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何助理没让她说完,神色温和地点了下头,“请跟我来。”
方珞宁就这么跟着何助理,乘总裁专梯上了大厦顶楼。
在总裁办门口空旷的大厅角落,何助理安排她坐在全景落地窗旁边的椅子上,并递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老板在开视频会议,请稍等片刻。”
方珞宁笑着点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何助理也冲她弯了弯唇,“那我去忙了。”
说完,他便乘电梯下了楼。
方珞宁把衣服小心地放在另一把椅子上,喝了几口咖啡,感觉时间忽然过得很慢很慢。不过五分钟而已,就好像已经等了许久,焦灼难耐。
偶尔心底也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就这么落荒而逃,却又被另一种情绪摁在原地。
就算见一面又怎么样呢?这应该也是最后一面了。以后他们大概没机会再产生交集,等她回了国外,也许这一辈子,都只是活在对方回忆里的人。
她无意打扰他的生活,只是全一个礼数而已。
外公说过,他们苏家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帮了她两次,还曾给过她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没有办法涌泉相报,总不能连送件衣服,都那么缺乏诚意。
整个大厅里都很寂静,直到她咖啡都快要喝完了,才听到一丝动静。
却不是总裁办公室里传来的,而是景观电梯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
丝绸般漂亮的黑直长发,暗红色旗袍勾勒出前凸后翘的身材,高开叉的裙摆,细长雪白的腿在步履盈盈间若隐若现。
方珞宁忽然觉得眼眸刺痛了下,目光不自觉跟着那抹红色的倩影移动。
那人却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推开了门:“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快尝尝我给你带的大餐……”
清亮甜美的嗓音被门掩上,也无情地挡住门外的视线。
方珞宁面无波澜地起身,走到总裁办门口,把装着西服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显眼的位置,然后转身离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
沈氏集团的大厦很高,此刻她乘着从顶楼往下的景观电梯,周围所有的建筑都仿佛匍匐在脚下。
沈司澜,本该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男人。从前她年少无知,竟妄想过能和他一生一世,但即便那时的她,和他也注定有缘无分,到如今更是云泥之别。
他们之间,连一句抱歉和谢谢都无从说起。
五年前,她用一通电话草率结束了两人的关系,没想到五年后,却不得不更加草率地从他生命里消失。
**
“宋伊人,你够了。”沈司澜耐心耗尽,盯着往他餐桌上摆菜的女人叹了一声,“我真不知道梁川野的下落。”
“表哥,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吗?”宋伊人满脸委屈道,“我就是心疼你,给你送点好吃的……”
沈司澜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走过去,松了松领带,一脸淡定了然:“今天带的什么?”
宋伊人眼睛亮起来,如数家珍道:“糖醋排骨,小酥肉,清蒸鲍鱼,还有甲鱼汤和海参汤。”
沈司澜站在餐桌旁看了看桌上的菜色,轻轻扯唇:“你想补死我?”
“我妈说你太瘦了,该补补。”宋伊人摆好碗筷,给他盛了碗甲鱼汤,“说不定让你吃好点,你就愿意找对象了呢。”
“你妈的话你也信。”沈司澜坐下来,表情有点无语,“你妈还说你二十五岁就能结婚,现在还差三个月,梁川野答应娶你了吗?”
“那不是早晚的事。”宋伊人嘟哝道。
“别对自己太有信心。”沈司澜眼睫低垂,遮掩住微黯的神色。
宋伊人昂首挺胸地轻嗤一声:“就是这么有信心。”
沈司澜:“过来人的忠告,信不信随你。”
“干嘛这么丧?失恋啦?”宋伊人咬着排骨睨他一眼,“我表哥长得帅又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看准了就出手,我相信没有你拿不下的。”
沈司澜目光一顿,扯了扯唇。
宋伊人看着他表情,“噗嗤”一笑:“不会吧?真有你拿不下的?”
沈司澜往她碗里扔了块肉:“吃你的。”
吃完饭,宋伊人赖在他沙发上打游戏,说什么都不肯走。沈司澜懒得管她,整理好资料去开会。
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白色的gucci纸袋放在地上。他面色疑惑地拿起来一看,里面是他那天给方珞宁的外套。
男人眉心倏地一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何助理几乎是一分钟内到达他面前,因为疾跑还气喘吁吁:“老板,有吩咐?”
沈司澜指着手里的袋子,眼里仿佛夹着冰:“这怎么回事?”
何助理连忙看向落地窗边的桌椅,眼见人走茶凉,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是那天在九天会所遇到的那位小姐,她说要还您衣服,我就让她上来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沈司澜目光更凉:“你就让她在这里等?”
何助理一脸懵逼:“您那天不是为了她让我查包厢号嘛,后来还找鑫源贸易的李总谈话,又找人把那个姓孙的揍了一顿,我以为您跟她……”
“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我私生活了?”沈司澜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烦躁,把袋子扔到他怀里。
何助理猝不及防被砸得身形一颤,再转头时,沈司澜已经进了电梯。隔门看去,那张清俊的脸上依稀覆了层厚厚的冰霜。
几秒后,何助理恍然大悟,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我他妈是不是傻?”
