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清？”
顾城轻笑，垂下眼，薄唇微抿，眸底有冷芒隐隐浮动，心底涌上来的戾气像是一团黑色的浓雾，整个人都笼罩在郁气当中。
压抑又沉闷。
“顾婷和你说了什么？”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地上聚了一小片水，隐隐能映出来模糊的人影儿。
时念看着那片水渍。
“没有说什么，随便聊了两句。”
两句？呵。
顾婷的性格可不像是会只说两句的人，见到时念，怕不是恨不得说尽他的坏话，把所有她知道的，想到的，能记起来的，所有他做过得坏事，通通告诉她。
不过，
顾城敛眸，她早晚都要知道的，无非是提早罢了，这也没什么。
“害怕吗？”顾城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处的表情，“你害怕吗？”
害怕？
时念眼神微闪，没有说话。
害怕什么？害怕顾城吗？坦白说，她还没真没有害怕过。她害怕的是事态超出她的控制，就像刚才那样，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做。
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顾城不应该在这里？！！！
时念抿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转身接过酒店负责人手里的雨伞，撑开，准备离开。
“时医生，”顾城看着她，“时念，你认出我了，是吗？”
刚下了一个台阶，时念顿住，没有转头。
雨滴打在伞上，滴滴答答的，安静了片刻。
“对。”
她从一开始就认出了顾城，在商场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他了，在医院里她确实是故意的，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因为讨厌我吗？”顾城声音很低，低到一度让时念忘了这人刚才有多蛮横，反射性地安慰他：
“我没有讨厌你。”
她确实不讨厌顾城，只是在第一次重逢该相认的时候，错过了最佳的时机罢了。
她能怎么说。在病房的时候，能当着顾婷的面，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指着顾城说“看，这是我初中同学？”再或者是买房的时候，告诉售楼处的人，“看，这是我初中同学？”亦或者是在她对顾城做了某些不太好的举动时，向顾城讨好地说着，“别生气了，我们可是初中同学，听说你以前还追过我？”
这根本不是她能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时隔那么多年，就算忽然认出来又能怎么样？
“那就是喜欢了。”
“......”
时念转过身来，顾城本就比她高，眼下她下了一个台阶，更是低了不少，只好仰头看着这男人。
“不是吗？”
顾城说着向前一步，低下头。
时念瞬间浑身紧绷起来，身子微微后仰，却忘了还在台阶上，脚下猛地悬空，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向后跌去，下意识地扔了伞抓住顾城的衣领......
淅淅沥沥的雨砸在脸上，时念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手正圈着顾城的脖子，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耳畔还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医生，”顾城侧头，亲昵道：“你喜欢我。”
是她先主动的，不是吗？
我喜欢泥煤！！！
时念头一次有种爆粗口的冲动，连着深吸了几口气，缓过劲儿来，抹了把脸，从地上拾起雨伞，下了台阶，最后一次转头看着顾城，一字一顿道：
“顾城，我不喜欢你。”
少在那边鬼扯，她喜不喜欢自己心里会没数吗？
顾城就站在上面，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你喜欢我。”
时念嘴唇动了动。
“你主动抱我，主动亲我，”顾城说着从上面慢慢走了下来，时念忍不住向后退，却被抓住了手腕，“还对我”
“行了，”时念立马打断顾城的话，用了大力气，才把手抽了出来，看着顾城，心里有些发虚，“我不喜欢你。”
“随你相不相信。”
时念说完没敢看顾城，转身便快步离开了。
斜对面的大楼上，顾婷穿着睡衣，赤脚踩在地毯上，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撑着伞快速离开的时念，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的顾城，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我还以为没用呢，这不挺有用的吗？”
她就知道时医生不喜欢顾城，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任谁听了她说的，都不会喜欢顾城的。
谁会喜欢那个疯子。
顾婷旁边站着个人，金丝框眼镜，秀气的五官，文质彬彬，看着楼下的两人，视线落在远处撑伞的女人身上，眯了眯眼。
“她就是......时念？”
上次在江都的时候有点印象，听说是顾城喜欢的女人，看不清楚长相，远处看，身段倒是不错，好像还是个医生？
顾婷“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床旁，踮起脚，从酒柜里又拿了瓶酒出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冲着还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喊道：
“来一杯？”
顾宇收回视线，走了过来，笑着摇摇头，“不了，我不会喝酒。”
顾婷拿起高脚杯，一仰而尽，看着顾宇，忍不住嘲讽道：
“你可真菜，连酒都不会喝。”
她和顾城都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到了顾宇这里，竟然不会喝酒？
果然不是一个妈生的，没一点儿像的地方。
顾宇不在意地笑了笑，把带来的东西重新放在床头，“大姐，这是我从国外给你带过来的，专门调养身体的，有进口的钙片、维生素复合片还有......”
顾婷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喝着酒。
顾宇看着她，“我还有几瓶从国外带回来的好酒，回头我拿过来给你。”
“好酒？”顾婷闻言，笑了出声，“就你？”说着躺在床上，双脚搭在床尾的护栏上，懒洋洋地说道：“你买得起吗？”
顾宇不过就是个大学破教授，穷鬼一个，他买得起吗？还敢在她面前说好酒？
搞笑。
顾宇笑容稍敛，没有说话。
“阿城今年给你分红了吗？”顾婷忽然想起来，顾氏的资产基本上都在顾城手里，顾宇想要拿到钱，必须有顾城的同意，否则顾氏的钱他一毛也拿不到。
顾宇笑笑，不在意道：“我不知道，没怎么在意过这个。”
“不在意？”顾婷像是听到笑话一样，捂着肚子在床上笑了起来，指着顾宇，“你在给我讲笑话吗？”
顾婷抬了抬下巴，指着床头上的一堆东西，“你不在意，你能给我拿这么多东西？”
“我这都是”顾宇开口。
“你不在意，”顾婷打断他的话，爬了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宇，“你妈不是也在这里吗？你怎么不先去看看她呢？”
倒是先跑过来探望她这个大姐，别以为她真傻得什么都不知道。
顾宇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解释什么，大姐都不会信了，是吗？”
顾婷冷笑，“你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在意，”说着又躺了下去，“反正顾氏我又做不了主，当不了家。”
“没关系，”顾宇安慰她，“只要大姐把身体养好，做什么都不晚。”
顾婷没搭理他，靠在床头边上慢悠悠地喝着酒。
顾宇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起身道：
“那大姐你也注意休息，我就先走了。”
走？
“别着急啊，”顾婷喊住他，笑得意味深长，“至少见一面阿城，难得来一次，不见见他就走，不会太可惜了吗？”
这个疯女人！
顾宇脸色稍变，随即便恢复正常，笑着说道：
“也好，我也很久都没见阿城了。”
“噗嗤”一声顾婷笑了出来，看着顾宇，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顾宇，我发现你好奇怪，你为什么总是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不累吗？”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整天说着违心的话不难受吗？
为什么他能面不改色地说他不讨厌顾城？怎么可能？顾城这么对他，他竟然能毫无芥蒂地把顾城当亲弟弟？
顾婷喝了口酒，摇摇头，反正她是搞不懂。
顾宇叹气，“我说真话大姐你总是不信，我是真的心累。”
“好吧，”顾婷耸耸肩，“随便你。”
说话间，房门从外面推开，顾城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的两人。
顾宇愣了下，心下一紧。
“阿城。”
顾婷笑得一脸兴奋，“是不是刚被甩？好可怜哦，我亲爱的弟弟，你是来求安慰的吗？”
顾宇看了眼顾婷，眼神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