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扬颔首,再次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进入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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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热气里, 夏时初终于看到了那一处刺青。
人鱼线还要往下些, 小小的一串字母,青蓝色, 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 与周围隐隐透出的青色血管一起, 混杂出一种令人心颤的痛意。
跟她想象的龙飞凤舞不同, 这图案挺娟秀,走笔柔和带了几分俏皮,让她似曾相识。
她手指轻轻抚上去, 感觉到盛怀扬的身体紧了一下。
“痛吗?”她仰着脖子问。
盛怀扬摇头。
她微凉的指尖抚过一个个字母,到最后的T时,倏地顿住了。
难怪似曾相识,这是她的笔迹。
她写T时习惯连笔,左长右短,横和弯勾连写,压出一个扁扁的小三角,勾子则高高拉起,像个小圆勺。
她直直地盯着那个小圆勾,喉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我写的?”她哽咽地问。
“嗯。”
酸意猝然撞进眼眶,嘴角却扯出一个自嘲的笑,“盛怀扬,你说得对,我记性真差。”
她竟然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他写过这个字。
似是猜到她的健忘,盛怀扬苦笑一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没事,我记得就行。”他轻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泪。
她给他的,他都记得。
夏时初凝着他墨黑的眼,“什么时候纹的。”
“前年。”
眼泪又涌了出来,夏时初红着眼打了他两下,“都不在一起了,你痴情给谁看?”
盛怀扬牵了下嘴角,没应声。
没想过给谁看,只是想如此而已。
那年冬天,北美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风雪,整个纽约陷入半瘫痪。
由于出行极为不便,华尔街的各家公司趁机给全年无休的banker们放假休息。
不过,对于盛怀扬这样的工作狂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
那日,他在公寓看一份关于通信网络技术的行业研报,里面有几个数字通讯的地方讲得不是很清楚,他起身去书架翻找一本早前看过的专业书,抽出来时,不小心把旁边的书带落在地。
他弯腰想去拾,视线就这样触到掉在地上的粉色便签纸,整个人便如被点穴一般,僵愣在原地。
下一瞬,一股沉闷地钝痛从心脏某个隐匿的角落嘭发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缓缓地躬身,身体弯曲得仿佛一只负重的雕塑,极慢地捡起那粉色的小纸条。
目光落在上面的单词和兔子上。
那张他刻意掩藏的笑颜就这么跃然于眼前,还有她娇娇糯糯的声音:
“盛怀扬,我喜欢你哦。”
“盛怀扬,我可以追你吗?”
“盛怀扬,你就安心在美帝赚钱,我等你回来,你要是不回来也没事,我会追到美国去的。”
“盛怀扬,我爱你,会一直一直爱你……”
心脏的钝痛转为尖锐的剧痛,宛如被一把锋利的锯齿搅割着。
他深吸几口气,平静地将那纸扔进废纸篓,拿了想要的书重回办公区,继续投入工作。
是夜,久违的失眠造访。
他沉默地吞下一片药,上床睡觉。
屋外的风雪未停,暴风肆虐着世界,发出可怕的呜鸣,他安静地躺着,意识在药物作用下渐渐散开。
陷入黑暗前的一刻,耳边的风声骤停,取而代之是气鼓鼓的命令,“盛怀扬,你要永远记得我,一生一世只爱我,知道吗?”
他缓缓睁开眼,对着黑暗和虚空撇了下唇。
真的是蛮不讲理的霸道。
翌日,他推开了唐人街上的刺青店门,师傅问,“想纹什么?”
他递上照片。
“纹哪儿?”
“腹-股-沟。”
“这里皮肤最薄,血管多,纹起来会很痛,要不换个地儿,给你纹腰上。”
“不用,就这儿。”
痛,才能永远记得吧。
夏时初抱住他,哭出了声,“你干嘛这样?难不成没了我,你还真不结婚生子吗?”
