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要开门。
温瓷回过神来,再次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徐时礼个子本来就高,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高了温瓷一截,更何况说他还俯身倾了过来,完全就是以一个身高碾压的姿势居高临下俯瞰着温瓷。
于是两个人一高一低,一个垂眸一个抬眸,眼观鼻鼻观心大眼瞪小眼的姿势维持了一会儿后,徐时礼下巴微扬,算是解释说,“从这边下,那边是车流。”
下车后,徐时礼冲前面一家西餐厅牌指了指,示意她先进去。
温瓷下意识想问他要去哪,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俩创口贴盖着的膝盖,还是没问。
算了。
不过是那种“宁愿在家睡觉也不来接她”的、生疏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哥哥关系。
反正也不太熟。
不关她事。
身后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市区人流拥挤,不停有穿着奢华的男男女女从连温瓷都念不出的不知道几位数的轿车上下来。
男的将车钥匙帅气一抛给服务生,手抬起,指尖划过脑门上几根刘海儿,嘴巴对着刘海帘子儿吹了口气,做完这一套自以为很帅气逼人的装逼动作后就挽着“眼睛不是没有就是瞎了”的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伴潇洒地越过温瓷走进去了。
从温瓷的角度看过去,那个男人燕尾服后面的尾巴好像没熨好,还翘起了半边。
“……”
温瓷走进去向前台报了季枚名字,前台小姐姐指着电梯对她说,“您好,季小姐约的位置是十二层观景位置,您上了电梯后径直往左转,119号桌,就在靠窗边的位置。”
“谢谢。”
这个西餐厅的装修奢华大气,头顶欧式大吊灯缀着的水晶球流光溢彩,映照在脚下的质感云理纹大理石地板上。
温瓷站在全透明的光景玻璃电梯内,眼底收尽整个容市,处处灯火十色,盏盏人间烟火,她拉近目光,垂眸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女孩子一身西装裙装校服裙,长筒袜不过膝,小皮鞋,短马尾松松散散地垂在肩膀,她抬手将马尾拨到后面,对着玻璃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抬手,伸出两只手指将过于灿烂的唇角弧度向下拉平直了些许。
就在温瓷心猿意马地思考季阿姨会不会喜欢自己时,“叮”一声,电梯到达12楼。
温瓷出门然后正要抬脚往左,然后迟疑了那么一下,身后传来徐时礼哑着的声音——
“在右边。”
温瓷收回迈出去的腿,转身看向他,认真地解释,“我本来是要走右边的。”
温瓷抬眸对上徐时礼,愣了两秒。
他堪堪站在旁边电梯门口,里面原本校服白衬衫规整领口领带扯得松散,衬衫一截塞进校裤,一截衣摆卷出几分狂荡不羁。
他就这么单手勾着校服外套,另外一只手揣裤袋里,袖口处露出一截流畅漂亮的手臂,再配上那凌乱不堪碎发下依旧帅气逼人的脸,就连路过的人都频频回头。
温瓷恍然若觉。
短短五分钟,他这是出去干了一架?这副模样怎么着也是群架吧?还是不能输的那种。
徐时礼眼睫低垂,突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哑然的笑,“我知道。”
温瓷还没搞懂他在笑什么,人就已经收回目光往前迈步了,留下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走吧妹妹。”
温瓷:?
啊?
“小瓷!”
温瓷猛然抬头,看见不远处站在餐桌旁的女人朝她招手。温瓷朝季枚走过去。
她看起来很年轻,穿着休闲红色的小西裙套装,卷发披在肩上,画了淡淡的妆容显得五官精致而漂亮,唇边挂着一抹笑,和照片里的季阿姨别无二致。好像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
温瓷落入季枚的怀抱中,“小瓷,阿姨结束工作马上就赶回来了!”
温瓷呆愣了一会儿,季枚已经松开了她,对她嘘寒问暖道,“今天上学怎么样,新学校没有人欺负你吧?”
温瓷被这突如起来的热情弄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她本能地轻轻摇头。
见她不说话,季枚也愣了下,“啊,阿姨是不是吓着你了,阿姨儿子都是放养的,阿姨没养过女儿,对不起阿姨太兴奋了。”
徐时礼:“……”
季枚的热情像是有感染力一般,温瓷随之笑了起来,“季阿姨好。”
小姑娘笑起来颇有几分当年她妈妈的模样,眉眼温顺,唇红齿白,十分地讨喜。
季枚捏了捏温瓷的脸蛋,“我们家小温瓷真漂亮,小时候阿姨见过你,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牛排已经点好了,快过来跟阿姨一起坐下。”
温瓷被季枚牵着坐到了她身旁,恍然道,“我和您……见过吗?”
