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姐有事回了老家,新来顶替她的宿管不认得周野,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
他只能站在院门口,紧盯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哪怕这些人都跟看怪物似的地看着他。
终于,他看见了张薇薇。
张薇薇彼时刚吃完饭回来,手上还拎着帮余芳打包的饭盒。
陡然见着一张慌张到狰狞的脸,她吓了一跳,正要尖叫呢,才发现这人竟是周野。
“我天!周野?!你吓死我了!”张薇薇拍拍胸口,定睛一看,周野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的,她呆了一下,“你怎么回事啊?”
周野没时间跟她说些废话,抓着她便问:“夏鸢呢?她在不在宿舍?”
“她不在啊。”张薇薇说:“上次她搬出去就退宿了,寝室里又来了另外一个女孩子。你不是知道嘛?”
“你找她啊,那干嘛不打她手机?”她一顿,眼神里忽然多了些暧昧和揶揄:“是不是吵架啦?”
夏鸢不在家,也不在宿舍,她还能去哪?
“她今天来上课了吗?”
“没有,她请假了……哦对了,我早上好像听余芳说她这两天要回老家一趟……”
老家……
梧桐镇!
张薇薇话音刚落,周野什么话都没说,扭头就跑。
“欸、喂!周野!……”留下张薇薇一脸莫名其妙,“什么嘛!”
付一伟刚刚驱车进了学校,很快就见到了周野。
他与他对向而行,两人在车里车外擦肩而过。
周野没看见他。
“周野!”付一伟立刻调头,“他妈的,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啊!”
他迅速追上去,终于在他重新奔上马路之前拦住了他。
“你跑什么啊!你快给我上车!”付一伟开着车追他半天愣是追不上,气都气死了,正要隔着车门给周野痛骂一顿,话到嘴边他却猛地怔住。
此时夜幕降临,路灯都亮了。
周野喘着粗气,满身的狼狈沾满了热汗。
他望向付一伟时,眸子里赤红一片,一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从他眼角滚落。
他忽然吃力地将手搭上车窗,握着窗框的五指用力到发白。
付一伟从未见过这样的周野:“你……”
周野头一次感到恐惧,强烈的恐惧。
酸麻的心悸感将他包围,他眼前一片空白,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心脏在胸腔下不断剧烈的撞击,像是要跳出来了。
连他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一字字地说:“带我去找她。”
“求你。”
付一伟望着他,喉头忽然哽住。
第44章 “我们两个,都放过彼此……
八点多的开始下雨了, 瓢泼似的大雨在车窗外噼里啪啦的敲打。
车载电台里播放着某段高速公路发生了六车连撞的交通事故,预计通行时间要三个小时左右。
付一伟看着面前大排长龙的车队,无奈道:“这下我们估计得天亮才能到了。”
周野用付一伟的手机给夏鸢打电话, 她没接。
发了短信过去,两秒钟后他收到【信息已送达】的回执。
他误以为是夏鸢回复了信息,急切地打过去,却发现刚才还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现在已经变成了关机。
车窗上斑驳的雨滴载着不同颜色的光线落在周野冷凝的侧脸, 他攥紧手机,黑眸里的情绪阴沉不定。
付一伟见他这样, 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只能安慰他:“你别着急,也许还来得及。”
他话音一落,周野忽然侧眸。
他紧盯着付一伟,沉声问:“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付一伟顿了顿, 那难以开口的模样让周野周身气压更低。
高速公路上大雨倾盆,车内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电台里发出的滋滋的杂音,混着雨声, 吵得人心烦意乱。
付一伟突然想起夏鸢离开跟他说的话。
‘别让他知道。’
……
夏鸢是想悄悄离开的,她不想让周野难过,这些付一伟都知道。
可是刚才看着周野赤红的双眼,付一伟心头跟针扎一样难受。
他和周野认识这么久, 周野从没把什么真正放在心上,付一伟一直以为就算是世界末日来了,周野也仍会是那一副慵懒的痞子模样。
可直到刚才付一伟才发现,他不是什么都不在意的。
他在意夏鸢, 比什么都在意。
在周野寸步不让的注视下,付一伟眼中的抵抗一点点淡下去,到最后他懊恼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喇叭突然叫响,然后很快消失在雨中。
付一伟说:“那些有钱人真他妈不是东西!妈的!”
