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里传来水声,暮云进屋拿了昨晚的洗干净的碗,给陈奶奶送过去。
“怎么起这么早?”陈奶奶在洗衣服,看见暮云有些惊讶。毕竟时间还早,年轻人不睡懒觉才稀奇。
“睡不着。”暮云把碗放在水池边。
小时候奶奶也喜欢在外面的水池边洗衣服,她总是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妈妈在厨房做饭,香味飘到院子里……
“吃饭没?”程奶奶问。
“吃了。”暮云回神,笑道:“摘了您两个番茄。”
“院子里种的你随便摘,本来就是你家的地……你是说早上就吃了番茄?”陈奶奶忽然反应过来。
暮云拿食指挠了挠脖子,“是。”
“不过已经饱了。”她马上又补充。
“你这丫头,过日子哪能这么将就,以后成家了也这样?”程奶奶嗔怪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看你到时候来不来得及。”陈奶奶摇头,“在这等着,我去给你弄两个荷包蛋。”说完就快步往厨房走。
暮云跟过去。
陈奶奶是一个人独居,老伴早年就去世了,儿女一个出国定居,一个远嫁,都不在身边。
以前暮云奶奶还在的时候,两个老人时常聚在一块说话解闷。
她们一起看着儿女长大,从年轻到老,然后变得孤身一人,相互消磨时光。
在陈奶奶这,暮云和亲孙女是一样的。有些关心,不需要拒绝也不讲是否相欠。
“奶奶。”暮云靠在门边,“我们医院那边有优惠,你今年再去做个全身检查吧。”
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什么小病小痛也习惯忍着。
暮云奶奶就是从小病忍到大病,她当时在外上大学,疏于关心,后来想起总是自责不已。
“浪费那个钱干什么。”陈奶奶却固执,“到年纪了生老病死都是免不了的事,活这么多年也够了。”
“……”暮云无奈,“您会长命百岁的。”
油锅热了,鸡蛋打进去,发出“呲呲呲”的声音。陈奶奶回头问,“昨晚那小伙子走了?”
“早走了。”暮云拉了椅子坐下,“我们真的没什么关系,就……普通朋友,而且他不小了。”
“几岁?”
“三十二吧。”
“那也就比你大个五岁。”陈奶奶说,“男人又不显老,年龄不是问题。”
“……”
暮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但陈奶奶还在问:“他做什么工作?”
“开公司的。”
“稳定吗?”老人家果然都最关心这个,家财万贯比不过一个铁饭碗。
暮云想了一下,谢图南破产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谢家根基在那,只要没出什么败家后代,还能延续很多年。
要说不稳定,也就是多赚还是少赚几个亿的区别?
但是在陈奶奶的注视下,暮云摇着头说:“不稳定,做生意哪有稳定的,风险大着呢。”
“而且他是北城人,很快就回去了。”暮云又道。
陈奶奶的女儿远嫁,最初那会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时常打电话回来诉苦。
“那还是再考虑考虑。”陈奶奶果然动摇,“他长那样,又有钱,生意场上见的多,将来未必靠谱。”
暮云连连点头。
没料到陈奶奶下一句是:“改天我帮你问问,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咱们多看几个总不亏。”
“……”唉,怎么办呢,暮云觉得脑袋疼,只能“嗯啊哦”的应着,好歹讨老人家开心。
吃了两个荷包蛋,暮云溜达着回家去。
屋子前有一颗很大的桂花树,旁边放着石桌,廊下还扎了一个秋千椅。
暮云小时候很喜欢荡在秋千上,清晨或者黄昏,奶奶总是在地里忙活,爸爸就坐在旁边的石桌上看书,或者去厨房帮妈妈做饭。
那时候啊……
暮云晃了晃脑袋,轻舒口气,从书房里随手拿了本书,坐到秋千上看。
那是一本杂记怪谈,书页发黄,很有年代感,大概率是爸爸当年从书市上淘回来的。
暮云起初只是随便翻翻,但渐渐被里面稀奇古怪的故事吸引,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
谢图南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暮云穿着一条淡紫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书,坐在秋千上。
阳光已经很盛,她躲在秋千椅的最里面,靠着墙,半边身体落在阳光里,侧脸安娴又温柔。
谢图南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见她实在没发觉,走近了道:“平时都是不关门的?”
暮云一惊,手里的书没拿稳,落到地上。
平时白天院门的确不关,这附近治安不错,陈奶奶也经常会过来打理一下菜地。
但暮云不想和谢图南解释。
坐了那么久,她到现在才感觉肩膀有些酸,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弯腰去捡书。
谢图南先她一步。
他拿着书在手里翻了翻,“喜欢看这些?”
“还行。”坐了太久脑袋有点懵,暮云的态度没昨晚那么生硬。
印象里她更喜欢看一些花花绿绿的杂志,但谢图南也不深究这个,“走吧。”
“去哪?”暮云从他手里抽回书,扔到秋千上。
“见个人。”谢图南说。
……
谢图南的车停在巷子口,一辆很低调的宝马。当然,这低调也只是对他来说。
暮云自己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车子开出去,平稳的驶上大路。谢图南忽然问:“吃过饭了?”
暮云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随便找个话头,“嗯”了声,也没多说。
为了避免尴尬和闲聊,暮云调整了座椅的角度,阖上眼假寐。没想到谢图南这次开车很稳,她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路边。
“嗯?”暮云无意识的出声,有些茫然的睁开眼,似乎不知道身在何处。
“醒了。”熟悉又低沉的声音。
慢慢的恢复思考,视线变得清晰。暮云动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西装外套滑下去。她伸手接住,去看旁边的谢图南。
他阖着眼,呼吸平稳。似乎是感觉到暮云的注视,缓缓的睁开眼,侧头。
暮云挪开视线,没有和他对视。她把外套对折,递过去。
谢图南接过,随手扔到了后座。
看他解了安全带,暮云也准备下车,刚搭上门把手,听他道:“等等。”
暮云疑惑的回头。
午睡后人还比较困倦,她的目光清澈又软,带着几分清凌凌的脆弱感。
“手机给我。”谢图南说。
他的语调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暮云没来得及思考,就真的把手机递了过去。
谢图南接过,又问:“密码多少?”
密码……暮云仅剩的一点困倦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密码是她们分开的那天。
一开始,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不要回头。后来习惯了,也没有换过手机,就没有改。
迟迟没听到回应,谢图南侧头,“怎么?”
“跟我有关?”
谁说男人的第六感不准?暮云反倒坦然了,面色平静的报出一串数字。
分手那天的日子,什么都代表不了,顶多,表明了她有多想忘记他。
也或者,他压根不记得。
并不是很想求证这一点,但暮云还是转头了。
听到这串数字,谢图南有片刻的迟疑,似乎是在思考这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
但随即,他毫不犹豫的输入。
果然,
不记得是吗。
暮云抿着唇,看向窗外。
心里很闷,很沉。
不是因为谢图南连分手的日期都不记得,她自己都不是仪式感很重的人;
而是她发现,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期待过。
因为他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的靠近吗?乔暮云,你清醒一点。
暮云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到了最深处。
她没打招呼,先一步开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