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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牌记_分节阅读_第11节
小说作者:梁仝   内容大小:305 KB  下载:听牌记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1-05-01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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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滚……”罢!

  梁昭原本要泼蛮地呛回去的,可惜吐脱了水、酒又上头。好像血条都攒了九成九,那个感叹号发射失败,功亏一篑了。

  有人冷幽幽的风凉话,“我是敢滚,你倒是敢往地上摔?”

  说话间,就将她整个打横抱起来。得亏他今晚沾酒不多,且酒力一向不错,否则一道睡大街吧。顾岐安抱她去路边拦车,直观感受是这个骨架好轻,但说话毫不厚道,“你重了,重了许多。”

  梁昭被他一颠一颠地,面色异样红,倒也醒回几分神,“废话。你抱的两个人。”

  “不,我能实实在在地掂量出来,这个增重只来自你的净体重。”顾某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我会信你?中午才上秤的,96斤不多不少。”

  “当真?看错单位了吧。”

  顾岐安把人放进车后座里,自己一并坐进去,报了个地点。石库门老屋那边。

  梁昭从模糊里挣出意识,“别,我回滨江。梁女士不会要我进门的。”

  这下轮到他无措,解袖口松泛的手停住了,目光看着她,“是这两天都如此?”

  “嗯……”梁昭囫囵哼哼,胃里翻江倒海,来不及解释更多,只有开闸泄洪般的吐意。最后,在后座二人都不设防之下,一猛子倾身向前,

  溅了顾岐安的衬衣袖口和仔裤。

  某人趋利避害的直觉,身子即刻避开了,也无情抽回腿。天杀的,他那么个洁癖主义,遇到她,上辈子是杀人还是放了火!

  原本要栽他身上去的梁昭就这么径直一跌,滚到座位空隙里。

  然后,无限哀怨而不自知地,怪罪他无情,“顾岐安,你他妈混蛋……”

  许是酒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梁昭控诉之余竟然哭了。等顾岐安良心发现,捞她下巴来看自己时,就见到一张梨花带雨脸。那份冲击感不亚于这是他老爷子,这个钢筋铁骨般的女人,哭成这样,怎么可能?

  顾岐安还记得有一次,他们闲聊,梁昭突然提起最白月光的动漫《EVA》。她说爱极了里面的明日香,是本命角色,爱她的潇洒傲娇、完美主义,以及共情那份眼泪可耻的生存守则。

  也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驾驶着红焰火般的二号机,冲锋陷阵,救下谭主任。

  有些遗憾、有些差之毫厘的事故,是可以烙印终身的。

  眼前,窗外灯火支离的背景板下,这个女人的所有脆弱与风情,尽在掌心里。

  顾岐安下意识捏紧些,半信半疑地问,“梁昭,你在哭,你自己知道吗?”他不确信到,眼见为实都没什么力量。

  眼泪主人又簌簌地掉下几颗,豆子大小,滑到唇珠。有人用拇指揩掉了。

  冷手与体温的反差,才叫梁昭醒神,楚楚可怜但勒令他,“头,眼睛!转过去,不许看!”

第12章 -12- 裱进遗像里

  车程的最终目的地,是顾岐安家。

  乌糟了一只袖子和裤管的人,把“凶手”抱离“作案现场”,多付一百元算清洁费。顾岐安同司机抱歉,一面在心上来回地凌迟梁昭,他今朝就不该出门,流年不利犯小鬼了。

  “站好了!”骂站没站相的人,“骨头呢!也吐出来了?”

  最最荒唐年纪的顾二,遇到约会对象喝成这样,是绝对溜之大吉的。不然,好好的寻欢来当保姆吗?他又不是菩萨。可是眼前这个女人丢不开,不能丢。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他有责任,该死的责任。

  路上梁昭又吐了两回,断断续续,直到没的吐就一个劲干呕。身子蹲在花坛边,低头耷脑地缓冲自己。

  黑礼裙、阔版西装,衬得人好刮瘦。

  顾岐安实在看不下去,帮她撩开垂落两侧的头发,“还想吐?是不是食管一直在痉挛?”事与愿违,他原话是想找她算账的。

  梁昭摇摇头,人像卡机死机般地暂停片刻,站起身说走吧,没事了。

  有人显然不信,心有余悸地抱臂睇她几秒,确定她着实好了,才卸防。

  顾岐安这套房子是顾父主张选的,空中复式。规培结业那年,顾岐安决定出来单住,原是想上下班图个方便,岂料顾父一揽子包办,租什么租,你干脆买一套得了,将来成家算个聘礼。于是只让老二付个头期,余下的,他来补上。

  交房那天老顾还说,这钱算你按揭我的,亲父子明算账,将来都要还。丁教授怪他乱开玩笑,老顾可正经了,“怎么到你耳朵里就成玩笑了呢?我开个建设银行,明码借贷,不收利息算轻的了!”

