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展览经过重新布置,一部分作品被替换掉了。
中间C位那张照片早就被宗衍拿走,取代的是另一张令人震惊的照片。
照片的名字没有变,依然是《恋人》。依然是抓拍——或者说是抓拍的自拍,摄影师汤自成亲自掌镜亲自出镜。
主题依然是一个吻。
凌乱的房间,阳光的光束打在正中间,微尘飞舞。镜子里映照出微微敞开的衣柜,窗口探出的一枝新叶,还有衣柜旁四唇偎帖的一对男……男。
其中一个自然是汤自成,正是他对着镜子拍下了这张照片。
而另一个男人……虽然只露了半张脸,但是光线的缘故,其实比之前那张照片更容易认出来,是宗澜。
不仅在这张照片里出现,个展中还有几张拍他的特写。
特写里,男人悠闲放松,镜头语言亲密缠绵,结合C位的那张照片,让人不难明白其间的故事——
原来是摄影家的同性.爱人啊。
“是的。”个展重开,汤自成接受记者采访,硬着头皮答道,“在此我要向一位无辜的女性道歉,之前因为就是否公开产生矛盾,我用电脑处理了一张照片,把宗澜和那位女性的脸换了上去,讽刺他基佬装直,是很幼稚的报复举动……原照片是这样的。”
汤自成向记者展示了那张照片,依然是雪花漫天如繁星,路灯下的男女,只是脸根本不是宗澜和封窈。
“您的意思是,之前那张照片是ps的?”记者震惊了。
“是的,这张才是我拍下来的原片。”
承认自己在个展中用了处理修改过的照片——还不是一般的修改,直接把人脸给换了——这对一位以抓拍成名的摄影师来说,与职业自杀无异。
是以记者倒不怀疑汤自成的自白,况且有比假照片更juicy更抓眼球的爆点,“所以您是借这次个展,跟同性.爱人出柜吗?我注意到新的《恋人》构图里有个半开的衣柜。”
“……不全是。我喜欢同性这件事,不是秘密,艺术圈都知道。”汤自成努力维持着表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有人已经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不敢偏离,“不过这张照片不是‘新的《恋人》’,本来我想展出的就是这张,因为宗……Steve不愿,我们吵了架,我才故意做了那张异性恋版的……”
记者在心里啧啧感叹。
同志的报复,花样还满新鲜的……
不过摄影师和混迹艺术圈的宗家三少搞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宗家第一个公开出柜的家族成员吧?
记者回去便添油加醋,将汤自成为爱赌气造假的心路历程大写特写,附上了原版的照片,抢着黄金时间发布在头条和公众号上。
……
“……出、出柜?”
封窈进了家门,刚把外套放下,就被炸得不轻。
钱姝看见宗衍进门,看在他送来的东西止吐还算有效的份儿上,忍住没有冲他翻白眼。
“你的那个丑鱼和丑娃娃们还在外面。”钱姝指了指露台,又问,“谁出柜了?”
这个嘛,与其说是出柜,不如说是被出柜了吧……
封窈接过宗衍的手机,划过重新布置过的摄影展的照片。
然后又划回去,放大了仔细观察最关键的那一张,“这这,这真的不是真的?毫无ps痕迹啊!”
没错,这张照片才是p的——是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分不清。
谁能想到,声称是p的那张照片才是真的,拿出来的“原片”才是p的,新展出的这张……也是p的呢。
“什么什么,这是p的?”钱姝也凑过来看,“哇,这就是百万修图师的水平吗?”
宗衍淡淡地“嗯”了一声,把手机拿了回来,不想封窈一直盯着那张放大的丑脸研究。
澄清这种传闻,最麻烦的点在于你即便否认,旁人不想相信,依然不会信。
宗衍当然不可能容忍让封窈去徒劳地解释,受这种委屈。
不需要去解释,索性把水搅浑,把根基掀了。
宗澜不是喜欢被展出吗?他让他展个够。
“你放心,不会再有人抓着那张照片说事了。”
第94章 撒什么娇
虽说年底是非多, 年底这些日子也的确够跌宕起伏,令人应接不暇,可是没人想到, 竞争竟然如此激烈。
仿佛火线冲刺一般, 临到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居然还有宗家三少出柜这么劲爆的事情!
而且还出得如此高调——
宗澜主要混迹艺术圈, 艺术家又最是自由不羁,各种取向都不稀奇。虽然他以前交往过女人, 但那又不能说明什么——哪怕结了婚都不能说明什么, 否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同妻呢?
深柜的豪门公子, 欲公开而不得的摄影家爱人, 愤而用自己最专长的照片作为武器,正如记者在文章中感慨的, “手段固然有不妥之处,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控诉?恋人之吻,情之所至, 爱本应不分性别。”
至于为什么用封窈的脸,自然是之前有过那个视频, 现成的灵感和素材。再加上她又是宗衍的未婚妻, 说不得就是气恨当头之时, 想着能借宗衍的手教训一下宗澜。
环环相扣, 十分合情合理, 哪儿哪儿都说得通。
真是没想到, 以为是出轨, 原来是出柜。不少人恍然大悟——就说嘛,以宗衍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绿帽子无动于衷?
