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 治疗伤心最好的东西，就是酒精，香烟或者冰淇淋。
慕私年为乔薇选了后者, 他带着乔薇以及两个小女孩来到了公寓门口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每人发了个冰淇淋。
两个小女孩感谢完“渣男”哥哥, 便牵着金毛回家了。
乔薇则坐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座位前, 边吃着冰淇淋，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影子。
情绪大起大落之后, 人的整个神智都变得有些空茫。
乔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如此平静泰然地和慕私年坐在一起吃冰淇淋。
乔薇之前因为慕私年吻了自己, 跟他大闹了一场。而刚才，他又吻了她，但这一次, 她却没什么大的反应。
仔细想一想，乔薇又觉得似乎可以理解。
人的感情和情绪在战争，灾难, 死亡面前, 变得不值一提。在那样庞大的生死重压之下，她和慕私年之间的这些事, 简单到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慕私年又去买了一杯热饮，放置在乔薇的面前。
“来, 暖手用的, 你本来就体质偏寒, 别冷着。”
他从头到尾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随后便在乔薇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安静地透过落地窗玻璃，看向前方。
乔薇的情绪尚在平复之中, 原本也不太想说话，过了好一会，她忽然发现慕私年原来看的并不是前方的夜景，他始终都透过落地窗玻璃，看着乔薇。
虽然只是模糊的倒影，可仍旧看得出他那双眼眸里染着懒散的深意。
这一次，乔薇没有躲避，她也透过玻璃，看着慕私年。两人的视线在玻璃上相遇，也许是仗着比较模糊，所以看得更加直接坦荡。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乔薇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天，慕私年给乔薇送的蛋糕，是她最喜欢的浓郁黑巧口味。
那天，慕私年给乔薇买的退烧药，是她不会过敏的品牌。
那天，慕私年给乔薇订的悠然居素菜，也都是她喜欢的食材。
一件事情可以是巧合，但很多事联系在一起，那便不再是了。
玻璃倒影里，慕私年的黑眸像是一个深渊：“因为这几年里，我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你。”
乔薇只觉得心头剧震，下意识用力地捏住了纸杯。纸杯内的热饮装得满，这一捏，热饮溢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乔薇“嘶”了一声，缩回了手。
“开玩笑的，别紧张。”慕私年非常自然地牵过了乔薇的手，拿着纸巾为她擦拭干净，随后轻轻地为她吹着稍有些红的指腹：“这几年里，我一直派人盯着陆家。调查陆晚山的时候，顺便就会知道你的信息。”
“哦，那就好。”乔薇点了点头，随即把手从慕私年的手里拽了回来。
总归，这个正常的理由让她心里没那么慌了。
乔薇的手抽离得迅速，迅速得让慕私年的手里感受到了一阵空虚。于是，他将那双手搭成了三角，放置在高挺的鼻梁之上，遮住了他那张俊逸面庞的下半部分。他那双黑眸，就如同是夜晚的山林，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不过，我连陆晚山最喜欢吃什么东西都不太记得，却记得你的每一件事。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慕私年的唇被手掌挡着，但乔薇却总觉得，此刻他的唇是呈现微翘的弧度，他一定在笑。
这下子，乔薇那刚放下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你又在开玩笑，是吗？”
慕私年盯着玻璃中乔薇的倒影，慢条斯理地道：“你觉得呢？”
乔薇懒得再猜，慕私年总是这个样子，每次都是让她的情绪如同坐过山车般，上天入地，起伏不定。
