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从来没有这么对自己笑过。

　　女生神情有一瞬的迷茫，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中的礼物，手指捏紧，泛白。可再用力也止不住心里强烈涌出来的酸意。

　　这股不受控制的酸意渐渐化为被忽视的怒气，她几步走过去，伸手推开梁瑾身边的人。

　　秦云岫看似用力实则在碰到江欣那瞬收了力度，谁知江欣直直往后摔在地上，噗通一声打断情境。

　　江欣的经纪人张军立即跑过来，夸张地大叫：“哎呦我的小公主，没摔疼吧？”又回过头来骂秦云岫，“你不知道她身子骨弱吗？不会控制下力道，这要摔伤了耽误事你付得起责任吗？”

　　江欣在张军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小声解释：“她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是我自己刚刚没站稳。”

　　她越这样说，张军越生气，声音大得整个片场都能听见，“你还替她说话，我看她就是存心的。今天她要是不跪下来给你道歉，这事没完。”

　　江欣低头，遮住眼底的暗光。

　　两人一唱一和，沈昀若有兴致地偏头看向秦云岫，眼尾轻轻上挑，“你觉不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

　　秦云岫嘴角抽了抽，是熟悉，这是周倩用过的手段之一，但不是在这场戏里。她有些无语，江欣是不是拿错了剧本。怎么把一个善良坚韧的女主演出了一股白莲花的气质。

　　赵洪宇看着面前的闹剧，用力拽了拽头顶上的小辫子，依然压不住怒气，破罐子破摔道：“江欣你还拍不拍，不拍就解散。”

　　江欣和张军没想到导演会忽然发话，以前这种情况导演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会江欣被吼了，是真的觉得委屈，眼眶红了一圈：“赵导，继续吧，我没事。”

　　赵洪宇冷眼相待，演技不好没关系，可以教。但把心思一直用在别的事情上，他看不起。个人恩怨私底下解决他不会多说一句话，可这里是剧组，每次开工都有一群人在等着。他讨厌制造出乱七八糟的事情浪费大家时间的人。

　　小姑娘年纪小，心眼倒不少。

　　赵洪宇慢慢恢复心情，调整镜头。助理小陈走过来在他耳边说：“赵导，顾总来了。”

　　话落，男人已经出现在不远处。

　　合身裁制的黑色西装穿在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材。他面色冷俊，不急不缓朝这边走来。

　　江欣刚受了委屈，看见顾天义过来，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直接小跑过去到他面前停下，笑得乖巧：“天义哥。”

　　张军紧跟着过来，仿佛有了底气，开口就告状：“顾总，你来了。刚刚你不在，有人欺负江小姐。”

　　江欣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顾天义：“天义哥，云袖姐她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别怪她......”

　　顾天义似无意往秦云岫那边瞟了眼，因为拍戏站位的关系，秦云岫此时离沈昀较近。沈昀刚巧侧过头来，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见她抿唇笑得恬淡。

　　他不自觉地蹙眉。

　　不管他喜不喜欢秦云岫，秦云岫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在这里，她站在别的男人旁边浅笑嫣然是什么意思？

　　江欣看到顾天义蹙眉，以为他信了张军的话，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徐振跟在顾天义身后，眼见自家老板身上气压越来越低，而张军还在那喋喋不休控诉秦云岫。他不免有些疑惑，江彤怎么给江欣找了个这么没眼力见的经纪人？

　　老板和夫人感情再怎么不好，那也是合法夫妻，顾总还能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给夫人没脸吗？

　　他出声提醒：“适可而止。”

　　张军讪讪止住。

　　两边隔得不算远，沈昀虽没听清江欣说了什么，不过看她表情也猜到了内容。他轻笑道：“她明明挺会演戏啊！”

