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个好歹,先活不下去的就是姜之栩!”李衔九咬着牙,很吃力痛苦的样子,面色狰狞,“一张照片,都能谣言四起……”何况一条人命。
李衔九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他很费力也没能将最后一句话说完整。
姜之栩此刻心跳如战鼓。
她没有傻站着,眼看这样惊险的事情发生,早就让张家兴去找人帮忙。听见李衔九的话,她心中一颤,赶快跑到天台边,让赵明看到她的脸。
她胡乱擦了把泪,竭力让语气和眼神都沉下来:
“赵明,救救我,也救救你自己!”
赵明嘴巴微张,静了一秒。
他眼睛里忽然涌出濒死的悲伤,忽然间他“啊”的大吼了一声!
这是宣泄,也是重生。
下一秒,他咬牙伸出了手臂。
谢秦不敢迟疑,立马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和李衔九合力把他拽了上来。
他们三个人都瘫在地上。
赵明的脖子被衣领勒出一条红痕,脸色煞白,牙齿咯咯打颤。
谢秦吓得头发湿了大半。
而李衔九。
他靠着天台,喘着粗气紧盯赵明,汗湿的刘海被他往后拂了一把,露出一双寒光四溅的眼。
狰狞,凌乱,狠厉。
难以想象,所有具象的,充满黑暗色彩的词汇几乎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而他,明明才挽救了一条人命。
甚至两条。
如果算上她的话。
失职的撒旦,却误打误撞成了救世主。
姜之栩后来无数次想过,就是这一刻,她在这个连动心都是禁忌的年纪里,大着胆子,把原本连“喜欢”都觉得破戒的感情,变成了更浓烈的爱。
岁月间隙之中,她恍然窥得自己的命运——那被他吸引的,本能的,无法抗拒的爱……
仿佛已经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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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这样一遭,惊动了全校所有的师生,最后校长亲自过问,将在场的几个人,都带到了办公室。
在此之前,姜之栩要求和赵明单独谈谈。
姜之栩心理素质过硬到可怕,经历过这样的事,却一点没崩,眼睛里反而平添一抹坚毅。
她把赵明叫到过道靠窗的位置,办公楼里视线不算明亮,唯有远处的阳光透过窗子斜射进来,将他们切割成两个世界。
一个在阳光下,一个在阴影里。
赵明的肩膀自始至终没有挺起来过,他看着她,眼睛里盛满了她读不懂的东西。
姜之栩问:“你相信我吗?”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这样的他,姜之栩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今天那些人,他们明明有能力伤害你,可却没有一个人这么做。你自己要跳楼,他们本来可以不蹚浑水救你,但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这么做。所以……赵明,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要信他们。”
赵明的眼泪毫无征兆的砸了下来。
像夏季最迅猛的暴雨最开始的那个雨点,仿佛把地砸出了个洞。
校长办公室里,李衔九几个人早就在墙跟前挨个站了一排。
赵明和姜之栩一前一后进屋的时候,李衔九抬眼看过来,和姜之栩对视了一下。
姜之栩稳稳神,站到校长面前。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除了赵明,屋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因此,话要等赵明说。
尽管在进屋之前,赵明已经下定决心,但是在真正讲话之前,他还是做了好一会心理准备。
他语气很缓,听着像没有灵魂,仿佛他已经是一个苦了半辈子的人了,而生活没有指望,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求爱不成就偏执的故事。
而是隐匿在校园的边边角角,所有人都知道它存在,但所有人都恨不得避之不及的话题。
高二有个叫尤炜善的男生,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对赵明实行霸凌行为。
他以捉弄赵明为乐,无聊了就想些法子耍耍赵明。
