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别低头,手和水的浮力一起将纤细的少女托住,感受着她渐渐将躯干四肢放松,像舒展开的一卷叶子和一束柔韧的水草。
比他想的还要轻,腰细得仿佛正好够他一只手的长度。
她仰着脸,眼神湿漉漉的,轻声问:“可以了吧?”
“加上手脚的动作,先试试仰泳。”他敛眸,转头去看她腿上的动作。
谈听瑟察觉到对方目光后立刻微微绷直脚尖,自欺欺人地把脚藏进水里。
他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良好的肢体协调性成了优势,她很快做得有模有样,甚至被带着往前游了一段。同时也越来越能感受到身下水的浮力,就好像自己真的浮起来了一样。
这个念头模模糊糊地从脑海里闪过,她忽然发现腰上一直托着自己的力消失了。
……消失了?!
谈听瑟惊得猛地抬头收腿,想像仰卧卷腹那样起身,然而池水无法让她借力,臀腿重心骤然下坠。
腰上突然一紧,男人有力的手臂把她捞了起来。
“仰泳不要这样起身。”还惊魂未定时,谈听瑟听见他说,“由仰躺到侧翻背朝上,然后再起来。”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把手拿走的?”
“重要吗,”陆闻别反问,“如果刚才没发现,你还会自己继续游下去。”
“可是……”谈听瑟哑然。
事实的确是这样。
“再来一次。这次教你怎么起身。”
“你保证不会再松开手?”
陆闻别眉梢动了动。保证?还没有谁这样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保证什么。
他勾唇,笑弧很淡,“嗯。”
谈听瑟这才照做。
“憋气。”他言简意赅。
她深吸一口气憋住,下一秒他的手动了,轻轻地推动她侧翻以背朝上的姿势漂浮。
面孔蓦地浸入水中,谈听瑟竭力让自己不要惊慌,然后像刚才他说的那样收腿起身。但由于动作不够标准和熟练,她开始重心不稳地歪歪倒倒,忍不住挥舞双臂扑腾起来。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她被身后的男人揽着腰抱起来,如同一尾鱼嵌入他怀中。
“做得不错。”他唇似乎离她耳朵很近,叹息似的笑化作勾人的尾音,温热的吐息掠过湿透的耳朵与鬓角。
谈听瑟喘着气哆嗦,一瞬间仿佛回到那个梦里,恍恍惚惚地去抓他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五指收紧,结实的骨骼与肌肉触感让她蓦地清醒过来。
她触电一样松开手,心慌意乱地挣脱。
陆闻别抬起的手臂在空中停了停,接着他漫不经心地后仰靠着池沿,手撑在两边。
“……我该走了。”谈听瑟微喘,“游泳我每天最多只能训练一小时。”
“要求还挺多。”他神色淡淡,唇角一直微勾着,“后面几天我都不会过来,想怎么练看你自己。”
“不来?”
他点头,没多解释。
谈听瑟想到关于他的那些“绯闻”,心口一阵坠涨感传来。迟疑再三,她扒拉着岸边转身问他:“你为什么会答应教我游泳?”
陆闻别抬眸。
夏日阳光正盛,所有颜色都更加鲜与亮。灌木与树叶绿得刺目,水中年轻女人的后背白得晃眼。
水波前后摇曳,一次次涌动着扑上去,覆住她的肩胛骨。
“没有为什么。”他微微一笑。
**
后两天陆闻别都没再出现。
这天谈听瑟提前和谈敬报备自己第二天要出门,谈敬把时间地点和要见哪些人都问得清清楚楚,最后才收起报纸点头,“让司机送你,晚餐前回来。”
她乖顺地应声。
第二天她早起练了芭蕾,收拾妥帖后被司机开车送出度假村。
要见的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大家身家背景相差不大,年纪也相仿,所以比较合得来。平时互相之间时不时见面聚会,提前把将来交际往来的那一套玩得驾轻就熟。
谈敬认为社交是她必须要保持并擅长的,所以从小就开始在这方面培养她。他以她已经过世的母亲作为范本,让她对一切社交场合八面玲珑、游刃有余,而谈家超然的地位又允许她像母亲一样端着一点高傲的姿态。
谈敬对此很满意。这既能体现他有着一位名媛风范的太太和女儿,又能彰显谈家无须求人,附庸讨好者无数的地位。
谈听瑟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有些无力和疲倦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一小时后车抵达白虹公馆,她被侍者领进餐厅。窗边的几个年轻女孩看到她后都殷切地招手。
她走过去和落座的几人招呼寒暄,从颔首到落座,连耳环晃动的幅度都很有限。
“听瑟,你这次假期要在国内待多久?”
