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爷子双手交叠,扶着翡翠装饰的拐杖,声音平淡却不失威仪:“首都那个商业晚宴,正好诗菲也没伴,你带她一块去。”
余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外公自从过完八十大寿,对家人的控制欲越来越强,什么事都要管一管,过节走动之类的小事看在秦桦的面子上,忍忍便罢了,他的婚姻大事,倒轮不到这位从小只见过不到十面的外公插手。
他低头望向红木椅上的老人,平静地说:“不是‘也’,我有女朋友。”
朱诗菲笑容挂不住了,旁边自己的亲爷爷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她先坐下。
老爷子疏淡的眉毛紧出几道沟壑,沉声问:“哦?是哪家的姑娘?”
余弈底气十足:“赵家的。”
在场的人同时在脑中搜索姓赵的大户人家,老爷子干脆问:“她家里做什么的?”
“花艺。”
“花艺?”
这算新兴行业,老爷子不甚满意,余弈可不管他,交代完之后随便想了个借口开溜,走到院子,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呼喊唤住他。
“余总。”
朱诗菲追过来,步伐差距过大,她跟上时气息稍有些不匀,轻喘着说:“你的东西掉了。”
余弈回身,纤细的手指递过来一支钢笔。
大概是从办公桌上顺手带进口袋的,他随手接过,道了声谢就想转身,朱诗菲及时张口:“余总的女伴是哪家花艺公司的呀,我最近在研究这方面的书,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向她请教一些相关知识。”
未战先败,她总要见见对手,输也要输得甘心。
余弈给出一个简短的名字:“木亦。”
朱诗菲记下这个陌生的品牌,还想再聊,男人已经转身,语带疏离,边说边朝着庭院大门口迈步。
“请教就不必了,她怕生。”
“……”
木亦店里,怕生的赵星柠正在跟代理商讨价还价,对方寸步不让,双方僵持不下,硝烟味愈来愈浓,店员们在旁边整理花架,动作不自觉放轻,生怕老板迁怒。
郑晓筠刚做完婚宴现场的花艺设计,打着哈欠从办公室出来,听到赵星柠终于说动铁公鸡拔毛,新奇道:“店长居然开始讲价啦。”
赵星柠按掉电话,惆怅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店里生意虽好,但离筹建工作室还有段距离,杨瑾她是一定要拉拢的,工作室成立初期没有名气,业内地位不够,而一个自带资源的花艺师可以让前期工作事半功倍。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资金。
郑晓筠震惊道:“哇,店长还需要为钱发愁?你们家余总呢?”
赵星柠没接话,变魔术似的从附近摸出一沓订单文件,交到店里的首席花艺师手上:“一个会展,一个画展,两个咖啡店,加油。”
郑晓筠两眼一黑,险些被重担压垮,没心思多问了。
的确,以余弈的身家,投资十个工作室都不在话下,但赵星柠有自己的计较,木亦是她的底气,如非万不得已,她不会选择借余弈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事业。
因而见面时,她从不提工作方面的困难。
自从在余弈家过了一夜,两人的聚餐地点就改到了彼此家里,有时候是订餐,有时候是赵星柠烧菜做饭,余弈洗菜洗碗。
晚上吃饱喝足,他们闲适地窝在沙发看电视,余弈双臂缠着她,问道:“下周五,你有其他安排吗?”
赵星柠说:“下周要帮一家企业布置节庆现场,店里可能会很忙。”
余弈轻轻蹭着她:“晚宴没有女伴,我一个人入场,可能会有点麻烦。”
赵星柠耳根发痒,往旁边躲了躲:“你参加的宴会,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又说不上话,就不凑热闹了吧。”
以前她还有龙A经理的名号,如今她只是一家花艺店的老板,没有理由和拿得出手的身份去接触那群大佬。
听她这么说,余弈只得作罢,将人抓回来搂紧,转而聊起别的事:“木亦的工作室怎么样了?”
赵星柠面不改色:“还在筹备,一切顺利。”
“我申请入伙,无条件带资进组。”
“穿绿西装的是凶手吧。”她开始专注电视里的影片。
带着被无视的不满,余弈眯起眼睛,猛地翻身将人压在下面,赵星柠顿时失声。
被这样那样一番后,两人静躺在沙发上,享受激情过后的余温,忽然,赵星柠福至心灵,睁眼道:“你说的宴会……”
周五,余弈面带春风般的微笑,携女友走进晚宴大厅。
他口中的带资入伙给了赵星柠灵感,既然一个人的资产有限,那就拉几个靠谱的合伙人,大头仍旧由她把控,他们负责投资和拿分成,这样起码她不用发愁前期的产品研发和生产资金。
会场中有许多常年挂在财经新闻上的大佬,朱诗菲随父亲一道入场,遇上一位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商。
整场宴会的嘉宾可以分成三类,只管四处走动受众人追捧的,需要巴结大佬同时也被别人巴结的以及只能到处拉拢人的。
绝大多数人处在第二类,朱诗菲家亦是,不过他们位于第二类的顶端,只有少数几人需要他们捧着,父亲与房地产老板有说有笑,她没有涉足过房地产业,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混个脸熟。
宴会厅正门出现小范围的骚动,桦余两位董事的公子与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携手入内。
朱诗菲在不远处观望。
单看外表,二人确实般配,但……目光飘向大厅中心,秦桦怎么会允许一个花瓶嫁入家门,按照那晚余弈透露的品牌名,她将符合读音的字全部搜索了一遍,排除掉一些杂七杂八的企业,只剩一个木亦花艺店符合要求。
一家网红店,口碑不错,但也仅此而已。
朱诗菲不甘心地咬住嘴唇,高昂起头,看赵星柠的眼神带上一丝轻蔑。
不过是借余弈的光才能踏入这里,她甚至算不上宴会中的第三类人,因为就算陪着笑跑断腿,也根本没人愿意搭理她。
一时新鲜罢了,余弈马上就能明白,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学识眼界,那个籍籍无名的女孩哪里都配不上他。
朱诗菲抿了抿嘴,离开父亲,默默跟过去。
如她所料,两人很快便分开行动,余弈独自留下,跟来敬酒的企业家碰杯,女生一人前往另一边,不知轻重地走向龙A的董事长,然后愉快地聊了起来……
嗯???
