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直没有他的动静。
渐渐的,她也能放下心,就当她是真的,被狗咬了一口。
十一月。
这天夏耳帮妈妈跑腿,她妈妈买了一些毛线准备织毛衣,不小心买多了一些,让她送给陈阿姨。
夏耳去送了,陈阿姨很高兴,一直在夸这毛线的质量好。
赶上饭点,就要留夏耳吃饭,夏耳推脱不掉,也就同意了。
她到陈岁的房间,跟他一起玩。
无非就是聊学校里的一些事,老师,同学之间。
正聊着,听见外面门响,有人来了。
陈阿姨从厨房出来,到前面去招呼:“刚在后边做饭呢,没听见,有事啊?”
来人说:“嫂子,你家有那个,玻璃胶吗?我记得前头你家收拾房子来着,还有吧?”
夏耳本来开开心心跟陈岁说话,听见这个声音,夏耳的小脸一下子刷白。
陈岁注意到她脸色不对,话也不说了,直起身来,问:“怎么了?”
夏耳悄悄握了拳头,那种被刻意藏在深处的,被人欺压在墙上,任人作为的恐惧重新涌了上来。
她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外面,陈阿姨说:“好像还有吧,你等我出去找一下。”
又喊:“陈岁——帮妈妈看下火。”
陈岁眼睛关注着夏耳,在原地接了一句:“知道了——”
仍旧等着夏耳的回答。
“没事。”夏耳努力平息自己,“有点饿了。”
陈岁仍旧未能放下心,但语气比刚才放松多了:“那我出去看下火。”
夏耳听他这么说,心里一紧,赶忙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她不敢,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
张大哈来还钱那天,她就是一个人,还有那个晚上,她都是一个人。
“好。”
陈岁出去,夏耳紧紧跟在他后边。余光看见张大哈就站在门口,干瘦的身子,穿了一身黑色衣服,看着老实极了。
她一出去,就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股令人极度不适的视线粘在她身上,好像毒蛇。
她熟悉这样的视线,他来还钱那天,就是这样看她的。
夏耳有些害怕地,揪住了陈岁的衣服。
直到进了厨房,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她才稍微松弛下来。
也只是稍微而已。
陈岁家的厨房也很大,整洁明亮,看着就很少开灶。
炉灶上火开着,锅里煮着东西,陈岁揭开锅,用勺子搅了搅,发现有些干锅,他又用勺子到水池边接了一勺水。
夏耳像他的小尾巴,不管走到哪,她都在他后面,跟到哪。
冷不丁地,厨房门口,冒出一句话来。
“做饭还跟这么紧,你俩小孩儿是不处对象呢?”
夏耳听见这个声音,像是有一条毒蛇爬在她背后,让她汗毛直立。
恶心,作呕,她控制得住情绪,却控制不住受到伤害后的本能反应。
她揪紧陈岁的衣角,小脸煞白,一动也不敢动。
不敢回头,去看后面的男人。
陈岁放下勺子,转身去看门口的张大哈。
后者笑呵呵的,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他垂头,看到夏耳捏紧的手,还有她发颤的眼睫,突然地,覆住了她的手。
在那个瞬间,夏耳莫名地,想到一句歌词。
——“在无声之中你拉起了我的手,我怎么感觉整个黑夜在震动。”
像是凭空注入了一股力量,夏耳缓缓抬起头,看着陈岁。
她的恐惧全部落在他的眼里。
陈岁抿唇,握紧她的手:“狗?”
夏耳胸腔像是被什么堵着,她明明那么怕,可是对上他的眼睛,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也许是坚信自己被人爱着,也许是陈岁说过的那句,我保护你。
有他保护她,她什么都不怕。
夏耳对上陈岁的眼,轻轻地,点了下头。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里会那么快泛起汹涌的戾气。
陈岁放开她的手,揽着她的肩,把她从身前护到身后。
“你在这看火。”
他留下这么一句,转过头,眼睛锁着张大哈,提步向他走过去。
短短几米,每走一步,都带着十足的危险。
像是下山的虎,也像优雅的豹。
厨房的窗台上放了一堆喝光的啤酒瓶,他随手抄了一瓶拎在手中。
张大哈看到他的动作,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转身就跑。
陈岁对着他的后脑,一啤酒瓶子当场砸过去!