对付他，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接话茬。于是，乔薇不再说话了，也不再抬头看慕私年，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热饮，热饮冒着温暖的白气。
“我还知道，你和陆晚山最喜欢去的约会地点，就是带有书店的咖啡馆。”慕私年缓声道：“你们经常在店里点了咖啡和甜点，然后就相对而坐，看一整天的书，中途说不上一句话。”
乔薇想，慕私年请的这位私家侦探还挺值。
事实确实如此，带书店的咖啡馆是她和陆晚山约会时最喜欢去的地点。他们两个人都喜欢看书，经常沉浸在各自的书里面。
慕私年的嗓音清冽又慵懒：“我一直在想，陆晚山还真是奇怪，如果是我跟女朋友去的话，我肯定会忍不住跟她说话的。所以说……”
乔薇想，慕私年下一步应该是会告诉她，说陆晚山一点都不爱她。
慕私年的声音继续响起：“所以说，我们下次一起去吧。”
“什么？”乔薇重新抬起了头来，眼里有些迷茫。
这画风也转得太快了吧？
“我说，我们下次一起去那咖啡馆里约会吧。”慕私年狭长的眼里蕴着薄笑。
乔薇安静地看着慕私年，看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下次喝酒的时候，不要吃头孢。”
真的，这种话也只有喝多了酒以及吃错了药的人才能说出来。
他和她之间，哪里是可以去咖啡馆约会的关系呢？
这话不仅是拒绝，而且还是讽刺的拒绝。可慕私年却丝毫没有动气，他转过头来，继续看着窗外。更确切地说，是看着玻璃上乔薇的倒影，眼眸里，露出了散漫而勾人的光。
“这次不行也没事，我下次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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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乔薇对慕私年的感情有了一点小的变化。
乔薇仍旧觉得慕私年这个人深不可测，仍旧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仍旧觉得他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
但不管怎么样，在某一刻，在这个世界上，慕私年是唯一理解她的人。
不过乔薇也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去想慕私年，因为这段时间，她要忙着培训OPO办公室新来的一位协调员。
新来的协调员是位年轻小男生，长相是标准奶狗系，叫吴乐天。
本来按照乔薇的资历，也轮不到她来做培训。只是恰好这段时间OPO办公室的老员工们有的在忙着手上案子，有的又出去其他机构做宣传，所以这事就只能落在她身上了。
这天，乔薇从主治医生那得知一位叫成峰的病人脑死亡，便带着吴乐天一同前去协调。
因为吴乐天之前已经经过了系统的培训，所以这次，乔薇决定让他自己跟成峰家属进行沟通。
“首先去问他是不是成峰家属，然后再询问他是否可以接受器官捐献，记住态度一定要诚恳。”乔薇嘱咐。
吴乐天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两人一同来到ICU病房门前，主治医生给他们做了个眼色，指了指右边站着那几个人，表明那就是成峰的家属。
因为出于医患关系的考虑，所以主治医生一般都不会出面做器官捐献方面的劝导。
乔薇本来打算跟着吴乐天一同过去，但这个时候，秋秋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紧急确认一份文件的信息。事有轻重缓急，乔薇便站在一旁和秋秋通着电话，让吴乐天一个人过去。
主治医生所指的方向站着三个人，吴乐天看见其中一位中年妇女的眼里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便走过去询问道：“请问您是成峰的家属吗？”
那妇女点点头，疑惑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吴乐天。
吴乐天手心里出了汗，此时也只能鼓起勇气说道：“我很理解您现在的遭遇，请节哀顺变。请问，您考虑过捐献他的器官吗？”
那名妇女顿时呆住，半晌方道：“什么节哀顺变？什么捐献器官？我丈夫还活得好好的呀。”
吴乐天也知道，很多脑死亡患者的家属因为病人心跳仍旧存在，所以都不肯承认病人已经去世的事实。于是，他只得耐心解释着：“我知道您很难接受，但是从医学角度来看，成先生真的已经去世了。”
