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衔九又替她把面粉打掉,却因为手上都是面,反而越打越多,干脆说:“你自己来。”又问,“感激什么?”
李衔九继续鼓捣面团,姜之栩也继续去调馅子。
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姜之栩不紧不慢的说:“感激命运没有太弄人,你这一路跌跌撞撞,但好在遇到的人都还不错。”
念及此,他忽然想起什么。
“饺子下回吃?”
“嗯?”
“我们回趟青城吧。”
姜之栩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
李衔九干脆也停了动作,看她:“恰好我明天就没有通告要赶。”
姜之栩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好。”
第61章 故乡 我非他不嫁
五年前就是她带他到这座城市。
五年后还是。
高铁行驶速度很快, 山川树木,高楼矮房,都来不及欣赏, 一如某些感情,认准了一个方向, 便极速前进,再也顾不了其他。
一生只朝着那一个方向奔赴。
他们在早晨七点半上高铁, 不到十一点就出了高铁站。
这一路,李衔九和姜之栩有着截然相反的心情。
在北京进站的时候,姜之栩紧张的不行, 李衔九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高铁一进入青城的地段, 姜之栩便渐渐平复下来, 近乡情怯的人倒变成了李衔九。
打车回家, 一路上李衔九都在盯着窗外。
到小区门口下车,李衔九往左右街道看了看:“来的路上就想说了,青城发展不行啊, 四年了, 怎么什么都没变。”
姜之栩脱口而出:“可能是为了等你吧。”
话出口,他们俩都怔了怔。
人有时候是会不自主就讲出一些妙语的,姜之栩很不好意思, 腼腆一笑:“嗯……就是让你别忘记来找我的路。”
这些年,李衔九独自在外打拼, 命运不允许他做成群的牛羊,他自己也不是泯然众人的性子,于是慢慢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独行的凶猛的野兽。
直到她出现,她就像一块柔软的能供他栖息的芳草地。
在她面前, 他永远是她驯化的温顺动物。
李衔九揉了把姜之栩的脑袋,哼声:“那真抱歉啊,最后却是你去找我。”
还是到特别容易迷路的,钢铁森林一般的北京来找他。
姜之栩抿唇:“不说这些了,谁找谁不一样。”
李衔九也不想矫情了,就说:“走吧,祝哥好运。”
姜之栩知道李衔九不可能不紧张,笑说:“没事,如果我爸不同意,我跟你私奔。”
李衔九眼睫被风扯动。
他没说什么,拉起她的手进了小区。
那一刻姜之栩猜不透李衔九在想什么。
其实也没想什么,等会儿究竟是奔赴刑场还是奔赴殿堂谁也不知道,但他必须来这一趟。
因为他怎样都可以,但他的女人必须得到光明正大的祝福,坦坦荡荡的爱。
-
事情和他们想的都不一样。
他们竟是在小区健身器材活动区,遇到孟黎和姜学谦的。
姜学谦脚踝上缠着绷带,拄着拐,一看就是伤着了。
姜之栩情急,喊了声:“爸,你怎么了。”
父母才遥遥看过来。
四道目光撞到一起,那一刻天地失声。
姜之栩走过去,又问一遍:“你脚怎么了?”
姜学谦闷闷看着李衔九,并不应声。
还是孟黎说:“哦,前两天下雪。你爸不小心摔了一跤。”
姜之栩问:“怎么不告诉我?”