赵星柠好说歹说,应下一系列不合理条款,终于说服余弈让她一个人在大厅游走,她的目标其实是曾带过自己两年的经理,如今龙A总部的副总。
当初是经理替她将那份建议书呈递上去,据说董事长亲自过目了那份邮件,表示非常欣赏她,可惜那会儿她已经在着手店铺装修的事,注定与龙A无缘。
遇上了自然要打声招呼,不料总部的大老板也在场,好在董事长人很随和,赵星柠向他们敬了两杯酒,而后便转移阵地,寻觅理想中的合伙人。
这会儿的朱诗菲已经迷茫了,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花艺店主能跟龙A的高层有所接触?看起来还十分熟稔。
她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第63章 绑定
晚宴规模盛大,赵星柠漫无目的瞎晃悠,中途碰到两个在龙A工作时结交的老板,他们对花艺行业不感兴趣,但还是好心地为她介绍了一些适合的合作人选。
得到两家香氛公司老总的联系方式,赵星柠总算不虚此行。
不知不觉走到宴会厅的中心,周围的面孔不再全然陌生,许多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商界大佬独占一隅,自带社交圈子,大把的人围在他们身边。
赵星柠正想偷偷远离,前方人群中蓦然走出一抹艳丽的红色身影,来人脚踩高跟鞋,大步流星地向她靠近。
不自觉慌乱了片刻,很快调整好表情,老实站定。
秦桦风风火火走到她面前,瞧着人仔细打量半天,终于确认眼前标致的小姑娘是她熟悉的那位,精心描画过的眼睛因为惊讶显得更大了:“星柠,真的是你啊?”
她乖巧地喊:“秦阿姨。”
秦桦面露惊喜,上前给了赵星柠一个热情的拥抱,随后拉起她的手,略带埋怨地说:“你都多久不来看我啦,还有冯姐,自打你们搬家,我就见过她一次,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们都躲着。”
赵星柠不好应答,只能尴尬地微笑。
秦桦环顾周围,问:“你一个人过来的?”
她跟余贤全年天南海北四处飞,一年之中与儿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余弈只在汇报工作时才主动与他们交流,所以秦桦压根不知道他们俩走到一起的事。
赵星柠熟知他们家的相处方式,见秦桦是真不知情,便猜到余弈肯定什么都没跟她说。
“不是……”她挠挠脸颊,不知道怎么接着说下去。
秦桦没漏掉小姑娘眼中的羞涩,眼底闪过一丝遗憾,复又笑着说:“星柠有男朋友啦?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你家的。”
清冷的男声突兀地闯进两人中间。
赵星柠抬手捂住半张脸,秦桦回头看向突然冒出来的儿子,脑门挂起一连串的问号。
……
两人用了十分钟,余弈一句赵星柠三句的简述完他们的感情发展经过。
秦桦沉默地听完,长吸一口气,不太优雅地豪饮半杯鸡尾酒,喝完将酒杯塞给儿子,皮笑肉不笑地挤开他,拉着赵星柠走向一边,悄悄说起小话。
余弈从容地等在原地。
此时,对赵星柠身份持观望态度的人终于拿准了她的地位,能让秦桦另眼相待,显然是余家未来的准儿媳啊。
顷刻间,附近等待秦桦的人纷纷转移过来。
有人直言:“秦董家里近期是要有喜事?”
秦桦笑道:“我当然希望马上有喜事,不过还是要让年轻人自己决定,顺其自然即可。”
她的话缓解了赵星柠的紧张,抿紧的唇线些微放松。
余弈适时将她从包围圈捞出来,反正那些人的主要目标是秦桦,他们在不在都一样,于是在亲妈隐晦的瞪视中,余大少爷揽着赵星柠,绕开人群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距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朱诗菲怔怔地窥望着一切,赵星柠在晚宴上的游刃有余,秦桦主动靠近的亲密相待,余弈隐秘的贴身相随都被收进眼底。
自己明明一直待在他面前,他眼里却只有那个小店长。
先前的不屑和轻视此刻好像化成了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拍回她的脸上。
新做的指甲死死嵌入掌心的肉里,没有观众,兀自在旁边演独角戏的她宛如一个难看又可笑的小丑。
半晌,朱诗菲颓然垂首,离开了这片区域。
“爸,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赵星柠与朱诗菲没有交集,却清楚地知晓有人看她不顺眼,晚宴中某几个女人的眼神可怕得好似要活剥了她,她们的年龄从二十岁横跨到五十岁,年纪小的嫉妒赵星柠挑走了心仪的结婚对象,年纪大的怨她抢走了看中多时的女婿。
直到他们走出宴厅,聚集身上的各样目光才彻底消失。
男朋友被明目张胆的觊觎,赵星柠胸口憋着一股气,坐上车,顺手抓过他的胳膊,行云流水地举到嘴边咬了一口。
余弈献上另一条手臂,柔声道:“不喜欢商业晚宴?”
坐在副驾驶的人摇摇头,撇撇嘴说:“你为什么这么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