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岸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二人没有再有什么交流。
过了大概半小时的样子,乘务员推着手推车走过来,商务舱的乘客是有点心和餐饮提供的,乘务员问二人有没有需要吃的或者其他饮品。
“想喝什么?”他先侧过脸去问江有枝。
江有枝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啊,一杯冰美式。”
“好的。”乘务员接了一杯美式咖啡,加了几块冰块,递过来,“请慢用。先生要喝什么呢?”
“白开水就好。”沈岸说道。
乘务员正把白开水递过来的时候,却听到那头传来几声咳嗽。
江有枝整张脸皱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太冰还是太苦——好久没喝了,一大口喝进去,差点没要了她小半条命。
沈岸连忙拿了几张餐巾纸递过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语气轻佻:“不好喝?”
他明显是在调侃她,江有枝斜了他一眼:“没,很好喝。”
“再来一杯纯牛奶,热的,谢谢。”两个人一吵起来双商直线下降,沈岸抿了抿唇,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替她再要了一杯喝的。
乘务员走后,他把纯牛奶放到江有枝面前的餐桌上。
“您可真不用这样。”她一边用餐巾纸擦拭嘴角,一边说。
沈岸放缓声音:“现在太晚了,你在飞机上睡一会儿吧,喝咖啡不太好。”
他态度软和下来,江有枝嘟哝了一声:“凭什么听你的啊?”
沈岸的声音清冽而惑人,就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凭我现在是你男朋友。”
江有枝也愣了一下,随后把牛奶接过来,喝了一口,嘴里残存的苦味立刻被压下去了,温热的液体滑入胃里,绵绵和和的,好像整个人都可以温暖起来。
“嘁,”她闷闷一声,“也是假的。”
她说完,把耳塞戴了起来,听到沈岸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应该是不怎么重要的话,就没怎么在意。
沈岸把视线收回,也没说第二次。
他刚才声音低哑,沉下音色低声说的那句是:“假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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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有枝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躺在华安府的席梦思上,想伸个懒腰,身上的毯子就滑了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毯子,替她拉上来,声音淡淡的:“醒了?”
江有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惊道:“你怎么在我床——”
她的眼睛被刺眼的白色灯光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哪儿,吞了口唾沫,连忙闭嘴。
“在你床什么?”沈岸一抬眉,语气轻佻。
“在我床下面,就像美元似的。”江有枝轻“哼”一声,接上他的话。
沈岸也没有恼,而是勾唇笑了一下。
江有枝的眼睛有些干涩发疼,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瓶眼药水,抬起头去滴。
“哎呀。”一颗冰凉的液体滴到脸上,江有枝轻轻嘤咛了一声,“烦人。”
沈岸接过她的眼药水:“我来吧。”
“嗯。”江有枝点头,用手把自己眼睛撑大,一滴眼药水就滴落在她的眼球上方,冰凉微辣的感觉从眼部传来,她闭上眼睛,让自己逐渐适应这种感觉。
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一片清明。
“一直在用眼药水吗?”沈岸帮她把盖子盖起来,问道。
“那当然啦,就像模特的命根是皮肤,我们画家的命根是眼睛。”江有枝笑了笑。
“那你觉得,军人的命根是什么呢?”他问道。
“嗯……”江有枝想了一下,“枪?”
沈岸低低笑了几声:“我刚入学的时候,领队曾经说过一句话,说不管是什么手段,无论冷热兵器,或是信息的保护和拦截,都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和人民。”
江有枝眨了眨眼睛:“好深刻噢。”
沈岸说:“这是军徽代表的意义。”
自从相遇以来,他们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平和地坐在一起说话。
沈岸说话的时候,江有枝就睁着眼睛很认真地听他说,面上一双清碧的眼睛青白分明。
他好像知道是什么没有变了。
画面一跳转,回到两年之前,她也像这样坐在他旁边,侧过身子静静地听他说话。
那时候的沈岸其实并不知道怎么样和自己的女朋友相处,她想知道自己的工作内容,他就很详细地说给她听:
“我们要做的是保护边境的平安,除了配合警方缉毒,管理枪支一类,还要严格把控边境的信息。在现在这个时代,致命的关键也许并不是热武器的交锋,而是信息和机密泄露。所以我们有一门很重要的课程是关于密码和解密,简单点来说,就是去学另一门不在社会上通用的语言……”
他说了很长一段话,江有枝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沈岸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江有枝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眼睛完成了月牙儿:“三哥,你的嘴看起来好好亲哦。”
沈岸:“……”
“是真的呀,你再说几句话试试?”