  无所谓。顾岐安私心也不想赊欠他。这些年,工作上大大小小的薪酬津贴,攒起来也还了老顾不少。

  如果说子女生来是父母的债主,那么,他只想着快快两清。

  推门、入室、亮灯,这算是梁昭第二次造访。上一次醉酒的是他,她大发善心把人送回来,只周旋个玄关就走了。

  今日再来,饶是吐得七荤八素,也不禁细细打量起房子。

  二层四居的户型,西晒有景观,明厅暗卧。

  全部设计都由主人亲手操刀,两间卧房各自用来藏书和存放黑胶,顾岐安有个极奢侈的爱好,收藏黑胶。

  整体格调很性冷淡,入眼的家具墙漆只有黑白灰。唯一增色的只属墙上几框现代风的挂画。

  没有草木没有烟火气。这样的房子,梁昭由衷评价,“你住着头上不长蘑菇嘛?”

  主人忙着收拾一身的狼藉,西装毛衣衬衫层层脱掉,才陡然想起,哦,还有第二个人,“我能长蘑菇的话,我们俩应该有生殖隔离。”这样也蛮好,她不怀孕,大家无债一身轻。

  他脑回路从来这么别致。梁昭正出神该怎么回,不设防地,有人在边上说借过,热烫烫的呼吸就从耳边拂过。

  她杵在盥洗通道,清洗完毕,挡着他进厕所了。梁昭回头间,看到顾岐安上身赤.裸的样子,宽肩窄腰肌肉精实。论道行她还是低一层,整个愣住了,主人就抬手蒙住她眼睛,再轻轻送她易位。

  “我不能看?早看光了。”

  “是、肚子里的不能看。”

  梁昭不由一哂,“不愧是你,胎教从蚕豆抓起。”

  二人对视,各自回归沉默。顾岐安把邋遢的衣物送进洗衣篮,出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动静,寻了半天才发现梁昭在黑胶房里。人被储物架包围着,好奇心拉满地抽下几张,翻来覆去地看。

  某人在门口凝视,忽而,“我看你是好齐全了。”

  啊!梁昭被他冷不丁骇一跳,手里东西全掉了地,“你干嘛,走路不带声是阿飘嘛?”

  “那样我们也会有生殖隔离。”说话人走进来拾拣胶片送回架上。

  梁昭取笑,“你对这个孩子怨念好大。”

  当然,即便她嘴上强硬,也清楚无论是她还是顾岐安这个年纪,半路杀出个孩子总难免有怨。

  现如今的社会风气,谁愿意在最是享受的人生阶段被父母身份乃至家庭琐碎绑架?

  人生的底色本就至苦,再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有哪样是加甜的?

  梁女士对昭昭的择偶要求不高,模样中看,身家清白,收入对衡,对她好就够了。最紧要的就是这最后一条,因为梁女士始终深信,再花哨的弯弯绕都比不过你被他放在心上。任何东西都可以从零开始经营,只有感情,多少得有个基础才能浇灌、种花、得果。

  过日子更不能光想那些空中楼阁的,要越低越好,低到地气里、日常处世里。

  结果呢,老母亲苦口婆心十几年,一夕之间,当女儿的就叛逆了两回。第一回 梁女士认了,因为昭昭难得求情地说,是真心爱那人的,否则才不嫁。那份姿态梁女士很熟悉,当年她执意要嫁谭主任,也是如此。爱一个人爱进骨子里,就会本能卑微,也固执这份卑微是值得的。

  而这第二回 ,梁女士很难由着她来了。心里过不去的坎就是两家门第悬殊,昭昭又奉子,将来多多少少会受委屈。

  这些道理梁昭又何尝不懂。说实话,她清楚自己有多荒诞,甚至是抓马。

  不流孩子是因着谭主任的死影响了生命观,那不流,生下来然后嫁给眼前这个爱还谈不上的男人……看起来好像是另一个死结。

  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怎么着都是个局。

  或许,濮素剖析得才最在理:大约你就是想借这个男人摆脱过去。

  灰败且抹除不掉的过去。

  想到这,梁昭问某人,“你那天建议我把孩子留下来。倘若我采取这个建议的话,你要怎么做?”