“应该是两个月左右。”
“等十月份我要去一趟巴黎,到时候来找你玩儿呀。”
“好啊,十月我不太忙。”
众人吃了午餐后又转而去了咖啡厅闲谈,从最近的见闻聊到新爱好,再聊到衣服和珠宝,最后谈到旅行。
“天气这么热,我们什么时候一起找个海岛玩儿?”
“这个主意好,我都快无聊死了。”
“我前几天正好新买了几套泳衣,正好能穿。”
“什么泳衣?”
“一个新锐设计师的牌子,小众,每款都是孤品。”
说话的人在手机里找了找,很快翻出几张图片——配色出挑款式大胆,几根细细的带子挂着仿佛摇摇欲坠的布料。
联想到自己,谈听瑟唇边的笑容忽然僵了僵。
一听见小众和孤品两个词,五六个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要了联系方式。江蕴一边点着手机屏幕,一边抬头问:“听瑟,你不试试吗?”
谈听瑟本来想说不用了,却鬼使神差地朝对方笑了笑,“那也给我一份吧。”
聊完衣服,话题渐渐涉及圈子里的八卦。
“最近谢恬都不怎么露面了,几次聚会上都没看见她,以前她不可能不来的。”
“我要是她,也不好意思再出来丢人现眼。倒贴男人到这份上,家里人也拎不清。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传出要联姻的风声,结果陆少根本没这个意思,丢脸丢到家了。”
谈听瑟神经一紧,默不作声地抿了口红茶。
“所以陆少最近真是因为不胜其扰,躲清静去了?”
“谁知道呢。”
“有可能去了国外打算眼不见为净吧。我那天随口问了我爸一句,连他都不知道。”
“听瑟,你知不知道陆少最近去哪儿了?真要说起来,我们之中只有你家和陆家关系最好。”问话的人笑盈盈地看向谈听瑟,言语中不乏讨好的意思。
谈听瑟动作一顿,抬眸对上众人好奇的视线,暗自雀跃的心情差点让她把“知道”二字脱口而出。
但最后理智让她冷静下来,“我也不太清楚。”
“好吧。”
“怎么,谢恬没戏,你还打陆少主意不成?”有人玩笑道。
“去你的,我才22,年龄上就不合适。”
“也是,不过你们说,能跟陆家联姻的会是谁啊?”
谈听瑟原本觉得这些话刺耳,可某个念头却忽然占据脑海——为什么就不能是她呢?论家世,还会有比谈家更匹配的吗?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却避免不了这颗种子在心底迅速生根发芽。
谈听瑟气息微颤,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了回去。
闲聊还在继续,她不太专心地听着,咖啡厅的另一边却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是陆少!”有人惊呼,“跟在他后面的女人是谁?谢恬?”
谈听瑟猛地抬头,陆闻别的身影闯入视野,他和一男一女一齐朝门口走去,越来越接近她们所坐的位置。
随着距离缩短,谢恬没压低的声音飘了过来。
“闻别,我们真的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我最近一直在找你,今天好不容易瞒着家里人出来,就是有话想跟你说——”
陆闻别一直面无表情地朝前走,恍若未闻,听到这里才终于驻足,回身格外冷淡地微微一笑,仿佛很有绅士风度一般,说出口的话却截然相反。
“能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兴趣再听。”
“可是,可是你也知道最近有很多关于我、关于谢家的流言蜚语……”
“是吗。”他笑,“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咖啡厅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谈听瑟怔怔地看着谢恬惨白的脸色,一瞬间有点快意,接着心脏却像被凉水刺激得收缩几下,慢慢冷却下来。
她目光迟疑着移到陆闻别身上,恰巧这时他忽然抬眸望了过来。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她们一小群人,很像是大人在房门外抓到了几个偷听的孩子。
原本众人正悄悄看着热闹,这下都不敢说话了。
谈听瑟坐在同伴间,紧张不安地吞咽了一下。
最终,陆闻别目光定格在了她脸上。
“看什么?”他把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手插进裤袋。衬衣领口散着两颗扣子的模样虽然显得随意,但比起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他更多了一些看不透的沉稳与阅历。
这种男人的特别关注,对于少女或年轻女人来说,是令人怦然心动的虚荣与雀跃。
除了谈听瑟,几个人都不安又兴奋地面面相觑,不确定到底是在和她们说话,还是在问她们之中的谁。
谈听瑟轻抿着唇,假装依旧镇定地回应他的视线,指尖却用力抵住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