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噎人。栗则凛深呼吸两次,带她走斑马线。
别漾抬眸,无意间看到他额头的汗,提醒自己人家是在无偿帮忙,原谅了他恶劣的态度:“以为你有好消息,不是故意闯红灯。”
这示弱来得突然。栗则凛抿了下唇:“那怪我了。”
从上次的追尾事件到现在,别漾发现他是个特别善于自我检讨的人,她没说话。
两人在一家面馆坐下,栗则凛说:“先吃口饭,补充下·体·力·再找。”
别漾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她看着那一大碗面,几不可察地皱眉。
栗则凛见她不动,拧开一瓶矿泉水放到她手边:“附近没像样的餐厅,就算有,也没时间,将就吧。”
别漾认为没必要和他说,为了保持身材,晚餐只吃蔬菜。她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条,细嚼慢咽起来。
栗则凛把半碗解决掉,抬头看见她那碗跟没动过一样,忍不住笑,“你这样是打算吃到天亮?”他看了下时间:“再给你五分钟。”
别漾索性放下筷子:“我可以打包。”
“面坨了能吃?”栗则凛提醒:“下面有青菜。”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在街边小店吃面的人,他点餐时特意交代老板娘,她那碗清汤少放面,多放菜。
别漾拿起筷子拨了拨,发现就上面一层面,下面全是青菜,她说:“挺懂女人。”
话中有话,暗指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
“分人。”栗则凛看着她,眼神笔直坦荡:“有些人,不用点心思不行。”
别漾看似好心地提示:“就怕竹篮打水,徒劳无益。”
“不见得。”至少他用了点心思,留下了她,还一起吃了饭,虽然还不知道名字,收获已不少。
别漾挑眉,像是在说走着瞧。
栗则凛抬腕掐表:“你还有四分钟。”
“……”
等别漾把青菜吃完,栗则凛正好和应北裕互通完消息,他在电话里说:“继续找。”
那意味着都没有线索,别漾拿起手机:“走吧。”
栗则凛看一眼她剩下的面,说:“国家强调打击浪费粮食。”
见他坐着不动,别漾几乎以为他要把剩下的吃掉,栗则凛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倏地起身:“我们马上过来。”
电话是向晨的班主任打来的,说她到调出了校门口的监控,看到了向晨。
栗则凛在群里通知参与寻找的队员,到学校集合。
折返回向家楼下取车浪费时间,他直接拦了辆出租车。
别漾在后排坐下,问:“你什么时候联系的老师?”
联系走失人的亲属朋友,从中获取有效信息,本是寻人的基本思路。栗则凛却故意说:“你让我有线索喊自己名字之后。”
这人,什么梗都能灵活运用,确切地说,是分分钟还回来。别漾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淡笑。
第8章 你所见即是我08
应北裕他们三组所处的位置离学校都不算远,和栗则凛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班主任已经把向晨那一段视频截到了手机里,边播放给栗则凛看边说:“他是七点一刻到的学校,在校门口坐了几分钟。”她抬手向右一指,“然后往这个方向去了。”
是个叉路口。
栗则凛思考几秒,说:“麻烦您给查下档案,看看哪位同学的家是需要过这处十字路口的,把他们的地址都给我。”
班主任很快查完,给了栗则凛十五个同学的家庭地址。
路线过于热门。即便加上后续加入寻找任务的两名队员,每个人负责一条线路,人手都分配不过来。
栗则凛问班主任和向妈妈:“这些人里,有没有和向晨比较要好,或是近期发生过矛盾的?”
向妈妈答不出。向晨患有自闭症,平时回家从来不说在学校的事。在她印象中,儿子没有朋友。
相比之下,班主任更有发言权:“向晨平时喜欢独处,课间时,他都只在教室里自己玩,没见他和谁比较要好。”
她回忆了下,补充:“今天下午,他去卫生间时和同学吵架了,但那个同学的家在十字路口的反方向。”
这件事,接向晨放学时,班主任说了,向妈妈知道。她其实心知肚明,儿子不可能和同学吵架,只能是被欺负了。可校方和同学家长,愿意接纳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入学,她已经很感激,便什么都没说。
此刻,她实话实说:“晨晨没有因为这件事哭闹,他回家后的情绪,反而比以往好。”她因此还在想,让儿子去正常的学校上学是有利于康复的。
栗则凛问班主任:“向晨因为什么和同学发生了矛盾?”