他搂紧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很轻,却像千金压在夏时初心头,她知道他会做到。
“傻子。”她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诚心让我不好过。”
“不是。”他扶着她后脑勺,声音落在她耳畔,“只是想不出,除了你,还可以是谁。”
只有你。
夏时初哭成了泪人,被抱出来时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
“睡吧。”盛怀扬将她搂紧怀里,拍拍。
她轻嗯,手在刺青处流连,无限眷念。
“初宝。”盛怀扬的气-息渐乱,捉住她的手,朝她摇头。
夏时初翻身,趴在他身上,对上他晶亮的黑-眸,“我想亲一下。”
盛怀扬身子微僵,喉-结滚-动,“不。”
“要。”她颇为强势,且还学着他平日的手段,拉过他推拒的手压在头顶。
真的是蛮不讲理的霸道。
终是遂了她愿。
于他,却是要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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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他们依旧一前一后地到公司。
盛怀扬请辞两部总监的报告被董事会否了,至于更换中天项目总负责人的事,董事会也暂时压了下来,说是春节过后再议。
离春节只剩十天,散落在全国各地项目现场的员工们也陆陆续续回来,GC也即将迎来一年一度的年会。
高层的暗涌诡谲与普通员工们无关。
他们讨论最多的依旧是年会节目排练进度、穿什么样的礼服、怎么避免撞衫……当然热度最高的还是GC男神女神的票选。
根据投票结果,盛怀扬票数一骑绝尘,拿下男神毫无悬念,女神票选却有点胶着,而且有意思的是,大热的两人都在四部,一个是老女神夏时初,一个是新人孙思婕。
由于是微信投票,没人每天能投3票,所以两人票数几乎是齐头并进,并不存在绝对优势。
据说,吃瓜群还开始开盘赌谁会拿下第一。
夏时初原本对这些虚名不甚在意,但因为盛怀扬稳拿男神,让她隐隐也有些期待能跟他一起“加冕”,不过,要她刷票或者拉票又是绝对做不出的,只能时不时打开页面,关注下投票结果。
周一下班,等电梯时,却发现投票页面刷不出,原来的链接也无法打开。
乘电梯时正好听到几个同事讨论,“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那么无聊,咱们公司内部票选还有人去举-报,说我们违规。”
“举-报的人脑子有病吗?怎么违规了?”
“好像违-反了wx什么规则,说是涉及抽=奖什么的。”
“神经,我们内部抽奖,又不是外部。”
“谁知道,反正现在就被关-闭和禁--号。”
“那怎么办?不是明天要公布结果,难道今年取消?”
“不要啊……”
小姑娘们讲得热火朝天,夏时初心里也不免有些失落。
公司晚上有客户答谢会,盛怀扬作为高层要出席参与。
夏时初独自一人开车回去,进屋换鞋时发现今天跟往日不同,罗姨并未在厨房忙活,奶奶也不在客厅。
她换鞋动作一顿,正准备唤人,就听到不远处的卧室传来奶奶的声音。
“你不用管我在哪里,反正我也不想见到你。”
停顿了几秒,紧接着一句,“小罗会陪着我,不要你操心。”
听起来像是同谁打电话,夏时初把钥匙放在玄关的篮子里,听到奶奶说,“他是你儿子,你跑来问我?”
又是一阵静默后,奶奶声音突然高了一度,“盛世擎,你现在知道自己是当爹的?你问问自己像个爹吗?你说这话不脸红,我都替你心虚。”
“我告诉你,你们和他的关系我不掺和,但是你们也别想从我这儿做什么文章,怀扬他……咳咳。”
许是太过激动,奶奶发出一串咳嗽,罗姨的声音插了进来。
“老太太,你激动什么呀?”罗姨似乎是拿过了电话,“老盛,老太太这心脏能受气吗?你是想气死她不成。”
“行了,就这样吧,我给她先吸氧。”
电话似乎挂断了,罗姨紧张地问,“要氧气不?”
“不用。”奶奶喘息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