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善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可她还在坚持操控着无人机,在发现上游的水流有异动时,她朝栗则凛喊话:“队长,水流速度在加快,我不知道是不是洪峰提前到了。”
大哈终于被章力拉上了岸,他们抓紧时间朝应北裕扔抛投器。应北裕单手已经抓不住绳桥,根本腾不出手接。他们只能改抛林家哥哥,试图把栗则凛解放出来。
这个时候,只要林家哥哥配合,他身上又穿着救生衣,还有绳索的保护,完全不会有生命危险,获救只取决于他早一分钟接住抛投器,还是晚一分钟接住而已。
栗则凛确认他安全,不顾他喊:“你别走啊,我怎么办?”在甩不脱那双用力抓住自己胳膊的手的情况下,一拳挥出去,打在他脸上:“你要看着他死吗?”
林家哥哥被打得流了鼻血,不敢再拦他,双手改抓住绳桥。
栗则凛最后强调一遍:“接住抛投器,他们会拉你上岸。”话落,他从这边的绳桥向应北裕的绳桥转移,同时朝岸上的向善喊:“撤回无人机,上冲锋舟,准备撤离。”
按照栗则凛的想法,大哈和章力拉林家哥哥上岸,他带应北裕,所有人都能平安上岸。可他在林家哥哥那边耽误了时间,耗尽了应北裕的体力,就在他去抓应北裕的前一秒,不断从上游飘下来的飘浮物中有一根树干正朝着应北裕后面而来。
岸上的大哈他们也看见了,喊应北裕躲开。
栗则凛却知道他无力躲了,再顾不得其它,直接朝应北裕扑过去,护住他的头在水里转身的同时,身体尽力向上一挺。
避开了后脑的要害部位,后背却没躲开。
树干撞到他背上,将两人推向下游。
“队长!”
“应哥!”
所幸应北裕身上还有保护绳,在绳索到达极限长度后,他们被拉住了。
却离绳桥远了。
栗则凛只能一手架住应北裕,一手借由他身上的绳索向绳桥靠近。
应北裕自己也在用力,可那点力气已不足以为栗则凛减轻负担,他于是说:“你先往回游,再拉我。”
他知道,凭栗则凛的水性,是能够游回去的。
栗则凛却不能丢下·体力耗尽的战友,他吼道:“用说话的力气抓住我!”
岸上的大哈和章力已经将林家哥哥拉上去,送上了冲锋舟。
栗则凛看到上游的洪水涌过来了,他朝岸上大喊:“撤离!马上撤!”与此同时,收回了抓绳索的手,边对老搭档说:“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边死死抓住了应北裕的手。
等向善被抱上冲锋舟,一股急流沿着四十米宽的洪水带自上游倾泻而下,瞬间将绳桥崩断。眨眼之间,栗则凛和应北裕便被洪水卷得无影无踪。
-------------
别漾开了七个小时的车,连夜从片场赶赴灾区。凌晨五点,大G停在星火设立于距离小寨村三十公里外高地上的大本营外面。
除了芒果、向善,及几个伤员在,星火近百名队员都出去寻人了。
向善看见她,无声地掉眼泪。
别漾抱住她,看似在安慰她,实则更是安慰自己:“相信他们,能撑到我们找过去!”
这是支撑了她一路的信念。
陆鉴之昨晚接到外甥女的求助电话,先一步到了,跟着寻了半夜的人,知道她来了,折返回大本营。
他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拿出一张地图:“这是他们失踪的位置,下游区域有三条支流,沿途都有星火队员和消防在找,你跟哪一条线?”
别漾拿过地图看了看,“根据洪水流向,他们最有可能被冲往哪条线?”
陆鉴之根据了解的情况,指了指其中一条支流:“这条豁口最大。”
所以,按常理分析栗则凛和应北裕被冲过去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陆鉴之又道:“往林水河方向去的这条线,有很多漂浮物。”
是邻近受灾村庄,村民家被洪水冲走的家具等物。
如果栗则凛在遇险的过程中能抓住,或是想去抓漂浮物,就有可能避开那个大豁口。
别漾思考片刻,指着地图上靠近受灾村庄的那条支流:“那就跟这条!
陆鉴之于是也坚定了栗则凛能抓住漂浮物的可能性:“走。”
他们一路向下游寻去,沿途向善和别漾分别操控一架无人机,避免遗露下死角。
路上,别漾才想起来问:“栗总来了吗?”
“他出差了,人在国外,正在往回赶。”陆鉴之在接完别漾电话后就联系了栗萧里,他停顿了下,说:“栗董和夫人,还不知道。”
别漾沉吟片刻:“先别告诉他们了。”
陆鉴之和栗萧里都是这样想的。
持续寻找。
始终一无所获,与另外两支寻人队伍联系,也是一样的结果。
随着栗则凛和应北裕失踪时间的延长,他们生还的可能在一点一点减少,别漾竭力支撑的坚强和冷静就要耗尽。
天快黑时,他们遇到两个被挂在树上的村民,别漾听到呼救声,看看两名以眼神询问她的星火队员,默了一瞬:“救!”
如果栗则凛在,他一定会救。
别漾希望,她现在一点的善心和善举,能给栗则凛和应北裕带去好运。
等两个村民上了冲锋舟,舟上就有点挤了,大哈和芒果联系,让她向消防指挥总部确认,最近的灾民收容点在哪里。有了回复后,他们在向导的带领下,顺路送村民过去。
到了收容点,别漾发现这里设立了临时医疗中心,打听之下得知,昨天洪锋过境,很多受伤的消防战士都是往这里送的,她获得希望似地,疯了一样举着手机里栗则凛的照片四处问,“有看到这个人吗?有吗?”