“这……”班主任当时不在场,事后没有学生来告状,向晨看起来又很正常,她就没问。
栗则凛说:“要不您打电话问问在场的同学?这或许就是向晨离家的源头。”
班主任赶紧了解情况,经在场的一个学生描述,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向晨去卫生间,遇到班上最调皮捣蛋的一个男孩子,对方一直逗他拦他,他有点急了,就横冲直撞要走,那个男孩子被撞了一下,气不过去推向晨,是班长李一洋帮他解了围。
李一洋的家,正是监控中,向晨消失的方向。
可向晨并不知道李家的具体位置。
栗则凛分析过后,说:“顺着去李家的路找,每一条岔路都别放过。”
又是一番地毯式的寻找。
直到临近十点,应北裕在一个偏离李家很远的巷子里找到了向晨。
小家伙应该是累坏了,居然靠着垃圾桶睡着了。
秋夜微寒,应北裕看着孩子被冻红的小脸,心里不是滋味,未免孩子害怕,他没敢去抱,只是脱下外套披在了向晨身上。
向晨没睡实,瞬间惊醒,目光呆呆地看看面前的大人,再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默默往垃圾桶那边靠了靠。
应北裕尝试和小朋友沟通:“我认识你,你叫向晨对吧?”
向晨像没听见一样沉默,目光躲闪。
应北裕以自认最温柔的语气没话找话:“你姐姐叫向善。”
向晨歪着小脑袋盯着他。
应北裕正组织语言再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的气氛,向家母女赶到。
向妈妈边叫向晨的名字边跑过来,抱着儿子又哭又骂。向善见到弟弟,情绪也有点失控,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向晨背着小书包,还是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不说。可当妈妈要抱他走时,他坚决表态:“不回家。”语气急烈强硬,不是商量的口吻。
这是自闭症儿童语言障碍的表现之一,他们不懂得商量,只知道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愿。
向妈妈平时是很有耐心的,鉴于向晨的病,从来没打过他,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她很焦躁,在和向善轮番哄了半天,向晨依旧不肯跟她们回家的情况下,她在儿子屁股上用力打了两下,就要强行带孩子走,向善都拉不住。
向晨的情绪就不稳定了,他开始哭闹起来。
栗则凛担心,这样强行把向晨带回去,会埋下他再次离家的隐患。他阻止向妈妈,说:“我试试。”
应北裕接到他递过来的眼神,让队员们回家休息,又把向家母女叫到旁边。
别漾没有带小朋友的经验,自知办不上忙,跟着退到一边。她看着人高腿长的栗则凛蹲到向晨旁边,摆弄手机。之后的几分钟时间里,他保持那个姿势没变。
别漾问应北裕:“他在干嘛?”
那天在高速路上,现场混乱,应北裕忙着救人,没注意到别漾,并不认识她。但先前在向家,栗则凛故意拿话激她参与找人,他听出来了。面对她的疑问,他答:“想办法。”
他说“我试试”的语气相当笃定,丝毫不像是还没想到办法的样子。别漾看着应北裕,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后者笑了笑:“他没结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哄孩子的经验为零,总得给他点时间想想要怎么做。”
别漾默了半秒,说:“他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点,应队长不用特意解释。”
应北裕哪会想到栗则凛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以为两人至少是相熟的,见她这么直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说:“听出来啦?”
别漾嗯了声:“挺明显的。”
“他妖招多。”意识到话有歧义,应北裕赶紧补充说明:“褒义,以此表达他是我们救援队办法最多的人。”
别漾笑了笑,不置可否。
应北裕后知后觉:“你认识我?”
别漾说:“听你的队员这样称呼你。”
应北裕一时揣测不出她和栗则凛是什么关系,没再深聊下去。
别漾又把目光投向栗则凛。
那位终于有了动静,把手机递到向晨面前。
别漾探头看了看,是个和向晨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的照片,她听见栗则凛问:“晨晨从家里出来,是要找班长,谢谢他帮了你吗?”
向晨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往栗则凛身边移了一点点,轻轻点头,再点一下。
栗则凛勾唇笑了,说:“他一会就过来了,叔叔陪你一起等。”
原来照片是班长李一洋。
别漾才明白他想到的办法是,通过班主任联系上了李一洋的家长,请他们赶来一趟。
向晨应该是接受了栗则凛的提议,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同框的画面,在别漾看来有些违和,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她不动声色退后几步,重置手机相机参数,拍下了这个瞬间。
画面中,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头挨着头蹲在窄巷里,脚下踩的柏油路漆黑而潮湿,透出孤单与清冷,笼罩在头顶的路灯光影,昏黄而温和,像是希望和温暖。
饶是应北裕不懂摄影,也被成像效果惊艳,他略惊讶:“你这拍照技术,快赶上专业的了。”
向善插话说:“我们漾姐是知名摄影师。”
应北裕看向别漾的目光有赞赏之意,他说:“难怪拍的那么好。”
别漾向来对“知名”“著名”这类形容词不感冒,她说:“爱好而已。”
巷口有脚步声,向晨的班主任和李爸爸带着李一洋匆匆而来。
见到李一洋,向晨终于有了笑容。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只是看着李一洋傻笑。
栗则凛引导他:“晨晨不是想感谢李一洋同学吗?”
向晨重重点头,在栗则凛鼓励的眼神下,他看着李一洋,语速很慢地说:“谢谢你。”然后把小书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堆小零食,一样一样塞到李一洋手上:“吃。”
李一洋拿不了那么多,边以眼神向爸爸求助,边小大人一样地说:“不用谢,我是班长,要团结同学。”
向家母女连连向李爸爸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