而这学期开学的时候,赵明听了姜之栩的国旗下演讲,觉得稿子里有些话可以写进作文,就凭着记忆,把她的演讲稿摘抄了几句。
谁知道却被尤炜善看到了,他玩心大发,后来就有了逼迫赵明去给姜之栩表白,送巧克力那件事。
送巧克力的时候,尤炜善一群人,就在身后起哄,看热闹。
可惜热闹没看成,姜之栩压根不搭理赵明。
尤炜善觉得挺无趣的,他不爽,骂赵明废物,要给点惩罚长长记性。
讲到这里的时候,赵明顿了顿,他用了比较隐晦的句子,组成了一段完整的话。
“尤炜善说,‘我憋得要命,想去趟厕所’,问我,‘你刚才不是说你渴了吗,那你跟我进来吧’……”
赵明在讲述这一段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静的仿佛没有人气。
姜之栩握着拳,眼眶通红。
而赵明,或许是早就把眼泪哭尽了吧,竟然没有太大的起伏。
可要是看他的脸,就会发现,他很虚脱,濒临倒下的那种。
那次之后,赵明被他们折磨了几天,后来到了学校的精神文明周,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找他,直到大扫除那天,尤炜善看见姜之栩了,就让人把赵明喊了过去。
他说:“你要是能抱她十秒,我就答应以后不闹你。”
赵明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去抱了。
谁知道尤炜善拍了照片,还放到了网上。
“高二大课间的时候,高三有些人来打听照片的事儿,尤炜善听说了之后就来找我,可能是知道你们这些人都不好惹吧,他命令我,把事儿揽下来,或许是怕他都怕成了习惯了,我就答应了。”
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听完这件事之后,办公室里的老师没有一个人开口。
缓了三四秒的样子,校长清了清嗓子,沉着声说:“这件事,我听着较为震惊。”
校长清了清嗓子,又是静了几秒,才问,“可能有点冒犯,但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对你。”
赵明握紧了衣摆。
似乎有难言之隐。
静了几秒,有眼泪像雨点,砸在地上。
赵明无声地哭了。
他断断续续,很艰难才说出半句话:“我妈,以前介入过…尤炜善的家庭……他妈很讨厌我…他……”
赵明浑身发抖,姜之栩只怕他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可是老师们都沉着脸,没有人叫停。
“够了。”
姜之栩一口气提上来。
是李衔九出声制止了赵明,他蹙着眉,语速极快:“他的情绪根本就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
这话让赵明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姜之栩心潮汹涌,久久难以平静。
在别人的注意力都在伤疤之下的真相时,只有李衔九关心他在自揭伤疤时疼不疼。
校长顿了顿:“好了同学,这件事我们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班……算了,别回班了,先到学校图书阅览室休息休息吧。其余同学先回班,今天的事不要多嘴,老师们留步开个会。”
大家前后脚出门。
在下楼梯之前,又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张家兴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事儿这么复杂。”
李衔九微仰着头,两三秒后,沉重的呼了一口气。
“各回各班吧。”他说,“姜之栩这事儿和赵明这事连着筋,要是赵明这边处理好了,姜之栩的难题就迎刃而解,大家回班上课吧,等老师这边动静。”
“万一老师处理不好怎么办?”
“那是你该操心的事儿?”李衔九下意识摸兜找烟,顿了一下说,“既然赵明已经把事情告诉学校了,这就是学校的事,相信大人吧,他们解决问题的法子多着呢。”
张家兴被他呲了一顿,不由撇嘴:“妈的臭德行,你以为你德育标兵啊?”
话虽如此,却还是没有再说反驳的话,和谢秦勾肩搭背下楼了。
姜之栩站在离他们两米之外的地方,看着李衔九,柔肠百转:“谢谢你。”
他闻言转脸正对她,神态里有疲色,但精神却很清朗。
“你怎么这么招人惦记?”
“啊?”她懵了。
他不咸不淡瞥她一眼:“主席台上念那么烂的发言稿,都有人想写作文本里?”
“……”姜之栩词穷了。
他又把话锋转回来,伸了个懒腰说:“谢什么,应该的。”
她眼皮一跳:“回班吧。”
“走。”他说。
第19章 舒宁 “他们都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