第18章
夏耳是看过陈岁打球的, 一篮球砸过去,篮板震得叮咣响,准头和力道都让人惊叹。
这会儿他一个啤酒瓶子砸过去, 哗啦一声, 酒瓶子在张大哈头上碎裂。玻璃片迸得满地都是,里面没倒干净的啤酒余底, 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滑,一直滑到他脖子里。
张大哈被砸得整个人晃了一下, 他抬手撑墙, 踉跄着扶墙向外跑。
陈岁从后面冲上去, 反手把他捞回来, 按在墙上用拳头猛砸。
他个子比张大哈高了许多,正是年轻少壮的时候, 一个拳头砸下去,脸上直接见了颜色。
张大哈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抬手抵挡, 一边抵挡一边大叫:“陈岁!你小子发什么疯!嫂子——嫂子——唔!”
陈岁一脚踹在他裤裆处,张大哈痛得弓起身子, 陈岁揪着他的头发, 狠狠往墙上砸, 一下一下地, 仿佛那堵墙, 今天就要被陈岁用人的脑袋给砸烂。
张大哈嚎叫不止,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 流过眼角,最后流得整张脸都是。
他被打得跪在地上,陈岁仍旧没停手, 疯了似的暴打他的头。
陈阿姨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自己家儿子把人按墙上暴打,白色墙壁溅的都是血。
她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几罐玻璃胶哗啦掉在地上,滚得七零八落,她顾不上,赶紧冲上去,拼命拦住陈岁。
“你干什么!你给我住手!——人家招你惹你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陈岁!”
陈阿姨拼了命地拦,双手架着陈岁双臂,硬把他往后面推。
陈岁怕伤到她,不敢再动手,但是脚下没停,对着张大哈猛踹。
有他妈妈拦着,张大哈连滚带爬向外跑。陈岁冲开他妈妈的桎梏要追,他妈妈硬拉住陈岁,声嘶力竭地:“陈岁——你到底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声嘶喊,陈岁似乎才终于找回到一丝理智。
他停下来,看向自己的妈妈。
张大哈已经冲出门口了,再追也没意义,陈阿姨痛心疾首地看着陈岁:“你就非要跟人打架吗?你怎么学成了这个样子!你小的时候那么听话,那么乖,再看看你现在!你爸他那么辛苦在外面赚钱,回到家里还要让他面对这些事吗?你不替我想想,你就不能替你爸想想?”
陈岁本来没有生气,但这话说完,不知这话里哪里触怒到了陈岁,他青着脸:“我替他想什么?他有替我想过吗?”
陈阿姨一愣,随后在陈岁手臂上,用力打了一下:“你就非得对你爸怨气这么大,是吗?他生你养你是养错了吗?他挣钱不是为了这个家,不是为了给你花吗?没有他,我们怎么会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我出去找个东西,这么短的时间,你又跟人动手,这个钱难道不要你爸来赔?”
“他不想赔,可以不赔,我逼他了吗?最好把我抓进局子,不也省了你们的心——”
走廊里争吵不堪,夏耳待在厨房无措地听,不好也不方便多嘴什么。
糊味渐渐在厨房漫开,夏耳转身揭开盖子,赶紧从水池接了一些水倒进锅里,只听“呲啦”一声,冷水在热锅中激开,白色水汽从锅里升腾。
这一声并不小,很快让走廊里争吵的母子想起,厨房里还站着一个外人。
陈阿姨意识到自己的失仪,低头整了整围裙,指着地上散落的玻璃胶,说:“把东西捡起来,等你爸回来再说。”
陈岁没吭一声,挨个捡起那些个密封罐。
陈阿姨到厨房去,恢复了往常的语气:“哎唷,快放下快放下,别烫着你,让阿姨来就好。”
夏耳没谦让,把勺子递给陈阿姨,退到了一边。
陈阿姨想了想,回过头来,和颜悦色地问夏耳:“耳朵呀,刚才屋子里是什么情况,陈岁怎么跟人打起来的,你看见了吗?”
夏耳浑身一僵,大脑也在瞬间白了下。
她要怎么说?除了实话实说,一时间也想不出第二个更好的选项。
可是实话实说,同时又是,她最不能做的选择。
她双手在身前不断绞着,顶着陈阿姨的目光,半天发不出声音。
“我……”
“她什么都不知道,你问她干什么?”
陈岁突然进来,截过她的话:“我看他不顺眼,就想打他一顿,不行么?”
陈阿姨脸上笑容消失:“你什么意思?你看谁不顺眼就打谁,那将来呢?等你长大了,是不是还要上街去砍人?”
陈岁抿了抿唇:“我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