原来不是有绿帽癖, 是知道有人在搞鬼啊……
今晚是跨年夜,上层圈子里又是少不了大大小小的跨年party。宴会上闲聊间,话题免不了都会转向这次的出柜事件。
宗澜没有随宗老爷子一道回庆城,还留在欧洲的他当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一整天不断有人向他求证。
然而这种事情,的确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他可以否认,旁人可能信,也可能不信,不信的绝对比信的多——因为汤自成此举无异于自断前程。他再断然否认,不信的人只会觉得他不仅深柜,还出尔反尔,出不出柜反复横跳。
他人在欧洲,鞭长莫及,即便现在紧急赶回去,像宗衍上回那样把展览叫停,照片撤掉……
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可以预见,一顶“欲盖弥彰”的帽子,会稳稳地扣在他头上。
……
“绝,太绝了!”
钱姝搞清楚了状况,痛快地干了一口冰可乐,“绿茶吊这下也要尝尝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的滋味了!哈哈哈,活该!”
而且更重要的是,封窈终于能洗清勾搭宗衍堂兄的“罪名”——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比她磨破嘴皮子,否认一千遍、一万遍都有效。
毕竟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再加上根据自己看到的所脑补想象的。钱姝之前还有一丝隐忧,担心封窈怀孕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搞不好还会有贱人在背地里怀疑她的孩子是谁的……
哼,她可从来不低估人性的恶劣和某些人的无聊恶毒程度!
幸而这件事情先行解决了,用她完全意想不到的骚操作。钱姝难得说了一句宗衍的好话,“其实狗少爷还是挺可靠,挺能给人安全感的。”
封窈正趴在窗边,就着灯光看露台上那只雪堆的飞飞鱼,闻言回头瞟了她一眼,“你叛变了?”
“……得了吧!”钱姝做了个鬼脸,“不知道是谁先叛变了。呵,好哄的女人。”
“也没有很好哄吧?”封窈小脸一红,“我又没有原谅他。”
钱姝撇着嘴啧啧,“你嘴上没有原谅他,你的身体却出卖了你。刚才他走的时候抱你,你不是没推开他吗?”
封窈:“……”
宗少爷的本事不少,不过要论顺杆上的本事,大概无人能出其右。她只不过稍微给了他一点好脸色,他就敢抱着她,半天不放手了。
要不是他还有事在身,她敢打赌,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赖下来。
虽然是跨年夜,不过封窈本来就懒,身体又有特殊情况,完全没有打算出去浪。钱姝倒是向来夜生活很丰富,但既然封窈宅家不出,她也索性待在家里了。
……
城市的另一端,别墅里因为宗老爷子突然回到庆城,佣人们已经忙碌了大半日。
庭院前的喷泉雕塑亮着灯,水柱折射着灯光,在暗夜里如水晶般剔透莹亮。
车在弧形的石板道上停下。宗衍下了车,步入前厅。
佣人们恭敬地行礼:“少爷。”
宗衍点了点头,问:“祖父呢?”
“老爷子用了药,刚刚睡下了。”佣人答道。
这时罗君毅从楼上下来,目光落在宗衍身上,脸色有几分难看,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宗衍见状道,“罗叔有话,不妨直说。”
“我当然有话想说!”罗君毅快步下了楼,走到宗衍身前,盯着这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人。
“你的女人,毫无规矩,口无遮拦!老爷子的心脏本来就不好,被她满口胡言气得差点晕倒!老爷子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无非是关心你,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还先去安抚完她,才过来看老爷子?我看老爷子真是白养你了!”
罗君毅跟随宗老爷子多年,忠心耿耿。今日老爷子被气坏,他难免十分不满。
“那罗叔希望窈窈怎么做呢?安安静静地接受祖父的羞辱,谢谢祖父赏脸来羞辱她、羞辱我们的孩子,然后乖乖地离开?”
宗衍看着罗君毅,“窈窈不是其他人,她对祖父无所求,所以有什么话就说什么。但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祖父赶回来,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事情有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
“罗叔对我很失望?实不相瞒,今天我对祖父也很失望。”宗衍的嗓音平静,“虽然我从来没有指望过,窈窈有了孩子,能够让祖父的想法改变半分。可是我没有想过,他连我的这点期待都要剥夺。”
宗衍根本不敢想,如果今天他收到消息晚了一点,迟到一步,封窈会不会一气之下真的去了附属医院?
他可以理解她的愤怒,因为他的愤怒更甚于她。
“祖父对我有庇护养育之恩,无论他怎么对我,我依然敬重他。可是他不该再三地欺侮窈窈——朝一个女人身上泼脏水,让她无端背上污名,难道就是祖父心目中的体统?”
宗澜的做法,罗君毅其实是不赞同的,在这一点上,他无话可说。
“我知道,这于你的颜面有损……”
“不是我的面子,我的面子还不如窈窈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宗衍摇了摇头,“你们根本不了解,她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可爱的人。我犯了那么多错,她还是愿意给我机会,愿意包容我。”
“如果一定要以出身论的话,我不过是一管脐带血的副产物,又有什么可高贵的?我出生的时候,医生说存活的概率不高,如果当年没能养活,现在大概早就没有人记得了吧。”
“阿衍,不可妄自菲薄……”
“不是妄自菲薄,是事实如此。只是我既然成了如今的我,过去的一切自然不会再去纠结。”宗衍笑了笑,“虽然不知道祖父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窈窈怀孕了。罗叔,如果她愿意的话,明年我就要做父亲了。”
罗君毅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的,眼睛有点酸。
良晌,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宗衍的肩膀。
“抱歉,罗叔应该先道一声恭喜。”
“谢谢。”宗衍勾唇露出一抹浅笑,然后道,“既然祖父睡下了,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