他在骂谁,周野心里很清楚。
那天舒瑶约夏鸢见面,她一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周野的女朋友,一面却又对夏鸢步步紧逼。
‘现在源兴要对周野提告,我想你们肯定是没有钱付这笔违约金的,所以我帮你们想了一个办法。’
‘只要你离开周野,我可以立刻让我父亲撤诉,也可以马上付清伤者的医药费、赔偿金,这样周野就不用坐牢了。’
‘否则他一没学历,二没特长,今后一旦留下案底,你觉得还会有用人单位敢要他吗?就算敢要,想必他也只能一辈子都待在工地里与灰尘为伍。’
‘这应该不是你愿意看见的吧?’
舒瑶涂了眼影,眨眼之间,有像钻石一样亮眼的光芒在她眼皮上闪耀。
她明明在笑,可她看夏鸢的眼神仿佛她只是她脚下的一粒尘埃。
她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存在。
‘听说,你很爱他。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选择。’
……
夏鸢是个好脾气,但付一伟不是。
他不认识舒瑶,但从头到尾在旁边听下来,他对舒瑶的认识就两个字——垃圾!
他当场拍了桌子让她滚蛋:
‘别以为你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周野没做过的事情你们怎么告都不会赢的!还有那两个无赖,他们要是敢不撤诉我就让他们永远出不了院!有什么大不了的!就你这样还指望周野对你另眼相待,做梦去吧!你以为你披张人皮你就是个人了?滚蛋吧你!’
……
付一伟到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况还气得要死,他猛捶一阵方向盘:“你真是没见她那样,也就是看在她是个女的,否则我肯定把她爆打一顿!”
舒瑶会说出这些话,周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像付一伟说的,她只是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内里装着的仍旧是那些属于“高等人”的肮脏的灵魂。
他问付一伟:“然后呢?夏鸢答应她了?”
付一伟:“没有。”
那天晚上他们三个人不欢而散,舒瑶走的时候还挺淡定,搞得付一伟很后悔没有再骂得更狠一点。
夏鸢面无表情地在原位坐了二十分钟,她一直不说话,付一伟心急,以为她真的会按舒瑶说得做,他拼命提醒夏鸢千万不要中计。
夏鸢当时没有表态,只是让付一伟陪着重新回去了医院。
病房里那两个人果然都是欺软怕硬的,上次夏鸢一个人,姓洪的嚣张得恨不得跳起来骂她,这次付一伟也在。
进了门他也不说话,拖了个板凳往床尾一坐,双手抱着胸,眼神凶狠地不断来回打量他们。
姓洪的好几次想大声说话,结果下意识地往他那边看一眼,最后也都还是轻言细语。
这次夏鸢仍然秉持着好好说话,争取获得谅解的目的,姓洪的也不傻,硬的不行就开始哭诉自己的不容易。
哭着哭着,付一伟听得不耐烦了,直接就道:赔钱可以,打个折。
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确定的赔偿金额是十万。
除去他们住院的医药费,再一个人赔五万,一共十万。
十万虽然也不少,但比二十万倒是好多了。
从病房出来,夏鸢去护士站拿了清单,缴费处的让他们明天早上再来。
付一伟问她,住院费这种小头他们暂时还能解决,可是赔偿金怎么办?十万对他们来说真不是个小数字。
夏鸢站在街头,过往的车辆撞碎路边散落的婆娑的树影,却撞不碎她眼中温柔的坚定。
‘我在老家有套房子,是我爸妈留下来的。’
……
车子熄了火,空调停了,除了雨声,车子里再没旁的半点声响。
付一伟叼着烟,递给周野一根。
他没接。
打火机咵嚓一下窜起一束火苗,空气被燃烧出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付一伟吸了一口烟,沉声说:“你也别怪夏鸢。”
“她真的挺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