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你是想公了,还是私了?”
“我……”暮云沉默片刻,最后实话实说:“其实我只是想弄明白。”
这个答案稀罕,老何都有点惊讶。
他接过的委托不计其数,有人想求公道,有人想求财,当然也有人本想求公道,半路被金钱收买。
人心多变,见怪不怪。
像暮云这样的,大费周折调查十几年前的案子,答案是想“弄明白”……还真的很少见。
不过老何相信她说的是实话,有谢图南这样的人物在旁边镇着,想来这位乔小姐什么都不缺。
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老何道:“杨华十五年前在月华路开便利店,她当时有个情人,在海鲜市场送货,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赵武平。”
暮云点头。这些昨天谢图南已经说过了,杨华她也见过一面。
“昨天我和警察去了一趟杨华家……”暮云把昨天的情形复述了一遍,“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老何听完,沉吟片刻。
“杨华是十年前离的婚,她和前夫有一个儿子,离婚的时候作为过错方是净身出户,孩子留在了男方家。和赵武平重组了家庭后,又生下小女儿赵梦瑶。”
老何说着,从文件袋中抽出两张照片递过来,一张是改建前的月华路,一张是杨华一家三口的合照。
“这个赵武平呢,我找人打听了,是个老实人……”说到这,老何顿住。
饭桌上众人也都笑了,毕竟真老实人不会挖人墙角,给人戴绿帽子。
老何轻咳一声,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赵武平这个人,很重义气。”
“乔小姐刚才说,杨华昨天承认,她对警察说了谎,其实车祸发生的时候,她正要关店,也看到了车祸的经过,但因为胆小,既没有没有上前查看,也没有报警或者打120。”
“巧的是,车祸前两个月,赵武平恰好停了去海鲜市场送货的营生,买了辆大货车,准备跑运输。”
暮云的心提起来,但老何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略微放松:“但我查了他当时所在运输公司的出车记录,确认车祸前后他都不在青城。”
“那么我更倾向于,杨华那晚其实看清了,而且认识肇事司机,很可能就是熟人。”
“或者说,是赵武平的熟人。”
老何语调沉稳,说出他的最后推断。
赵武平买了货车跑运输,可能恰好认识当时的肇事司机,他又讲义气,这可能就是杨华要对警方说谎的原因。
这样想,好像什么都通了。
……
“那现在怎么办?”暮云捏紧了手里的照片,觉得心脏“扑通通”的快到跳出胸腔。
“先吃饭。”谢图南拿走她手里的照片放到一边,“吃完我们问问。”
-问问?
“问谁?”暮云不解。
“当然是杨华和赵武平。”老何笑道:“时间过去太久,按照赵武平当时的人际关系一一排查,收效甚微,不如直接问。”
“他们会说吗?”
谢图南拿过饮料,帮暮云倒满,动作说不出的气定神闲。
“会的。”很轻松也很笃定的语调。
“乔小姐,谢总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老何调侃,“不过我们得等两天,赵武平去南城跑运输,6号回来。”
六号,暮云拿出手机看了眼,就是后天。
正准备收回去,林西湛发来微信:【在干什么?】
暮云看到了,但没有点开。
……
饭桌上最活跃的是老何。他天南海北的走,朋友多自然故事也多,整顿饭都是热热闹闹的。
结束已经快一点,走出饭店,闫旭恒和谢图南在说生意上的事,暮云跟在旁边,有些心不在焉。
她觉得不真实,
顺利的不真实。
尘封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因为叶萌的偶然发现,有了杨华这个线索。
而真相似乎真的近在眼前。
“在想什么?”
暮云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路边,如果不是谢图南拉着,还在继续往前走。
车辆从眼前急速驶过,热风扑着脸颊。暮云有些后怕,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对上谢图南漆黑的眸子。
“没想什么。”暮云收回视线。
“谢总。”一辆黑色轿车从辅路滑过来,闫旭恒从窗口露出脸,“那我先走一步,明天见。”
说完又看向暮云,友善道:“乔小姐,再会。”
暮云摆了摆手,目送那辆黑色轿车没入车流,拿出手机看时间。
她调的静音,刚才吃饭期间,林西湛又发了几条微信过来。
暮云大致看完,但还是没有回,收起手机道:“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发展到哪一步了?”谢图南忽然开口。
“什么?”什么哪一步,暮云没反应过来。
“和林西湛。”谢图南的视线扫过她的手机锁屏,耐心的重复:“发展到哪一步了?”
第38章
-和林西湛发展到哪一步了?
暮云还在想老何的话, 乍然从他嘴里听到“林西湛”这个名字,实打实的愣了一下。
她不说话,谢图南就静静等着。
行人匆匆, 车辆走走停停,前面路口的红绿灯交替闪烁。
很生动的小城画卷。
但那些声音又好像很远, 远到仿佛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朋友。”暮云最后说。
谢图南眼睫轻抬, 而后点头, “知道了,走吧。”他按了车钥匙, 路旁的黑色轿车应声解锁。
暮云想说自己回去,但谢图南似乎看穿她想法。
“送你。”谢图南先一步说,“或者我们在这继续聊聊天。”轻轻慢慢的语调,似乎是打着商量。
“……”暮云默然。这个路段不好打车,公交站台都要绕过前面的十字路口。
谢图南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暮云坐进去, 系上安全带, 看着窗外出神。
她在想,如果谢图南这时候再说“追她”或者“复合”之类的话, 该怎么拒绝。
车子启动了,路边的高楼和路标都缓缓后退。谢图南放了首舒缓的音乐,“累了就睡会。”
暮云愣了一下回头。
才发现他今天穿的是白衬衫,露出半截修长的手臂,领扣开了三颗,线条从下颔、脖颈蜿蜒到锁骨。
他专注的看着前方,搭着方向盘的手修长干净, 神情专注而平静。
谢图南到底是谢图南,他太懂得进退和时机, 她连拒绝的话都想好了,偏偏他只字不提。
……
那天晚上,暮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个夏天,天色还不暗,她也就七八岁的年纪,拿着个带竹竿的网兜在院子里扣蜻蜓。
奶奶说要下雨,所以蜻蜓低飞。
那个网兜是爸爸做的,用颜料染成了她喜欢的青绿色,竹竿也上了漆,很漂亮。
她跑的满头大汗,被妈妈抓回去擦汗。她不愿意,又挣脱开。
到晚饭的时候,果然下起雨,但爸爸还没回来,妈妈拿着伞去巷子口迎他。
那天没有刮风,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雨声簌簌。抓来的蜻蜓就放在厨房的玻璃瓶里。
爸爸进屋就问:“蜻蜓哪里来的?”
“我抓的!”
“我们矜矜真厉害,但是一直待在这里,他们会死的。”
“那怎么办?”
“等雨停了,就把它们放了好不好?”
“好。”
……
一个平淡又真实的梦,温馨到暮云几乎不愿意醒来。
但还是醒了。
已经是清晨,阳光透过窗格照进来,窗边的木质书桌泛着古旧的色泽。
暮云盯着天花板,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想回到梦境里,但是已经没了睡意。
一刻钟后,她翻身坐起。
暮云从来不迷信,但有时候也会天真而又固执的认为,爸爸妈妈还有奶奶,都在天上看着这一切。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们了,她愿意愚昧一回,相信这是好的预兆,也许这次事情真的能查清楚。
洗漱完,暮云去到杂物间,从分门别类的箱子里抽出一个贴着“玩具”标签的。
在整理东西上,她稍微有点强迫症,因此找东西也很容易。
不多时,暮云就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网兜。和梦里那个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