陆鉴之和大哈见她这样,也跟着问。
几乎问遍了所有人,都说没见过。就在别漾心里的希望要熄灭时,被问过的一个女孩追过来说:“你再给我看一下照片。”
“你见过他?”别漾把手机怼到她面前,语气急切地说:“你再仔细看看。”
女孩正在看,手机忽然进来个电话。
是陌生号码。
别漾没心思接,按掉,再次把屏幕对着女孩。
那边又打过来,别漾又按掉。
如此反复了四次,女孩刚想起来:“这个人下午被送到这里过。”别漾已经接起了电话,不等那边说话,她劈头盖脸地骂:“推销诈骗你特么能不能分个时候再打过来……”
那边截断她,低唤了声:“小漾。”
别漾僵住。
那边等了片刻,哑着嗓子说:“是我。”
是栗则凛。
别漾忍了一天一夜的情绪忽然爆发,她站不稳地半跪在地上,嚎啕如受伤的小兽:“你在哪儿?!”
--------------
别漾赶回南城医院时,已经是三个小时后,栗则凛穿着病号服,双肘搭在腿上,弓背垂头坐在抢救室外,浑身散发着萎靡的气息。
连他们分手,他都没有这样过。
别漾倚在电梯旁边的墙上缓了半天,直到确认他是真的活着,心跳平复下来,她才走过来。
当视线里出现一双沾了泥的马丁靴,栗则凛抬头。
别漾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眼眶被泪意冲击的酸疼,她偏了偏头,克制着。
栗则凛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脸埋在她胸口。
别漾一手轻抚着他的背,一手摸着他明显长长了的头发,说不出话。
栗则凛闭着眼睛靠在她怀里,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栗则凛和应北裕被洪水卷走后,正如别漾和陆鉴之所料,栗则凛在被冲出不知多远后,用最后的清醒抓住了一块浮木,然后就在黑夜的洪水中,失去了意识。
等再醒过来时,人已经经过灾民收容处的临时医疗站转送回南城的医院。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问应北裕在哪,然后听医护人员说,被他在昏迷之下都抓着手的应北裕还在抢救。
栗则凛不顾众人阻拦跌跌撞撞跑去抢救室外等着。给别漾的电话就是在等待的时间里,向护士借了手机打的。
他真实的体温让别漾的心回暖,她蹲下来,用指腹细细抚摸他的五官,仰着脸温柔地问:“伤哪了?”
栗则凛摇头,红着眼睛说“……老应他,抢救了两次。”
在来的路上,陆鉴之已经和医院方面联系过了,别漾知道应北裕刚经历过第二次抢救,被送进了ICU病房。栗则凛应该是怕她来了找不到人,没跟着过去,坐在这里等她。
别漾边摸着他脸边说:“能走吗?还是我去找个轮椅,推你去看他?”
栗则凛握住她的手,“能。”说着自己就要往起站,可坐太久了,腿有点麻,踉跄了下。
别漾扶住他,给他缓冲了片刻,才和他一起去了ICU。
应北裕被救后陷入昏迷,由于肺部呛入泥水,医生先后三次对他实施肺泡澡洗手术,吸出大量浑黑水和四叶草、浮萍等水草,经治疗现在生命体征平稳,但还插着管,需要留在ICU持续观察治疗。
赶来的向善和大哈等人都守在外面。
栗则凛也不肯走,别漾没硬拦。先去找了他的主治医,随后让护士过来给他输液。后半夜,陆鉴之把他们都安排去了就近的病房休息。
别漾简单清洗了下自己,走向栗则凛病床前,掀被躺到他身侧。
栗则凛往后移了移,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别漾抱住他腰,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
两个人有一会没说话,就在别漾以为他应该是睡着了时,他低低地说:“那年我带队执行跨国任务,我们六个人对……是多少人,我数不清了,只为把一名罪犯和被挟人质带回国。”
才开了个头,他就说不下去,下巴抵在别漾头顶,半晌,哑着嗓子继续:“罪犯和人质毫发无伤,我们六个也都回来了。”
却有两个与他一起扛过魔鬼周选拔,并肩作战过无数次的战友,是躺着回来的,再没起来。
栗则凛哽咽:“我应该把他们活着带回来的,我没做到。”
可部队教他,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人民生命高于一切,他不能抱怨任何。
只是心里有了障碍,无法再向从前那样开枪射击,只要举枪眼前就是鲜红一片,像是战友的血。心理疏导没用,又接受不了转文职,于是只能选择转业。
回到地方,他迷茫了一阵,觉得辜负了部队的培养,首长的栽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直到曾经的老班长休假时来看他,说:“军人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可脱下军装,不代表不能保家卫国。则凛,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你身边有很多人是需要帮助的,只要你愿意,就能拉他们一把,救他们一命。那样,部队对你的培养就没有白费。”
老班长把栗则凛牺牲的两位战友的肩章放到他手上:“是他们的家属让我转交的,他们感谢你,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没有放弃,将他们的亲人完整地带回来。”
最后,老班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带着他们的信念,好好生活。”
别漾感觉到脸上湿濡的泪意,是他的。
栗则凛按住眼睛:“是我带他出去的,我得把他带回来。”
这是他身为星火队长的责任,更是他与应北裕的战友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