你的青梅，我也有幸被她爱屋及乌，跟她相处过一段时间，她的性格不就是那种爱得时候把你当心肝宝贝怎么样都行，不爱了那就转身就走，毫不留恋吗？她爸爸也说了，她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所以路嘉，你还不明白吗？”
“你仔细想想，你们吵过那么多次，她之前有哪一次主动提过分手？你每次发脾气说要分手，哪一次不是她主动哄回来的？她之前可从没有提过分手两个字，一旦提了，那就是真的要分手了。路嘉，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发脾气时动不动就把‘再也不想见到你’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不要以己度人，你这样是闹脾气，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是来真的？”
路嘉指关节咯吱作响，深吸一口气道：“闭嘴。”
“怎么，就这么听不得实话吗？可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这都是事实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无底线地爱你，颜乔也不例外……”慕璇忽然怪异地笑了一声：“路嘉，我的意思是，你和颜乔，已经彻底完了。”
路嘉大跨步地走出了房间，好笑，他和颜乔之间完不完，不是她说了算……疯子，他想，这些年慕璇越来越疯，现在更是疯得无可救药疯子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第45章 颜乔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回去的时候路嘉特地绕道开车去了宠物医院，前几天大树生病送去了医院，昨天医生发微信告诉他大树已经治疗得差不多了，叫他今天去接。
接到大树后他就回了住的地方，下了电梯，远远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楼道灯光下，她围着咖啡色围巾，双手插在大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尖，侧脸恬淡柔和。
路嘉忍不住翘起了唇角，却又立刻被他压下来了。颜乔回来找他和好的速度比他预想得快得多，他还以为这次吵得那么凶她能多坚持一会儿呢，结果这才过了多久啊。
之前的种种不安犹疑顷刻间消散，他心情大好，不过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他依旧拿高着姿态，咳嗽了一声，慢慢踱了过去：“干嘛，不是说出了这个门再也不要回来了吗？”
颜乔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冷冷清清，仿佛古井无波，路嘉怔了一下，不知怎么，喉头忽然发紧，下意识地开始不安：“乔乔……”
那个眼神陌生的可怕，直到多年后路嘉再次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颜乔没什么情绪，只是道：“是，所以我并没有进门。”她看了眼他怀里的大树，道：“我只是来接大树的。”
“接大树？”路嘉皱眉道：“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结束了，但我和大树之间没有，你犯下的错，不应该让我承担永远不见大树的后果吧？”
“所以呢？你就要接走它？”路嘉气极反笑：“凭什么？是我一直在照顾它好不好？”
“你把它给我，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它的。”
路嘉当然不肯同意：“我不要。”
颜乔冷笑了一声，看着他道：“路嘉，你真的喜欢小狗吗？现在想起来，当初大树也不过是你接近我的工具，就像我，也只是你报复我爸爸的工具。既然都没有真心，又何必勉强留在身边呢毕竟它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路嘉咬牙道：“你说没有真心就没有真心吗？颜乔，你凭什么替我做判断，我有说过我对大树没有真心吗？没有真心我会对它那么上心吗？”
颜乔似笑非笑：“那怎么，要我夸你演技不错吗，嗯？”
路嘉攥紧了手，一时没忍住，眼眶渐渐泛红。
颜乔就笑了：“怎么刚说你演技不错，这就演上了？好了路嘉，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敢说当初遇见大树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知道我的各种喜好，从菜的口味到花的话语，现在想起来，似乎很难用巧合来解释吧？”
“承认吧，路嘉，你对大树的初心就是利用，所以当这份利用价值不复存在的时候，很难让人相信你还会继续对它好。”
“比起你，我更适合当他唯一的主人，而且是你的错误导致我们必须有一个人失去它，那既然是你的错误，凭什么要我承担呢？”
“十八岁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应该讲道理吧，我说的不对吗？如果你为了故意让我不痛快而执意将大树占为己有的话，我会觉得这种行为很掉价，很不男人。”
路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非要这样吗？继续在我身边的话就不用……”
“不可能。”颜乔冷冰冰地打断道：“是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我们路大少爷真以为我离不开你，我不知道该说你是太低看了我呢还是太高看了你自己。”
颜乔毫不留恋地说“不可能”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加上后面那些阴阳怪气，充满讽刺的话更是狠狠刺激到了他，好笑，他从小到头被众星捧月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气？
他本来刚一见到她，满心欢喜，以为她是来找他和好的，结果非但不是，她还想要夺走她跟他唯一的联系，就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路嘉从内到外都冷透了……他自认为已经放低姿态到这个地步了，可她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他本来就是个受不得激的人，又一路被人惯着，从前颜乔又是对他千依百顺，哄着宠着他，现在一下子变成这种态度，落差太大了……他根本接受不了，加上今天被颜乔多番刺激，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于是不管不顾地尽拣些能让颜乔听了难受的话往外说：“你以为我真的有多舍不得你？我巴不得你离我远远的别来烦我，之所以让你和我继续，不过是想留着继续报复你罢了，你还真以为我离不开你，你算什么？”
颜乔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情绪，有的只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那你能把大树还给我吗？”
她越是这种态度，路嘉就越烦躁。他托着大树，一把把它放在了颜乔怀里，冷哼了一声，故意说气话道：“给你就给你，你还真以为我稀罕这只狗？无论是狗还是女人，我要多少就有多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非要你们不可吧？你记住了，无论是你还是狗，都是我先说不要的。”
颜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路嘉气结颜乔的这种反应，让他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更烦躁了，正要发作，颜乔却已经抱着大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