闻言，那名妇女顿时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什么？去世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吴乐天也被这悲伤的氛围所感染，忍不住眼眶通红，也蹲下来，一边安慰着，一边抹起了眼泪。
ICU病房门外，顿时陷入了一片凄风惨雨里。
正在这时，另一位主治医生走来，皱眉看着那名妇女，问道：“程风的家属，怎么了？我才跟你儿子说了，程先生病情已经好转，基本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怎么还哭成这样呢？”
正在地上哭泣着的那名妇女以及吴乐天都呆住，一时卡壳。
原来，ICU病房里，有一个脑死亡的成峰，以及一位伤势逐渐痊愈的程风。
而刚好，这两位的家属就站在一起。
而刚好，程风妻子昨天熬了夜，眼睛有些红。
于是，吴乐天便认错了家属，造成了一场乌龙。
程风妻子抹去眼泪，一把推开吴乐天：“你怎么能诅咒我老公死呢？你就是想骗器官吧！儿子，给我教训他！”
吴乐天正要解释，程风的儿子，一位肌肉结实的健身教练走过来，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开始挽起了袖子，那肱二头肌的健壮程度基本上是一拳打下来，可以让人连ICU病房都不用进，直接进太平间的程度。
吴乐天正在双.腿发颤，接完了电话的乔薇连忙跑过来，揪住他的衣服，赶紧跑路。
乔薇记得，以前OPO办公室的前辈，在她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就告诉过自己，上班一定要穿平底鞋，以及和潜在捐献者家属谈话的时候，一定要坐在靠门最近，或者是站在靠走廊最近的位置。因为病人家属一旦开始撸袖子，就得赶紧跑路，保留小命。
乔薇是女生，所以还没遇到被追打的情况。可没想到，吴乐天一上班就搞了这么大个乌龙，让她体验到了被追杀的感觉。
乔薇拉着吴乐天，一口气从ICU病房冲到了外科住院部，好不容易才把程风的儿子和老婆给甩掉了。
乔薇看看吴乐天，发现他整个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脚软得都不能走。便随便找了一个休息室，把他塞进去，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接着，乔薇又打电话给秋秋，让她帮忙去帮忙处理这个案子。今天她和吴乐天都不能去ICU病房门口了，免得病人家属看见激动。
而打完电话之后，乔薇看见自己手机里面有两条微信信息，分别来自陆晚山以及慕私年。
陆晚山：【小薇，今晚上有你喜欢看的电影，我们一起去看好吗？】
慕私年：【去咖啡馆约会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这次不行也没事，我下次再问。】
第21章 蔷薇 你猜得没错，我就在你身后。
那天在便利店分手之后, 乔薇和慕私年便没有再见过面，但慕私年却每隔两三天都会给她发一条微信，询问她是否愿意跟自己在咖啡馆约会。
乔薇每次的回复, 都是简单明了的一个字——【不。】
今天也是一样。
与此同时，乔薇也给陆晚山发去了信息——【不了, 今天我有些忙, 下次吧。】
拒绝完两个人之后，乔薇让吴乐天再在这里休息一下, 自己则去了位于五楼的肝脏科住院部里。
她来这里，是为了看望一位名叫小童的小女孩。
小童今年刚满八岁, 是孤儿院的孩子，前段时间因为肝功能衰竭而住进了明远医院里，经过慈善机构的捐款, 已经凑齐了医疗费用，现在正在等待合适的肝脏进行移植。
儿童肝功能衰竭非常危险，存活率很低, 很可能几个月之内便会死亡。
小童的父母不知去向, 所以无法进行亲体肝移植。再加上小童是需要O型血肝源，O型血肝源向来非常紧张, 儿童肝源更是稀少，因此一直在等待名单当中。
从小童住进医院开始, 乔薇便经常过来看望她, 给她带各种礼物, 所以小童也非常喜欢乔薇。
今天乔薇走入病房时, 孤儿院的陈老师正在给小童喂饭，但小童因为病情原因，勉强吃了两口, 便忍不住吐了出来。
乔薇赶紧走过去，帮着陈老师一起打扫地板。
小童觉得不好意思，连忙道歉，陈老师叹口气，缓声道：“这孩子，干嘛道歉，这又不是你故意的。”
说完之后，陈老师背过身去，忍不住抹了下眼里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