季枚笑开来,目光仿佛要窜梭时光,越过很久很久之前,”那是很多年前了。”
整顿饭下来基本都是季枚和温瓷在说话,徐时礼则在低头进食,时不时看看手机,他的修养极好,吃东西慢条斯理。
饭桌上话题从季枚和温瓷母亲曾经在国外相知相熟到后来彼此结婚,两人都没有缺席对方的日子。只是,说到温瓷出生,季枚就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止住了。
温瓷低头戳了一块黄桃放嘴里,索然无味地咀嚼着。
季枚给她挑了块草莓,“女孩子要多吃草莓。”
对上季枚温情的关怀,温瓷喉咙一哽,将草莓放到嘴巴里,努力冲季枚展露一个她这两年来最真诚的笑容,“嗯!谢谢阿姨!”
一晚上了,季枚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自己亲儿子身上,“我刚刚就想问你了,你怎么回事?”
徐时礼一顿,把手机收起来,看了眼自己的手,“啊,你说这个,摔了。”
季枚:“……”
温瓷:“……”
晚饭后回到季家。
温瓷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洗完澡后坐在桌前写作业,季枚捧了个份水果上来,轻昵地摸着她柔软的发顶,“小瓷,这是我们家的钥匙,还有阿姨给你洗了水果,写累了就歇会,不会的就问你徐哥哥,虽然你徐哥哥成绩一般般,但是有胜于无嘛。”
温瓷放下笔,抬头真诚道,“谢谢阿姨。”
“那阿姨就先出去啦。”
季枚轻轻关上房门,出门对上对门口站着的、成绩一般般的、在保送名额之内的徐时礼。
徐时礼手抄进口袋里,眯着眼眸,“季女士,我一直不知道你对我的成绩有这么大的意见。”
“……”
开学后的第一天就是周末。
早餐时,季枚接到了公司电话。
季枚是电影行业业内知名制片人,二十年前在电影行业参差不齐的年代,季枚就师从电影行业第一代领军人物孙老爷子,在孙老爷子手下五年后,季枚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直到今天,季枚手下每一部片子票房国民度都破下了行业纪律。
季枚出门前匆忙对她说,“小瓷,阿姨工作忙,阿姨不居家,但是早中午都会过来做饭。还有,这是季阿姨给你的生活费,跟徐时礼一样,要是不够就跟阿姨说,知道了吗。”
温瓷戳西多士的叉子一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拒绝。
“季姨,我爸爸有给生活费。”她只得说。
季枚像是察觉到小姑娘心里的想法,笑说,“小瓷,很多年前阿姨公司危机,你妈妈二话不说就给阿姨打了一笔款。这其实是阿姨欠你妈妈的。”
季枚言外之意是让她不要有负担。
温瓷张了张嘴巴,最后在季枚的坚持下收下了那张卡。
季枚出门后做饭阿姨也走了,徐时礼才姗姗来迟,拖着棉拖从楼上下来。
温瓷听见动静抬头看过去。
徐时礼瞥她一眼,径直走到厨房琉璃台前,他一手撑着琉璃台,一手倒水,仰着头迅速一饮而尽。
明亮的阳光洒落在徐时礼身上,替他细碎黑发渡了层艳色,白日天光勾勒出少年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条,衬得他整个人,干净,明利。
蓦然,“砰”一声,水杯放下。
他转过头来看向温瓷,唇边勾起一道似笑非笑, “好看吗?”
温瓷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往下移,落在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琉璃台的手上。
徐时礼眼眸深邃,瞳仁漆黑,里头泛着几许从容自得。见温瓷不说话,徐时礼以为她害羞了,继续勾着唇,语气挪喻地逗她,“追哥哥的人从学校西食堂排到东食堂。”
温瓷目光往上,与他对视。
徐时礼扬眉,“哥哥确实长得好看。”
温瓷一向都誓死捍卫自己沉默的权利。
但是,她忍不了了。
“那个。”她努力斟酌着字句,“水是我从水龙头直接接的。”
徐时礼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杯子,抬眸瞧着她,微挑眉。
温瓷为难地说,“但是我好像忘了摁开关……”
所以。
他刚刚淋漓尽致喝下去的是生水。
第8章 “你觉得我帅吗”
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地,外面偶尔响起麻雀喳喳。
正午的阳光从横窗投射,将厨房和饭厅分割成明暗两半,徐时礼黑着脸立于昏暗中,抿着唇,被某小姑娘噎得说不出话来。
温瓷坐在阳光飘洒明亮厅堂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地望着对方好一会儿。
没过多久。
温瓷没忍住笑出声来。
“……”
小姑娘坐于明堂之中,周遭光辉洋洋洒洒聚集于她身上。乌发柔顺,唇红齿白,瞳仁黑得发亮。
温瓷笑及眼底时,眼睛会深深地弯成道小月牙,比平日里装出来的敷衍人的笑容更让人移不开眼。小姑娘笑得越发放肆,甚至放下餐具捧腹笑了起来,根本就不在意徐时礼此时会不会吃瘪得想揍她一顿。
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
隐藏在她温顺有礼外表下,刻入骨髓的,与生俱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