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
贷款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思来想去,没钱,没人……怎么办?
算了,她一咬牙,干脆就自己来吧。
小时候家里面穷,妈妈也曾买了涂料自己刷墙。
再说了,这又不是精装房,也不需要太高超的技术,两千多平呢,地广人稀,乍一眼看过去也看不出来什么吧,她自欺欺人,去建材市场十大桶多乐士,又买了腻子,滚筒,排笔,买的多,算了批发价,就这样,竟然还花去了五千五!
两千多块钱的余额,还能做些什么。
想想都觉得绝望。
可事到如今,赶鸭子上架,也没别的办法了。
行行换上了父亲那些旧运动服,按着说明书配了漆料,一边开着手机百度,一边从墙角开始,怎么排,怎么比,怎么刷,一下又一下的,看上去还蛮像那么回事。
谁能想到毕业以后,她那些同学们都走上新社会,当上ceo,迎娶白富美。
只有她背井离乡,跑到一个球馆来刷墙了呢。
她垂了眼,一条死鱼一样的,稳如泰山,气若游丝。
别说,她还真挺适合干这种事情的,坐着,机械的,一下又一下,完全不用动脑子。
刷了大半边墙壁,她把梯子搬去了另外一边,正要爬上去了,就听见门外有人笑着,一边走进来了。
“哈哈哈哈……”那人声音特别大,在空荡荡的球馆里荡漾了一片回声,“洪哥,洪哥,你快来看啊,这破球馆居然又开张了……”
这说什么呢,行行一回头,就见另外一个人也笑着往里走:“真是稀罕事凑一起了,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这里又开了门。”
两个人说着,一前一后,踏进了屋里来。
大声说话的那个人个子不高,娃娃脸,大眼睛,样子长得特别可爱,然而一张嘴,就说不出人话来:“我的妈呀,居然自己刷墙,要不要穷酸成这样啊。”
跟在了他后面的那个人比他高得多了,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有些长,用一串碧玺扎住了,左边是绿宝石的耳钉,脖子上戴了翡翠挂坠儿,两手一边套了一串绿色的结缘珠,另外一只手却是一只绿色的玉镯子。
整个人珠光宝气,富贵逼人,简直像是一个动走会动的珠宝展台。
偏偏他像是有点混血的样子,五官浓艳,硬把那些乱七八遭的宝石颜色给压住了。笑起来特别勾魂:“咦,这还是个妹妹呢,干这种活,不累吗?”
“怎么就不累?”那大眼睛的少年笑得死去活来,“可你让人家怎么办,人家不是穷嘛……看看,这灯都不亮了,网子都破了,就这样,还想开业骗钱呢,是不是当人们都是傻的呀?”
两个人哈哈大笑。
行行却毫不动容。
踢馆的。
她想。
咸鱼就是这点儿好,一般人根本就气不着她。
“就这破球馆你们还惦记着。”她也不去看他们,一手拿了桶,转过身去,爬上了梯子,“可见这是个好地方,还亏着你们给我信心了,这些天,我是提心吊胆,一直以为自己买亏了呢。”
“呸……”那大眼睛少年一口上不来,差点让她气死,“还好地方呢,明明都已经倒闭了。”
“惦记它,那是因为它以前的主人,既然以前的主人已经走了,球馆也就没有什么灵魂了……”那珠宝展台声音温柔,说起话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破成了这样的一个屋子,就算刷了有什么用,没装备,没设施,没客户,我看,这个妹妹你是白费了一番功夫啊……”
哈,这话说得。
简直让人没活路了。
行行刚要还嘴,外面却有人笑着接了他的话。
“这一开门,怎么这么热闹啊。”
那人一步跨进了门,身高腿长,斯文败类的样子,一双眼睛仿佛长了钩子,上上下下就把那大眼睛的少年给刷了一遍:“我说任亦云啊,你这一百七十三点公分的身高到现在也不见长,腿长九十二,臂展也只有一百七十一,球打的怎么样,跟球馆设备没什么关系,可跟你这个人条件关系就太大了……”
“我操你妈文镜心……”那大眼睛少年一蹦果然是一百三十三公分,冲到来人面前就要咬他,“你再叫我一声小任子试试……”
来人微微一笑,却之不恭:“小任子。”
他还特意卷了舌头,儿化音之后的小人儿简直戳人心肺。
“啊”的一声叫,那大眼睛少年双拳砸下去,那人往旁边一闪,那珠光宝气的展台双手就把那少年给拎起来了。
少年挥舞着双手,像个风火轮一样,却根本挨不着那文镜心一分一毫。
没法办,身高这东西太要命了。
珠宝展台足有一米八七。
文镜心虽然是斯文秀气,可看起来也有一米八五往上。
可怜那少年在他们面前真的成了“小”任子,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脱离。
珠宝展台一手拎了那少年,目光却盯紧了文镜心,笑着透出了一点儿毒:“我们亦云虽然是小了一点儿,可到底,那也是个全手全脚的人……”
文镜心那笑眯眯的一张脸终于是沉下去了。
珠宝展台微微一笑,占了便宜,不再恋战,拎起了少年转身就出了球馆。
嚯,还没开业呢就看了一场大热闹,行行站在了旁边,这才算是吐出了一口气,看来这球馆的麻烦也不少啊。她目光微抬,对上了那个拔刀相助的文镜心,不用猜了,应该就是那个电话里说她走了一万三千六百多步的人,风格太明显,藏都藏不住。
“谢了……”她嘴上说着谢,态度却冷的很。
别看这人帮了她,行行可一点儿都不傻。
帐本上付了五年的钱他一本没少收,何况这人身长玉立,风度翩翩,可怎么看都有点儿怪,不像个书生,倒像个讼棍,总是斜了一只眼睛去看人。
“原来你叫文镜心?”