那时候她比现在要更活泼灵动一些,心思也更加敏感,就像是一头小鹿,很容易受惊,也很容易满足。
也是这样的月色之下,他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二人在月亮下拥吻。
沈岸面前的画面逐渐融合成面前的姑娘,是一样的五官,圆圆的杏仁眼和瓷白的皮肤,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并不是情侣了,他们也不会再有那样亲密的举动。
这么想着,江有枝突然开口:“你嘴巴……”
沈岸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怎么这么干啊?”江有枝似乎有些嫌弃的样子,“都裂开来了。”
沈岸:“……”
“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款润唇膏的牌子?”江有枝说着,翻开自己的随身包包,“我这个是牛奶味的,而且可以吃,很甜;这个牌子还有覆盆子和百香果味,都不错……”
“不用了,您客气。”沈岸收回笑意,抽了抽嘴角。
“不用客气,应该的嘛。”江有枝打了个哈欠,“好困啊,我们快到了没?”
“还有大概二十分钟,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用啦,过会儿我们要不就先去龙城公寓那边落一下脚吧,还可以睡几个小时。”江有枝抬起手表,看了一下时间,“你呢,要不要睡一会儿?”
沈岸摇头:“我经常熬夜,已经习惯了。”
江有枝叹道:“不要熬夜,容易身体不好。”
她这话的意思还挺明显的,沈岸舔了舔后槽牙,没说话。
江有枝很少见他吃瘪,这会儿来劲了,“咯咯”笑了几声:“尤其是过了二十五岁的男人。”
沈岸眸色暗了一下,还是没有接话。
江有枝就鼓了鼓腮帮子,自讨没趣,便拢了拢衣领子,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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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龙城公寓的时候,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一个清洁工提着扫帚正在扫地,发出“刷刷”的声音。
江有枝裹着一件很厚的外套,跑近公寓里,这才松了口气:“呜呜呜,暖气永远的神。”
身后,沈岸也跟着走进来,他没有穿外套,却一点也不冷的样子。
“不错啊。”江有枝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身体还可以。”
沈岸一声轻哂,把她身上的外套拿过来套上,走进电梯。
江有枝在电梯里,一边搓手一边跺了跺脚,等电梯停下来,她几步小跑出去,顺手就按下了指纹锁。
“滴——”一声电流音响起的时候,江有枝才愣了一下,惊觉这套房子现在不属于自己。
然而绿光一闪,门被打开了。
江有枝转过身,沈岸正从电梯那头迈开修长的腿朝她走过来:“不进去吗?”
“你这人怎么拍下新房子还留着别人的指纹锁啊?”江有枝秀眉一皱,“一点儿忧患意识都没有。”
沈岸语气淡淡:“忘记了,也不住人。”
江有枝见他这样子,也便没有说什么,轻轻吸了吸鼻子,走进公寓里,换了双拖鞋。
因为定时有保洁过来打扫,里面很干净。江有枝来不及洗澡,就稍微洗漱了一下,然后走进卧室里,把外套脱下来躺倒床上,打算好好补个觉。
那头隐隐约约传来水流的声音,江有枝迷糊问道:“明天上午几点去啊?”
“八点起床,我会喊你。”沈岸的声音传过来,有些不清楚。
江有枝都打算睡过去了,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走进这个房间自带的浴室,从包里拿了一张睡眠面膜敷在脸上。
沈岸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出来的时候,顺路去她的房间,放低声音问:“睡了没?”
里面没回,应该是睡下了。
沈岸在门外看见江有枝没有拉窗帘,于是尽量放轻拖鞋踩在地上的声音,轻轻走过去把窗帘拉好,转过头的时候,发现江有枝脸上铺着一层白色的面膜,不禁失笑。
因为屋子里有暖气,她把被子踢得远远的,估计又觉得冷,人缩成一小团。
沈岸叹了口气,过去帮她把被子从脚边提上来,盖到她的身上。
然而这时,江有枝却突然睁开眼睛,沈岸还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二人四目相对,气氛好像可以在这一刻逐渐升温。
沈岸屏住自己的呼吸,动作僵硬了一下,偏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江有枝眯起眼睛,抬起手挥了挥,翻身支吾道:“美元,别闹啊,明天早上给你吃小鱼干。”
沈岸:“……”
他舔了一下嘴唇,直起身子,走出房间,帮她把房门关上。
金属齿轮交接的时候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沈岸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巨大的落地窗外,这座城市好像已经进入了休眠状态,在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他也没有多讲究,把衣服盖到自己身上,躺在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反而是江有枝把他叫醒的。
晨间的阳光不那么刺眼,从玻璃窗外透过来,光线很温和。空气中星星点点的尘埃漫无目的地浮动,折射出橙黄色的光线,如落入凡尘的星辉。
沈岸从沙发上坐起来,用手掌撑着额头,让自己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