　　秦云岫是真的被逗笑了。

　　她笑得浅，眉眼却夺目，沈昀盯着她看了几秒，眸光微微失神。小姐姐是真的好看到让人忍不住乱起心思。

　　回过神来，他抬眸意外对顾天义望过来的视线，隐隐藏着无形的敌意。他怔了下，随即挑衅地看回去，事情好像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顾天义眉眼狠狠一跳，目光紧紧锁住秦云岫的脸蛋，声音冷如冰雕：“过来。”

　　没头没尾的两个字，秦云岫假装没听见，哪怕众人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她也淡定自如。

　　而江欣以为顾天义在跟她说话，脸上爬上一抹红晕，抬头却看见男人目光直直落在秦云岫身上，她笑容猛地僵住。

　　沈昀好奇地挑眉：“他是在叫你吗？”

　　秦云岫不在乎，“不......”

　　顾天义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秦云岫，你知道我耐心有限。”

　　沈昀笑了：“他是在叫你。”

　　秦云岫：“......”

　　他有病。

　　顾天义点名道姓了，秦云岫也不好再假装没听见。但她依然不想搭理顾天义，扫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周围的人更加好奇了。

　　像憋着一口气，谁也不肯朝前走一步。

　　顾天义抬手拧眉，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女人一直僵持下去不是他会干的事，但就这样离开他也很不爽。

　　他几步走到赵洪宇身边，小陈立即给他搬来椅子。顾天义神色自然地坐下，“你们继续。”

　　赵洪宇收起吃瓜的表情，严肃地看着大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瓢了下：“继续第二场捉奸......吃醋戏。”

　　顾天义俊朗的眉头拧得更紧，什么破剧有这种无聊的戏码？

第6章

　　镜头前。

　　周倩的喜欢是光明正大的，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里满满映着梁瑾的身影，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感情。

　　顾天义盯着镜头足足看了三秒，不禁抬手揉眉心。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

　　那双眼睛太过明亮，轻易就将里面的情绪泄露出来。他甚至不用多看几眼，就能完全将她这个人看透。

　　无聊是无聊，但胜在简单。

　　后来得知两家要联姻时，他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她从秦家那样的环境出来，怎么会想着要他从一而终？

　　本来就是商业联姻，谈虚无缥缈的感情未免太过可笑。何况他又没做错什么，莫名其妙提离婚，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晾了她半年，没想到她如今的行为变得更荒唐。好好的家不回，自降身价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演戏？

　　顾天义看不懂秦云岫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只隐隐觉得某些事情在悄悄脱离他的掌控，惹得他心烦不已。

　　他望着镜头里的女生，瞥见她对面那个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她失神的样子，眸光兀地沉下来。指骨分明的手指握紧椅子扶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

　　他就坐在赵洪宇身边，浑身冒着煞气。赵洪宇察觉到不对劲，侧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觉得奇怪。他怎么觉得顾总一副要换人的架势？

　　回过头来，他及时出声提醒不争气的某人：“沈昀你能不能控制下自己的眼神？梁瑾喜欢的是谁你心里没点数吗？”

　　赵洪宇知道沈昀是颜控，漂亮女娃这么专注地盯着他看，容易让他浮想联翩。但他现在是在演戏啊！有点出息好不好？！

　　“咳......有数的。”沈昀觉得这个剧本有毒，男人大多是视觉动物，哪有人放着的肤白貌美的小青梅不要，偏偏被一个普通小女孩的品质打动。

　　果然他比较肤浅，欣赏不来梁瑾和赵雅清这种互相拯救灵魂的恋爱。谈恋爱简单点不好吗？

　　江欣站在梁瑾身旁，脸色有点难看。不止因为沈昀卡戏，也因为她的光芒完全被秦云岫盖住了。心中忍不住暗骂秦云岫狐狸精，看见男人就不顾场合的眉来眼去。

　　她抬头悄悄瞅了眼不远处的顾天义，越发觉得秦云岫配不上他。

　　赵洪宇没去管几人的小心思，重新喊开始。这次周倩没再推江欣，而是直接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梁瑾身边的女三，红唇轻启：“你是谁？”