“帐户上没记我的名字?”
“哈……”你也知道你一个大男人找付青云要了五年的钱啊,行行只是笑,“他是做好事不留名嘛……”
文镜心明显是有些意外,钱打了,不记名,他不禁去看行行……
行行甩了手,往后退,一点儿都不想让他在她身上缅怀恩师(钱袋子)的影子:“那两个人……”她找着话题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是怎么回事?”
文镜心这才算是把眼光收回来了,可目光斜着,依然是看着她, “哦……”他倒不以为然,“任亦云嘛,双打选手,身高,力量都不行,你不用怕他……”
“不是……”他说的行行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什么样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招他没惹他的。”
文镜心一脸的次子朽木,不可雕也:“术业有专攻,一个打球的,来球馆踢馆,你说是为什么?”
“呃……”行行想了想,“他想打球不花钱?”
文镜心手里要有扇子能直接戳死她:“利益之争啊!”
难得他声音都提高了半拍:“这两个人叫任亦云,海东珠,是752球馆队的骨干,人家投资大,设备全,最重要的是距离风云球馆才一千三百五十五点五六米,风云球馆一开业,他们的生意肯定是要受影响的,不来踢馆才怪呢……”
一千三百五十五点五六米……
你是用游标卡尺量出来的嘛,行行实在不能理解这些数据控,不过,他这一说,她倒想起来了,风云球馆是五年前开业的,前三年生意还算不错,直到两年前才,日渐萧条,不可收拾了:“这个752是不是两年前才建起来的?”
见文镜心点头,那种古怪的感觉就又涌上来了,行行不明白:“距离这么近,开两家大型羽毛球馆,真不故意的?”
“天大地大,人各有志,故意不故意的……谁说的清呢……”文镜心摊开了手,微微一笑,“人家要在一千三百五十五点五六米外开球馆,难道还征求你同意吗?”
行了,什么也不用说了。
行行倒吸了一口冷气。
合着这破球馆没钱没设备也就算了。
居然还有人想盯着让它更惨一些呢。
“你说得对,天大地大,人各有志,球馆开在哪儿还要人同意嘛……”行行一甩手,手,继续往梯子上爬,“ “我付行行还真就不信了,风云球馆重开旧张,他752还能踏平了我这两千多平的场地吗?”
“说得好!”文镜心一声喝彩。震得偌大一片场地嗡嗡作响。
可行行腿往下沉,人却被他拉住了。
“干嘛?”她低头看他。
“钱……”他张手,形成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讨要”的形状,“都五个多月没给了,还是你昨天才联系我……”
就算心里面有了准备,行行还是五雷轰顶,目瞪口呆,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她就知道,父债女偿,人心叵测:“你看看我,我是谁?”
“付行行。”他答的一字不差。
“欠你钱的人是谁?”
“付青云?”
“你多大了?”
“二十三。”
“我大多了?”
“二十一?”
“你的性别?”
“男。”
“我的性别?”
“女。”
“好……既然你每件事都明白,那我就问你一句话,”行行从梯子上探下了头来,目光直勾勾的盯紧了他,“你!要!点!儿!脸!不?”
可文镜心一点儿都没有脸红的意思,只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我给你讲个笑话。”
行行看着他,倒要看看他要耍什么把戏。
“你看,我能用我的牙咬住我的眼睛。”
行行嗤的一声别过了头。
这算干什么?
说不过,就玩起小孩子的把戏来了?
她斜了眼睛,只用角眼余光看着文镜心摘下了眼镜,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那黑漆漆的一只眼珠从眼眶里抠出来了,那一瞬间她眼睛都瞪大了,看他真就把那只眼珠放到了牙齿之间,轻轻咬了一下。
“啊……”
行行头一歪,一下子就从梯子上倒下去了。
付小咸鱼完全是被逼着上了毕业以后的第三课。
面对向你讨债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要站在了梯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