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死”,江倾才明白这种感觉原来不是爱,不是初恋……是抱憾终生。
纪荷给了他很多,自打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但是,却也终结了他的未来。
那天从医院醒来,没有看到她,很失望、侥幸。
直到一天天的,他能下地走路,能出院,能跑到她房间找人却空空如也时,他明白了,灰姑娘真的会消失。
生日那天再出现,她暴瘦,有一瞬他差点没认出,有想着她可能遇到了事,但仍然暴怒,第一件事就是质问她去向。
在高速他差点死掉,这种维护她的意志,就不足以让她对自己讲上只言片语的交心话么?
失望是货真价实的。
她说来只是祝他生日快乐的,然后再次离去。
江倾怒不可撤,觉得从头到尾被耍了。那晚喝了很多酒,完全违反医嘱。
心想死就死吧,这世上还有被一个女人抛弃更痛不欲生的事吗?
有的。
第二天,江倾在凌乱的酒店大床上被管家摇醒。
窗外他记得是夕阳,是的,夕阳。
她凌晨三点出的事……
他在酒店舒适的大床上躺到傍晚五点……
以至于后来十年所有的安眠舒适都用尽在了这一躺上……
管家说警方接到一名保安报警,瞧到一个女孩落水,看身形像纪荷。
那段时间江家大少为一个跟班差点殒命的事全城皆知,是人见到她都会瞄上几眼……
所以对方瞄到她身影在江边晃了一下,接着不见踪影。
江倾一开始不信。
祝完他生日快乐,她甩手就走,别提多利落。况且她水性极佳,怎么可能?
但后来,他在江边打捞出她的鞋子,白色板鞋,一如当初第一次见面的那双,边缘发灰,鞋底磨损严重。
一股穷酸样儿,到死都没穿点好的……
她其实挺能挣,除了拿江家的工资,还做家教……
可她把钱存着,存到后来呢,人没了,钱没花完……
他不相信的。
哪怕捞出她的鞋子……
后来又捞出她的尸体,面目全非,轻度巨人观……
当时搜救的小艇在江中左右摇摆,像他撕裂的情绪,这不是她,不是她……
其他人用竹竿——即使他花了十多万一天的代价,那帮人竟然只是用竹竿,这种低端、毫无温度的工具推着她身体……
江倾不想承认这是纪荷,但好像这样,那帮人就不会善待她……
他暴怒,他想吼,但喉咙吹了三天三夜江风,只在用尽全部力气后发出四个字……轻点……她疼……
江倾也死了。在江上。
他生来被爷爷请来的高僧赠言,顺水共荣华富贵。所以人家也没讲错,只有财富,没有幸福罢了……
她竟然死了……
在他没理清对她那股感情前,走得那么惨烈。
连脸部都被江中船只发动机搅烂。
江倾听说人走后,该有最亲近的人帮忙擦身、穿衣,走得干干净净有体面。
可他的女孩不体面。
衣不蔽体,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爆裂了……
惨到无法形容。
他第一眼看到吐了。
在停尸间躺着时,他在外面守着,当时公安局局长姓常,如果可以,他可以叫对方爸爸……
到底谁杀害她的?他要知道人名,要么杀了对方,要么对方做做好事也杀了他……
也算陪她走完相同的路,她不会太寂寞。
老常说,没有人杀她,痕迹显示,她在江边小解,不幸失足坠落。
江倾觉得太可笑了。
他差点把警察局砸了——
凭什么?
他的女孩已经这么不体面,这些人还要侮辱她智商?
她是什么人?
聪慧、灵敏、大智若愚,她会在江边小解?
……逗谁呢?
江倾那段时间不允许纪荷下葬,天天堵在警察局,这些人不给他交代,他不会罢休。
可后来天热,管家劝他,不早些火化,她会化成一滩水……
心痛到不会呼吸,这件事,真的存在……
他不会呼吸,他想跟她一起死……
下葬那天,江昀震安抚他,可以将那辆他早看上的布加迪威龙买回来。
江倾却明白,和纪荷比,以前那些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东西,不值一提。
他行尸走肉。
和父亲说,他抱憾终生。
他没有先尝到爱,而是遗憾的滋味。
掏心掏肺,希望有一个人能明白他。他好爱纪荷……他还没告白……
他这辈子都会被这件事堵着……
江昀震却表面百般安慰着,背地里,杀了他的女孩。
那个报警的保安,说凌晨三点钟看到她,当时距离他们在酒吧分手过去了五小时……
这五小时。她在哪里的?
或者更久的,一个月前,他在ICU,她人在哪里?
江昀震把她送去救助站。
那地方破烂不堪,人员杂乱,监控缺东少西,可即使这样,支离破碎的画面里还拍下她被肮脏男人殴打、猥亵的事……
江倾没有发作。
木然的看完所有细节。
看到她痴呆的神情,看到她真如警察口中能在江边小解的那种神志状态……
他认为的这个聪慧敏捷的姑娘,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这些事,她都在发生着。
她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笨拙、呆滞……
江倾心疼,但是没办法,那个流浪汉跑了,他杀不了对方……
他在救助站也过了一夜,在她原先缩着的角落里,感受着她当时的心境,体会她在一个月后他生日那天突然清醒过来,跑出救助站,弄地干干净净,微笑很漂亮,带泪对他说生日快乐的心情……
可那天他对她说。他不想听到这句!他不稀罕!
他怎么能不稀罕?
她千辛万苦记着他的生日,比性命还重要的事情,他轻飘飘三两句就给她雪上加霜,他不是人……
他疯了。
被管家抓回去,每天都要打很多镇定剂。如果不打,他就会毫无形状,像畜生一样要撕咬江昀震。
后来医生说不能再打了,会影响中枢神经,江昀震只好到外面避风头……
江倾逐渐恢复体力,有天夜里,光脚从城市最南走到最北——摩托车俱乐部。
里面停了他十辆车。都是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底。
一把火,全烧了。
以后他也不会再需要布加迪威龙,什么东西都不及她、她的一句话——
你的生活我看不上。
烧光所有她看不上的东西,以后乖乖听话,你能不能回来呢?
江倾还去找那个流浪汉,每天在马路上找,地铁口、商场口、各种地下通道……
所有流浪人员爱去的地方,他找遍。
终于,在一天下细雨的晚上,一个地下通道,一个吉他女孩唱着《栀子花开》,很土很土的歌,却那么温柔……
江倾发现了对方。
很脏,头发打泥卷,眼神凶恶,树皮般的罪恶手伸向女孩的钱箱……
女孩剧烈尖叫。
江倾走过去。
拍拍对方的肩部,然后在对方回首时,一拳掏向对方心脏。
惨叫。
那个声音听得他发笑,那晚江倾觉得自己像魔鬼。
他只是想弄死对方,不管什么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