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虞眠低着头,因为刚刚的事情觉得无地自容,“没……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虞眠转过身,抬脚的动作很慢。她不想让傅时醒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却又期待着下一秒他能叫住她。
可他没有。
虞眠大概是不死心,她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只看到那个身影跟着餐厅经理去了另一边,自始至终都没给她一个眼神。
直到她离开餐厅,都没有等来傅时醒的任何一句话。仿佛刚刚只是随手帮了一个陌生的路人,并不是因为她是虞眠。
每每遇见傅时醒,她总开始幻想那些有的没的,总认为他是故意对她的忽远忽近。可事实证明,从来都是她在多想。
虞眠一路郁闷到了公交站牌下,她摇了摇脑袋,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事情。
这附近来的公车倒是不少,只是虞眠要搭乘的那辆车迟迟没有准时出现,出租车和网约车的价格又因为距离贵的离谱。
听旁边等车的路人说,那辆公车因为来这边的人不多,一个小时才只会来一趟。
她叹了气,只能继续在这等。
过了很久,在虞眠快要放弃等待的时候,面前停下来一辆白车。她抬了眼,看到车窗被降了下来。
在某一瞬间,虞眠希望看到车内的人是傅时醒,只是这想法也如她所愿,那个停下来的人真的是傅时醒。
他的眉眼微动,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无常,无声地看了她许久。
虞眠还在好奇他为什么会停下。
几秒后,傅时醒下了车。
虞眠还愣着,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问:“在等车?”
虞眠讷讷点头:“嗯。”
傅时醒抬臂看了下时间,垂眸思考片刻,沉声问:“等多久了?”
“快一个小时了吧。”
“我回医院。”傅时醒言简意赅,像是不愿多说一句废话,“顺道送你回去。”
“车应该一会儿就来了,我可以再等……”
不等虞眠把话说完,傅时醒直接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他的态度冷到了极点:“我两点半之前得到医院,上车吧。”
虞眠清楚拒绝无用,也没再和他继续下去,乖乖上了车。她还懵着,又听见傅时醒的声音跟着关车门的声音传来。
“安全带。”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命令和强势,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虞眠望着窗外,没意识地弯了弯唇角。
果然,他还是那个傅时醒。
明亮而不刺眼,耿直又懂得收敛,看似冷漠,实则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热心的人。
太阳的光线透过车窗玻璃斜斜洒进来,倏地车子停下来,虞眠缓缓侧眸,此时恰巧前方红绿灯转换。
视线范围内,虞眠看到后视镜映照着男人清俊的侧脸,她的眸光一顿,想起了许多年前。
是08年汶川地震。
那时候“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学校组织学生积极捐款,为了防止此事上有不懂事的学生产生攀比心理,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捐款50块钱,不能多,也不能少。
对于家境优越的孩子来说,这是小钱,即便是普通家庭也不会在这个危难时候吝啬。
偏偏虞眠是那例外中的例外。
虞眠每一周的生活费只有50,杨亚莉并不愿意多出一点钱让她作为捐款带去学校,那也就意味着,她必须二选其一。
去学校的那天,其他同学陆陆续续都把钱交给了学习委员,等到班主任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两个人没有交钱。
班主任并没有去问捐款的事,反而是虞眠在座位上惶恐不安,她的手心攥着那皱皱巴巴的50块钱,几番犹豫不决,迟迟不肯站起来。
祁徴海坐在虞眠后排,他察觉到虞眠的犹豫,悄悄凑上前来问她:“是不是你亚莉姨没给你钱?你要是没有我借给你,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钱,你什么时候还我都一样。”
虞眠没说话,看祁徴海一直没有坐回去,她才小声撒了谎:“没有的事,我放宿舍了,一会儿告诉老师回去拿。”
祁徴海并未多想,这才坐了回去。
那时候虞眠不敢去想自己撒谎时的神情,她只觉得双颊滚烫,眼泪积在眼眶里打转。她的自尊心好似在这一瞬间,被践踏的一寸不剩,自卑也在同样被无限度的放大,生生将她吞噬。
学习委员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响起来,在虞眠听来,极其的刺耳。
“谁还没交钱?”