　　只三个字就有一股无形压人的气势，江欣愣了愣，莫名觉得自卑，张了张嘴：“我......我是赵雅清。”

　　“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梁瑾是我的人，”她神态极其自然，声音清悦上扬，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好像本来就是那么一回事，“你最好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

　　江欣怔住。

　　沈昀也怔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唇角轻扬：“你来这干什么？”

　　“今天是瑾哥哥生日啊，”十七岁的周倩，面对喜欢的男孩时，也有小女生单纯的一面。她眉开眼笑，顾盼生辉，“我来陪你过生日。”

　　梁瑾微怔，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特意跑学校来找他。只是一提起生日他就会想起不好的回忆，他冷声道：“我不需要。”

　　周倩怔了怔，随后微微垂下眼睑，几秒时间都没说话。周边的人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过，无法言说，也没有多激烈。但就是存在，且揪心。

　　只是这种感受很快就被女生明媚的笑容冲击掉，女生唇角上扬，眉眼皆是傲气：“逗你呢，我就是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说完她极快地扫了眼赵雅清，“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梁瑾冷漠地应了声：“嗯。”

　　“这个给你。”女生将礼物塞进男生手里，挺直脊背，“我走了，不用送。”

　　镜头外，赵洪宇看着这一幕。秦云岫的处理是临时发挥的，剧本上没有这么细。他没有打断是因为她演得顺畅，甚至能让他觉得周倩好像就应该是那样。直到秦云岫稍稍走远，他才出声喊停。

　　秦云岫走过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紧张之色。她是很自然地就那样演了，但演完心里没底，因为台词和原剧本有些微的出入。

　　赵洪宇没说什么，此时的周倩还没有将赵雅清放在眼里，而对赵雅清来说，周倩身上的光芒让她自卑。三个人状态都不错，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秦云岫还收敛着在演。

　　“刚刚这段可以，再来一遍。”

　　江欣原本想嘲讽秦云岫说错了台词，结果听见赵洪宇说可以，她不免有些气闷。想到顾天义在一边看着，她铆足一口气想表现得比秦云岫更专业。

　　于是第二遍比第一遍更自然了，赵洪宇满意地点头，“OK，你们两个补下妆，准备下一场。”

　　下一场仍是江欣和沈昀的对手戏。

　　秦云岫走到片场外，刘程将刚买来的水递给她，一脸真诚的拍马屁，“云姐不愧是云姐，气场完全碾压江欣。”

　　“是吗？”秦云岫接过水瓶，拧开，仰着脖子灌了几口水。随后扭头看了看还在拍戏的两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

　　他们好年轻。

　　也不知道她演十七岁的周倩会不会被观众嘲讽扮嫩。她拧上瓶盖，问刘程：“我这个年纪出道是不是老了点？”

　　“哈？”刘程懵了懵，她不提，他还真没注意到这件事。“云姐刚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完全可以恃美行凶。”

　　会说话。

　　秦云岫心花怒放，无意间对上顾天义看过来的视线，笑脸秒收。

　　顾天义俊脸又黑了一层，他猛地站起身来迈步离开，动作大到差点将椅子掀翻。好在徐振及时扶住椅子，礼貌的和赵洪宇说了声，急忙跟上顾天义的脚步。

　　心中却忍不住暗暗腹诽，老板你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明明老板平时都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在夫人面前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他们刚走，刘程就将秦云岫拉到没人的地方，忍不住想问：“云姐，你和顾总真离婚了？”

　　秦云岫莫名其妙：“离婚还有假的？”

　　“不是......就是......”刘程欲言又止，总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出来。

　　倒是有一件事很清晰。

　　刚刚顾天义当着众人的面喊秦云岫的名字，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些人明面上不说什么，私底下不知道会把这件事传成什么样，要是闹出什么难听的绯闻就不好了。

　　按理说顾总是天娱的boss，即使身处高位看不到什么腌事，但也应该知道女艺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他明目张胆喊人名字，这不是给她添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