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熙的指尖冰凉,仿若从冰窟里爬出来,淌了一身的水,沿路映下凄惨的光。
他终究选择了放弃,随后仓皇逃离。
陆沅沅目送他离开,眼神迷离,秦百合揉着脖颈儿不甘心道:“看你这样子,不舍得了吧!归根结底,你跟我有什么不同?无非是见不得人好,你说得很对,我就是嫉妒你,同样是大小姐,我却样样不如你,但在感情这方面,你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了,因为你看着冷淡什么都不想要实则内心深处什么都想要,你需要人哄着宠着疼着,陆沅沅,你就是缺爱,所以活该得不到他的爱!”
陆沅沅惊叹她突来的聪慧,她就是缺他们的爱,想要被在乎被爱很奇怪吗?多简单平常的一件事,怎么到她这里就成了罪过,难道她不配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吗?
一只野猫悄摸窜出来,秦百合刚好见到,继而夹枪带棒一顿冷讽:“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也敢胆子大的踏入这片土地!难道也想在这里捞点好处么,呵,野猫就是野猫,总是觊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生性就该被乱棍打死!”
那不是普通的野猫,是会钻进霍家别墅里喵喵要吃的橘猫,它能长这么胖,有一半原因归结为陆沅沅的喂养,到了点就会来要吃的,从生疏害怕到允许她摸毛毛,足足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秦百合与周子巽妈妈散步的时候见过好几次她喂猫,如今在这含沙射影的嘲讽,陆沅沅听不出来才怪呢。
野猫仍在叫唤,用几顿饭就能换回一个流浪猫的喜欢,换在人身上就不行。
人不懂得知恩图报,他们只懂得如何背叛与欺骗。
陆沅沅迎上她戏谑的眸,原本想放她一马,转眼一想,秦百合这智商也只有放在明面上怼过去,她才能懂吧,于是,陆沅沅用她的话反击,“不知哪里来的野猫,也敢踏入这片富人区,简直不知分寸,不知所谓!”
句句指向她,这片富人区住的可都是往上数三代的老钱家族,她秦氏没有资格住这里,秦百合能在这片横行,还是那句话,靠周家!
秦百合脸色发白,陆沅沅且怕她听不懂,更加直白点开她的话中意,“周太太,房子住的可舒坦?”
“不就是一套房子,我秦家哪里买不起!”
“是啊,一套房子而已,我要是不高兴了,我们霍家可以让你在港城一套也买不起。”
普通人终生在为房子车子奔波,上了阶层的人也要为此奔波,不过比的是更高级的住处,更限量的豪车,哪里的房子都能住,能买得起和住得起是两个概念,霍家能让他们有钱也买不起。
正因为这个事实,秦百合才会在陆沅沅身后恼羞成怒到扬起手,“陆沅沅,我……”
她看不惯陆沅沅的傲,与生俱来,看似轻描淡写却是一次次伤她至深,她最在乎的东西反而成了陆沅沅要挟她的理由,丢了脸面不说气势也没了。
秦百合的巴掌没有落在沅沅身上,她的手从身后被路琛逮住,秦百合连连呼痛,“路琛,你就是这样欺负女人的?你给我放开,放开!你算什么东西,知不知道尊重女人!”
陆沅沅听了声才回头。
路琛脸色很难看,通过秦百合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下了多重的手,“秦女士,我尊重你的前提是请你尊重我太太,很显然,你不懂这个道理,那我没有必要惯着你、让着你,得亏你遇到的是我,要是我岳父,你大可试试,像现在这样都是小事,小矛盾还可以解决,但到了他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提起霍铭霄,秦百合瞬间想起秦岳那个疯子,她拽出手来恶狠狠盯着路琛和陆沅沅,“你们简直天生一对!”
气饱了,就走了。
路琛十分乐意听她这句称赞,笑容露几分对上陆沅沅打趣的眼,“路太太,带纸巾没?”
“做什么?”
他举起右手,啧啧嫌弃,“碰了其他女人,我的手不干净了。”
陆沅沅被他逗乐,“行了,别矫情,回去吧。”
“感谢路太太特意来接我,不然也看不到这场好戏。”路琛跟上她,笑着说道。
陆沅沅微微偏头问他,“你干嘛这样,对于秦百合不理就是。”
路琛摇头,不太赞同她的建议,“对方可不会那么想,反而会一步步招惹你。”
“她不敢。”先前是沅沅选择了低调处理,以后不会了。
“那是因为有霍家。”路琛声音柔和,句句都像真心话,“往后你有我,我给你挡。”
陆沅沅眼角下垂,视线滑过他骨节分明的手,婚戒在月色下晕染一层白光,从前没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就算是与晋熙恋爱,他常做的就是在二选一里弃她而去,他为她挡过什么呢?