这时候傅时醒从外面回来,学习委员来向他告知捐款情况,虞眠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少年时期的傅时醒太过耿直,也因为他是天之骄子的缘故,大多都是别人迁就他。如果被他发现,他会在全班同学的面喊出她的名字,直白的问她原因。
那会儿虞眠对于傅时醒,不知抱有怎样的情感,至少她不想被傅时醒察觉她的窘迫,更不想被他戳破她的谎言。
虞眠在座位上,努力去听清他们的对话。
“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同学没交钱,她应该是忘记带了吧,我晚上回宿舍找她收就行了。”
学习委员是女生,心思细些,大概率也是发现了虞眠,话里一直在暗示傅时醒,让他不要直接说出来。
傅时醒问的直接:“谁没交?”
学习委员并没有接话。
虞眠偷偷看了眼讲台,正好撞上了学习委员的目光。在挣扎过后,她决定用生活费来代替捐款时,傅时醒的声音却要比她的动作来的更快。
这声音犹如一道闷雷击中她全部的神经,将她的一切砸了个粉碎。
“是虞眠吗?”
第11章 “是我在占你的便宜。”……
众目睽睽之下,虞眠扛了这么久的自尊就这样被傅时醒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了出来。
那一刻虞眠想死的心都有了,在她最无所适从的时候,下一秒傅时醒的声音再次响起。
“虞眠和我是一起的。”
他就是在这一瞬间,成了闯进虞眠世界里的那一道光。
是撕破了黑夜,救赎她的神。
傅时醒接过学习委员手里的名单和人民币,他抬眸看向虞眠,当着众人的面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笑着说:“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
虞眠被他的一席话说懵了,她在座位上愣了半晌,周围同学和她讲话也没听进去半句。
就算听见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虞眠知道,傅时醒一定是猜到了她的处境,撒谎去维护了她那点不值一提的自尊心。
下了晚自习之后,虞眠故意等到同学们都走光了,只留下她和傅时醒在教室。
她小心翼翼来到了傅时醒的座位旁边,咬着下唇,鼓起勇气问出自己的疑惑:“那个钱……”
“嗯?”傅时醒停了笔,抬头看她,“怎么了吗?”
他抬头的那一瞬,眉眼弯弯,双眸的笑意浅浅。
虞眠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一滞。
她攥紧双手,强迫自己冷静:“我会努力还你的。”
傅时醒站起来,收拾自己的桌面,将书本并齐放进抽屉里,语气不似之前那样冷淡,多了几分温和:“不用。”
不等虞眠多问,傅时醒又继续道:“我记得你画画不错。”
被傅时醒提到了这个,虞眠想起来之前偷偷画他被抓包的尴尬,只能挠了挠头,勉强笑着“嗯”了一声。
“我妹妹你应该还没见过。”他说,“她得了很严重的哮喘,现在在北京治病。”
虞眠点了点头,却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她很想我,但是我们不能每天用电脑视频通话,身边的同学也没有会用相机的,所以我想到了你。”傅时醒讲话一贯从容,总能让人心安,“很抱歉刚刚擅自做主替你交钱,还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这种不太礼貌的行为。”
当时的虞眠是真的信了他这话,因为记忆里她所了解的傅时醒并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可面前的傅时醒这般从容不迫,丝毫看不出撒谎的痕迹,所以当时的她连怀疑都没有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实性。
“不、不会。”虞眠只顾着庆幸傅时醒并未发现她的窘态,其他的并未太过在意,“所以你是要我画你吗?”
“嗯。”
“可是这样……”虞眠有些为难,“我画的也不是特别好,那么多钱就感觉你太亏了,我在占你的便宜。”
似是没想到虞眠会这么说,傅时醒没忍住笑,随后他又抿了抿唇,换回了平时的模样。
他声线依旧冷冷的:“我还没查过具体的价格,不过我见过你画的画,那个水准应该挺贵的,所以这钱换你的一幅画——”
“虞眠。”
他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虞眠闻声,猝不及防地抬眸,对上傅时醒的目光。
他的眉眼间是少年该有的清澈,比起这晚夏日的夜色,似乎他的双眸才是最值得流连的点点繁星。
傅时醒的话驱散了她的阴霾,以及她那令人嗤之以鼻的自卑和不堪。
“是我在占你的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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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眠从小拥有的不多,所以她从不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其中包括了太多。
自然也就包括傅时醒在内。
回忆到了这里,虞眠强迫自己不去想过去,努力让自己忘记曾经和傅时醒的种种。
“怎么会过来相亲?”
傅时醒的声音彻底打乱她所有的思绪。
虞眠没想过他会问,也没想好怎么回答,沉默许久才随意回了一句:“家里安排的。”
“祁徴海知道吗?”
虞眠愣住,她同样也不懂傅时醒怎么会突然提到祁徴海,只不过对于傅时醒她不会有任何防备,也就诚实说了。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