孟黎轻叹:“你爸不想给你添心思。”
姜学谦沉声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楼吧。”
李衔九这才走过来扶他,姜学谦身子一僵,有点抗拒,孟黎忙说:“我就说你别下来,你非要下来锻炼锻炼,你又不能走,这不是锻炼我吗?一会儿我怎么把你扶回去,你重死了。”
说着话,给李衔九使了个眼色。
李衔九二话不说,把姜学谦的拐一收,姜之栩眼疾手快接下来。
“你这是……”
没等姜学谦说完,李衔九就把他扛了起来,说:“走吧,上楼。”
他说完就自顾自往前走。
每一步都都得踏实又坚定。
哪怕进了电梯,李衔九都没有把姜学谦放下来。
他一路把姜学谦背到客厅沙发旁,轻轻把他放下来。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姜学谦就闷闷来了一句:“无事献殷勤。”
李衔九眼皮跳了一下。
姜之栩走过来,和他站到一起,就像罚站一样,看着姜学谦:“爸,你今天怎么跟个倔老头一样?”
姜学谦一抬眼,满是愠怒:“谁倔了?”
“你!”孟黎去倒了水,把杯子塞姜学谦怀里,“咱闺女就随你。”
这一句话就差把一屋子人都数落一遍。
但也缓解了僵硬的氛围。
姜学谦不耐烦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放,瓷器磕到大理石,发出一声脆响:“你就别在这插科打诨了。”他说孟黎,“你带栩栩去做饭,我听听他要跟我说什么。”
“我不。”
姜之栩半开玩笑的语气,但那神态,就如四年前一样。
姜学谦和李衔九都沉默了。
他们都想到同一个场景——李青云刚瘫那阵,大家都聚在医院,姜学谦让姜之栩回去休息,姜之栩就是这样倔强的说出“我不”。
孟黎想了想,拉姜之栩:“走吧,让他们爷俩聊。”
姜之栩猛摇头,神情坚决。
四年前就是她没有倔强到底,让姜学谦和李衔九单独出去说了会儿话,回来之后李衔九才要和她分手。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斩钉截铁告诉姜学谦:“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这句话让姜学谦的眼眶红了。
因为他深深知道,父母给了她踏实温柔的血肉,可李衔九给了她宁折不弯的骨头,从此她才完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面对子女?
姜学谦又端起桌上的茶水来喝,掩饰掉泪意。
只听李衔九沉沉说:“叔叔,今天我来,不是请求您把女儿交给我的。”
姜学谦猛然抬头,目光深沉。
姜之栩和孟黎也同一震。
李衔九自认从没有这么认真过:“我是想让您点个头,让姜之栩收了我吧。”
屋里很静,一如大家的目光。
只有李衔九的眼神,是如此的清亮,坦诚的可以一眼窥见他的真心。
他正对着姜学谦:“我不会说什么没了她我活不下去的话,但是我很清楚,没了她我再也尝不到活着的滋味。”
姜学谦深沉的目光,也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困惑。
“刚火的时候,我很懊恼,如果早知道能红,我肯定不会和她分开。但是我转念又想,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和她分开,因为前两年日子过得没有指望,闭眼是我妈的病,醒来是钱,但我从来没想过辍学,您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姜之栩说过,李衔九,你得上学。”李衔九缓缓说,“她当时那语气,那神态,我永远忘不掉。”
李衔九坦诚到了极点:“有一件事姜之栩也不知道,大一暑假那会,有人劝我去做鸭子,月入十万轻轻松松的那种,当时卡里是负数,但我拒绝了,我就是觉得爱情这玩意在我这已经破烂不堪,但身心至少为她守着吧。”
孟黎眼眶红了,别过头,不忍再听下去。
姜学谦的眼神也没有开始时那般防备和拒绝。
只有姜之栩,一动不动,异常平静。
仿佛站了上千年。
她没有任何想法,大脑甚至是空白的,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心绪平和的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但这不是因为他的话打动不了她。
她还那么年轻,竟然体会到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原来动容到了极致,竟是这样的平静,接近死亡的平静,仿佛下一秒就可以上天堂。
姜学谦一直不开口。
李衔九便继续说:“我拿李衔九三个字发誓,我会把命和她拴在一起过日子,我会做个比你好的丈夫,我会让她过得比孟黎阿姨还幸福。”
他连发誓都带着一丝桀骜,好像在跟命运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