既然是老板感兴趣的女人,应该直接带进去才对啊。
**
周六是约定好相亲的日子。
看着刚换完一身行头从衣帽间出来的方珞宁,阮漓坐在沙发上哀嚎:“不是吧,你还真要替钟紫珊相亲?”
“我都答应她了。”方珞宁道,“总不能言而无信。”
虽然那天大概是喝高了,居然答应钟紫珊这么扯淡的事情,但想想白赚她一万块钱,心里还是挺爽的。
阮漓轻嗤一声:“对她那种人你还讲诚信。”
“她是她,我是我。”方珞宁随意从架子上拿了个白色包包,“就算她人品再差,我也不能降低自己的level,跟她一般见识。”
阮漓扯着唇,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我等你凯旋而归。”
“别,你还是预祝我相亲失败吧。”方珞宁冲她笑了笑,“走了。”
钟紫珊给的地址在一家高档茶餐厅。方珞宁到那以后,相亲对象还没有来。
约好的座位靠窗,紧邻着人潮熙攘的市中心街道,餐厅里却听不见半点嘈杂,只有舒缓的钢琴曲,和着大厅中央的小瀑布流过透明玻璃摆件时发出的安静的水声。她一边听着这种沁人心脾的声音,一边看着底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打发时间,倒也没觉得无聊。
曲子大约换了五首之后,方珞宁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二点过了。虽然等得并不焦灼,也不免为对方的迟来感到几分烦躁。
她早上只喝了点银耳羹,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打算先叫服务员点菜,突然身侧掠过一股风,裹挟着几分熟悉的清冷香味。
方珞宁抬眸一看,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径直走过她旁边,坐到她对面的座位上,从始至终没和她对视。落座后也没有看她,而是翘起一条腿,手臂微抬搭在桌沿上,指尖轻叩着腕间华丽的表盘。
然后气定神闲地目视窗外,衔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淡漠而慵懒地开口:“我工作忙,一个月见你一次,平常没事别联系,影响我工作。婚后要照顾我爸妈,要生儿子,别管我外面的女人。”
方珞宁不禁嘴角一抽。
对方扯了扯唇,依旧是那副欠揍语气:“如果这些你都能接受的话,我们签一个……”
沈司澜一边说着,微凉的眼神一边从窗外移回来,轻蔑地扫向对面的女人。
然而下一秒,未说完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口。
第6章 就算要情杀,我也不会用这……
望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沈司澜高贵倨傲的表情裂了一瞬。
但只有一瞬。
很快他便从这种惊愕里夹着不知名情绪的复杂冲击下回过神来,一切都没有破绽,只是尾音稍稍上扬:“怎么是你?”
方珞宁垂了垂眸,要笑不笑地反问他:“怎么又是你?”
原以为那天在沈氏集团没见到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戏剧似的方式重逢。仿佛心脏往上飘,泛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谈不上高兴或不高兴,只是像朝着广阔的湖面丢了个石子,激起浅浅的波心朝远处蔓延,然后被清风肆意吹拂的褶皱所吞噬,麻木地随波浮沉。
想起这个男人刚才的话,她不禁舒了口气。
还好,当年和他分手了。
两个人较劲一般的对视中,沈司澜率先眼皮颤动,撇开目光,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刚才那些话,是陆归让我转告钟小姐的。”
“哦。”方珞宁淡淡地点了下头。
据她所知,那位原本的相亲对象陆家小少爷目前游手好闲,哪有什么正经工作,家里公司也从不让他插手。工作忙这种话,是个人都知道是瞎扯淡。
况且陆归那种人尽皆知的花花公子,也不会屑于用这样的言语去打发女人。
或许沈司澜是想在前女友心目中维持一个不错的形象吧,毕竟他以前就是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所以给自己找了个这样的理由。
方珞宁觉得可以理解,于是她照单全收,没有多问:“知道了,我会转告给钟小姐。”
沈司澜顿了顿,又说:“那倒不用。”
方珞宁疑惑地看过去:“为什么?”
“钟小姐本人没有来,说明她也对陆归没兴趣,就不必再惹钟小姐不快了。”沈司澜一本正经地说着,望向她,“介意一起吃个饭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方珞宁笑了一下,“该介意的是你才对吧。”
毕竟沈少爷如今才是名草有主的男人,替人相亲,陪异性吃饭,要是被他那位女朋友知道,免不得闹出什么误会。
当然了,那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此刻她只想填饱自己空荡荡的胃。
沈司澜刚抬手唤来服务员,听完她的话,唇角微微一翘:“是啊。”
服务员递出菜单的时候,他伸手接过,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万一被拍到我们一起吃饭的照片,我那些爱慕者们恐怕要难过。”
“……”方珞宁不禁嘴角一抽。
人说话?
没想到多年不见,沈司澜这厮也就换了身人模狗样的行头,优雅矜贵的皮相之下还是那副嚣张纨绔的灵魂。
连旁边的服务员都憋不住满脸笑意,噙着浓浓的笑腔道:“沈总,今天的蟹是刚从阳澄湖运过来的,要不要来一份?”
沈司澜把菜单推到对面,无比自然地说:“不必了,她过敏。”
方珞宁手指刚触碰到冰凉的菜单封皮,男人淡漠却笃定的嗓音从前方飘过来,像一把软绵绵的锤子猛击了她心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