  顾岐安挨她极近,闻言瞧过来的时候,二人目光就短兵相接。他个头凌驾着她,说话间,梁昭能看到他微微起落的喉结,“坦白说,这么多年我对所谓的择偶以及婚配都没有具体规划。或许是不想,也或许是认为时候尚早,所以这一时间,我只能说是尽责任角度地给你名分,它无关承诺,且我堂而皇之地和你谈承诺,你也一定不信。”梁昭是个聪明女人,他从重逢那天起,就感受到了。

  “对。你不谈承诺我只当你是个渣男,谈了,那就是花花肠子的渣男。”

  “……”

  这女人嘴皮子太不饶人了。平心而论,属于顾家二爷生平最最避着走的那款。哪怕眼前的她,明眸善睐、妩媚动人,但他始终觉得坏就坏在那张嘴。

  爱不起来,顾岐安还是喜欢偏恬静点的。怎么化笼统为具象呢,大约,就像他记忆里某个不想再具名的人吧。

  那人回不来了、不朽了,也是他专用这间房间藏黑胶的根本原因。

  眼下,梁昭亦在好奇,“你从什么时候收藏这些的,藏了一屋子,得花多少钱?”口吻一如曾经问他,右手腕上的文身什么寓意:G&Q.

  而当时顾岐安避而不谈,此刻也是模棱两可的口吻,“大学,被一位故人带的习惯。黑胶音质更原始保真,再说,人多少得有个砸钱且装腔的习惯,正如你们女人收集口红色号。”

  朝南的窗子挂烟灰色窗帘,月色在地上蒙蒙滤镜化。饶是他状似漫不经心又不想细说的语气,但梁昭能感受到,顾岐安眉眼十足认真,乃至是虔敬。

  这种神态她只有谈及谭主任才有。仿佛一字一句,都是在给裱进遗像里的人擦拭灰尘,必须加倍诚恳,半点轻浮不得。

  不知怎地,梁昭见状突然联想到,几个月前梁女士在广场舞社团里结交了个爷叔。对方是有意往婚恋发展的,很中意梁女士,也问她,介意黄昏恋嘛?

  梁瑛都阔别小鹿乱撞多少年了,乍一被表白,也禁不住雀跃。然而回头还是拒绝了,梁昭听后问她为什么,试试也好呀,那爷叔看着是个好人。

  梁女士说,好人是好人。但再好也比不过你爸,抑或说,活的人永远别肖想匹敌甚至取代死的人,因为后者永生了、不朽了。

  这一晚,月亮生毛必有雨。

  梁昭终究留宿了。顾岐安收拾出一间卧房,暖气开到最适宜,让她睡个好觉。

  她穿着他的睡衣,长衣长裤都垮在身上。喊回在门口熄灯的人,“你还记得之前我搬家的时候,你送了我什么嘛?”其实不止他送,大院儿女都给她留了信物。那个年纪尤为在意仪式感。

  顾岐安手还停在开关面板上,仰头思考良久,才不确定地,“一本……书?”

  “对。王朔的《动物凶猛》,”梁昭提醒他,也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原著,“可惜收到后就被我搁置了,也拎不清你当时怎么想的送这本书给我。前阵子,重逢了,回家清理旧物时才想起这本书,然后我一口气读完了,读到了结局。”

  “结局是什么?”某人如实说,这本他根本没看过。只是当时别人都送,他又来不及准备,左右在老头书架上偷下一本,借花献佛了。后来被发现,还讨骂了一顿。

  难得地,梁昭温柔且会心地笑,也解释道,结局就是大梦一场。一切都是马小军代偿缺憾的幻想:两个我,

  “我”如愿以偿,而我一枕黄粱。

  门口人莫名逆光望着她,半晌,才突兀地掐断对话,“睡觉罢。你今晚确实喝多了。”

  “哪有?”

  “有,话太多。不符高冷人设。”

  “哼。”

  *

  次日的确落雨了。梁昭下午返岗的时候,好些个员工迟到了。

  而她在公司有个外号:F24的通勤出勤王。F24是楼层,后面这个名衔指的就是她迟到早退零记录,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雷打不动。

  试问这般严谨端正的员工,Miranda如何不喜欢?

  可是再喜欢,规矩方圆前也无奈得很,她再度敲打梁昭,去总部的事考虑得如何?

  梁昭还没答复她,手机里就进来电话。光看个备注她就差点咋呼了,居然是梁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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