“路琛……”
“嗯?”
路琛站在月光下,发丝也沾染上温柔的光。
不行啊,沅沅,不能因为一两句极度偏爱的话忘了合同规矩,一瞬的失神代表不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路琛弯腰问她,凑近了些,陆沅沅才将自己的披肩递给他,“喏,大牌擦手巾,可以不?”
路琛稍稍一愣,无奈地笑了,“你啊,要我说什么好,咱洗个手不比弄脏一块名牌披肩划算?”他摆摆手走向玄关,留下陆沅沅在门前探月亮,他爱瞧清冷月色,也爱月色美人。
真心如果需要试探,还叫真心吗?
一声叹息沉入夜色,像装有秘密的潘多拉魔盒,装得下善良与真诚,也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欲望。
秦百合找上晋熙,他正在第八夜喝得烂醉,酒瓶被她夺走,“嘭”一声摔得四分五裂,“你为什么在陆沅沅面前那样对我?你竟然为了她欺负我?晋熙,你刚才真把我吓到了,那么大劲你是想掐死我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如果我姐在天有灵,你会……”
“会怎么,会遭报应吗?”
晋熙知道了实情,却不告诉她,秦百合在他眼前继续当一个跳梁小丑,她丑了,他也不见得舒坦,她越丑,越证实他以前有多可笑。
秦百合些微慌乱,生怕自己哪里露出马脚,语气随即慢下来,“阿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生气,陆沅沅的婚礼几乎圈子里的朋友都邀请了,她唯独没有给我发邀请函,我快丢脸死了!”
晋熙眼皮微抬,冷笑道:“脸面是要自己挣的,你有吗?”那场婚礼,丢大脸的人可是他啊!
“……晋熙?”秦百合彻底蒙圈,“你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快?”
晋熙经历过,不会再被她利用,“出去。”周遭扬着酒气,眉目却愈加清明,秦百合被他的话刺到,难过之余更多的是震惊,她有一瞬间十分的肯定当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是有想掐死她的意思!
身体随之打起寒颤,秦百合快速逃了。
晋熙冷哼一声,拨出一个电话。
“喂,周凛。”
“你有兴趣参加林城的项目吗?”
“我保证会很有趣。”
周凛,天才来的嘛,普通事物入不了他的眼,但如果对方是值得他努力的竞争对手,可有意思多了。
“晋哥,比如呢?”
“宗思霖。”
第38章 他还能上赶着去当男小三……
半夜突然口渴, 陆沅沅沿着走道夜灯的光下楼,至转角听到吧台传来的男声,仔细听了两句, 是霍铭霄在打电话。
陆沅沅正想悄悄滴走到一边拿瓶水就上去, 忽然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蒋承烨,你也别说我这招损不损, 把秦岳气得半死的人可不止我一个,顾成也那边我给你挡着, 到时候你拿了好处可得分我一杯羹。”
蒋承烨, 金城的蒋叔吗?应该错不了, 就是金城第八夜的老板, 陆鸢剧团的合伙人。
大概是夜里太静,陆沅沅能依稀听到对方回复的声音, 具体说了什么又听不太清。
霍铭霄再度出声,“秦氏的危机不是自找的么,顾成也帮衬了这么多年, 秦岳早该有二手准备,我霍铭霄给出去的项目最后是到了他手上, 还是被你蒋氏空降抢走, 我也管不上啊。再说了, 这不是还有晋熙么。”
晋熙?
陆沅沅沉下心继续听, 那边却不再说什么商业秘密, 爽朗的笑传过来, 隔着距离她都能感受到她爸的舒坦, “什么,晋熙没帮忙啊?那我……更不清楚了啊,按道理说, 他现在恨我们还来不及呢,帮不帮秦氏,我更没理由询问,照着娱乐圈的话讲,晋熙是标准的脱粉回踩。”
“噗!”陆沅沅坐在台阶上笑出声,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立时捂住自己的嘴,耳朵向外竖着,霍铭霄像是猜到有第二人在场,特意打开扩音,蒋承烨的笑声传出来,“霍总,脱粉回踩?你还真是什么都懂。”
“那是,我做娱乐公司出身,这点都弄不明白算白混了,还有,金城第八夜不如港城的热闹,要不我给你出一套营销企划,保准一季度营业额抵你三年!”
“呵呵,大可不必。”蒋承烨说完没声了,霍铭霄也不说话,陆沅沅张望了几下猜想他们是不是说完了。
恰时,头顶的灯大亮。
陆沅沅仰头看向那处颇为刺眼的光亮,霍铭霄一声叫唤,“沅沅,出来。”
她下了台阶往吧台走,霍铭霄手中的烟跟着掐灭,他手边留有一个空酒杯,洋酒喝完只剩一小块冰块,陆沅沅眉头皱起,“你怎么又喝上了?”
“没喝酒,是冰水。”霍铭霄说的是实话,晚饭在茶楼吃,餐桌上跟宗奕凌喝了好几个来回,醉倒头疼。到凌晨,脑袋发晕就想喝点冰的解解馋,他侧着身子问她,“你不睡觉在这听我墙角?”
陆沅沅抿嘴一笑,“谁有闲心听你墙角,我是口渴下来喝水。”末了,又加上一句,“我想喝酸奶。”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饮水机在书房,她的书房与卧室打通了,中间隔了一道门,正好她与路琛分房睡,路琛绅士选择了书房,她想喝水又不想打扰到他休息,只好下楼。
没想遇到霍铭霄在楼下通电话,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定拿几瓶矿泉水上去备着。
陆沅沅为掩饰自己的心虚,特意背过身去转向冰箱拿东西。
她爸多精明的人,就怕在他面前露出破绽,要是叫他知道这桩婚姻是签了合约的协议婚姻,纵然她是他宝贝女儿,也得好好说教一番。
“沅沅,就不想问点什么?”
霍铭霄突然开口,陆沅沅冷不丁将酸奶瓶握紧,“我大致猜到了。”
霍铭霄说:“论起来,我与蒋承烨交好是因曾经帮他追过老婆,叶晚晚,你在金城常见的那位叶阿姨,你小舅舅也追过她。”
陆沅沅吸着酸奶,笑着痞他,“难怪小舅舅看不上你。”
霍铭霄右手支起脑袋,感叹道:“陆庭泽看不上我的原因多了去了,我还怕他这一条?”
陆沅沅回想起往日里小舅舅对他爸的态度,多多少少带着点高傲与冷漠,她以为其中的缘由肯定与她妈妈陆鸢脱不了关系,没想到还有这层纠葛呢。
“所以这会蒋承烨帮着打压秦氏,我肯定不会插手,晋熙是退出去了,他跟着反水倒是出乎我意料。”霍铭霄不出手则已,出手阔绰,几千万上亿的项目拨给秦氏,原来不是扶贫,而是在布局等蒋氏的到来,最后他全身而退,好人也当了。
陆庭泽建议陆沅沅去林城时,就对她说过,说霍铭霄早些年没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但现在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在精打细算的为她着想,等他明白自己的过去有多糟糕后,他疼她的方式就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可怜天下父母心,霍铭霄也不例外,父母会永远站在她这边,直到为她讨回公道。
陆沅沅听见晋熙的名字,沉默不语中找不到适合的话题继续,霍铭霄也不想提,“沅沅,我有点饿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沅沅摇头,“我不用。”
“那路琛……”霍铭霄问。
“他,他睡了!”陆沅沅几乎是脱口而出。
霍铭霄眸光深邃不见底,“是吗,那你下来没吵醒他?”
陆沅沅真想自打嘴巴,“他工作忙睡得很熟!”她怕再多呆一会,她爸能问个底朝天来,随即侧身走向台阶,“爸爸我先上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
霍铭霄见她背影消失,从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根点燃,放下打火机才问起旁边人。
“来一根?”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移过来,没有接烟,而是将他手边的烟灰缸挪到霍铭霄身前,然后低声叫他,“霍总。”
霍铭霄乐了,偏头看向路琛,“跟我这么见外,不叫我爸?”
路琛不好意思,也不好在霍铭霄面前班门弄斧,他们这点雕虫小技,霍铭霄三言两语给套出来了。
他再瞒下去没丁点好处。
他和陆沅沅是睡一层,两间房从内打通,即便是分开睡也无人打扰,他们在霍铭霄眼皮子底下瞒着他,装作甜蜜的新婚小夫妻,如果不是他多问的一句,陆沅沅又回他睡得很好,霍铭霄心中那个疑惑也不会就此有了结果。
“我允许沅沅胡闹,但不代表我要看她和你契约婚姻,沅沅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你这边倒是露出了狐狸尾巴。”霍铭霄纯碎是褒义,不带任何恶意中伤,“你且说说,你为什么三番两次答应她的请求?绑架案那次算上,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也要帮?”
晋熙双手交叉相握,诚心诚意地反问他:“霍总,即便如此,你为何站在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