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日薄西山,落日的余晖照射在二人的发梢,许露抬起酸涩的手臂:“好久没有写生,手都抬不动了。”
江有枝也起身收好画架,笑道:“画画真的很练臂力,我端颜料盘都不知不觉会端很久。”
“我也是……”许露嘟哝了一句,把东西收拾好,二人打算返程。
手机还有百分之八十左右的电量,许露打开导航,二人就顺着崎岖的山路骑行。
晚风有了些凉,吹到二人的脸上,许露就伸手把自己的手放在江有枝的口袋里:“哎呀,好暖和~”
江有枝失笑,二人正行至一个上坡路,江有枝转动了一下把手上的发动器,拧了一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们出发之前确信过摩托车的油是满的,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不应该牵引力不强。
“怎么了?”许露注意到她的神色。
“……这车好像有问题。”
江有枝说完,这时好不容易捱到了上坡,接下来是一个漫长且陡峭的下坡路。江有枝紧拧把手,但是摩托还是失控似的向下冲出去,好在前方有一段石子路,摩托车因为摩擦力速度减缓,为了防止翻车,江有枝把脚踩在地上,迫使车停下。
许露连忙从后座上下来:“没事儿吧?”
江有枝把脚刹放下来,检查了一下油箱和刹车,发现可以运作,没有任何问题。
许露抿了一下唇,担忧地看着她。
江有枝低下头,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突然发现摩托车前轴和方向盘的地方有一处很奇怪的螺丝钉,她用手去尝试探了一下,眸色一暗。
“怎么了,枝枝?”许露有点害怕,靠近她。
天已经快黑了,这周围没有人家,山路崎岖难行,偶尔传来不知名动物的长啼。
“这辆摩托是组装车。”江有枝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妈-的。”
“组装车不是违法吗?”许露眸里流露出几分惊讶的情绪,“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江有枝眸色一沉:“这些弯弯绕绕,没有被整治的地方还挺多,不是没去管,而是像牛皮癣一样生根在各个角落,哪里有利润哪里就能滋生,管理起来非常难。”
她说完,坐上摩托再试了一下,发现由于刚才那个下坡路的颠簸,车根本启动不了。
这里距离汽车可以行驶的道路还有十几公里,许露想了想:“我给水妹发信息,问她能不能来接我们。”
江有枝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许露把短信发过去,水妹那边回复得很快,让许露描述一下她们所在的位置。
她往四周看了一下,周围除了树木就是长得很高的杂草,连一个建筑都看不见,只好发过去几张照片和一个定位:“在这儿,你看看能不能认出来?”
水妹:“大概位置可以,但是你们去了山上,定位的用处不大。”
山路崎岖复杂,GPS定位给的是平面的点,但是在立体的山路上,也许在山脚、半山腰、山顶上的定位点是重合的。水妹只能知道他们大概的定位,具体的位置还需要找。
水妹又发过来一条信息:“你们要小心山里的蜘蛛,虽然这个季节没有什么蛇了,但是有一种长腿黑腹的蜘蛛,毒性非常强,会毒死人的。”
许露回信息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哪种蜘蛛?”
水妹:“我也叫不上名字,我和我父亲都叫它‘chisi’,个头非常大,成年蜘蛛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你们最好把摩托车的车灯开起来,手机手电筒也打开,如果有打火机再生个火,不光是痴丝,很多毒虫都怕火。”
许露把手机递给江有枝的时候,已经快哭出来了:“枝枝……”
江有枝抬起头看向她的时候,瞳孔放大:“别动。”
“啊——?”许露听话立刻不动了。
江有枝脱下自己的外套,往旁边的树枝上一盖,然后扔到地上,用脚踩了几下。
“什么东西?”
“应该是蜈蚣。”
许露抿了一下唇,脸色微白:“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执意要出来写生……”
“不怪你,我们的准备已经做得很充分了。”江有枝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她说完,从包里拿出打火机,将自己的衣服点燃,火苗一下子把周围照亮,橙黄色的暖光在黑暗中跳跃才让人觉得有些心安。
一件外套烧不久,江有枝折了几根树枝放到里头去烧。
许露也在地上捡了一些小树枝,放到里面,把自己的围巾脱下来给江有枝围住。
天色渐渐暗下来,乌云堆积起来,悬在天空上方,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在俯瞰大地。
许露哆嗦了一下:“不会是要下雨吧……”
江有枝也不确定,她拧了一下眉,从包里拿出驱虫药,给许露涂在手臂和头发上。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周围的景物照得惨白。
许露瑟缩了一下,突然注意到江有枝在用红花油涂自己的脚腕:“枝枝,你脚怎么了?”
“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有点擦伤。”江有枝转过头,对她笑了笑。
许露皱眉:“你给我看看。”
江有枝要躲,许露就直接凑过去,看到江有枝的脚腕肿了一大片,袜子上浸了血迹,应该是被石子划伤了。
许露接过红花油,低头替她涂,期间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但是不敢发出声音。
“真的没事儿,不疼。”江有枝摸了摸她柔软的短发。
这时候,天空落下几滴雨水,火舌微微颤动了一下,火势有些减弱。
许露伸出手抹了一下泪水,她把药收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用手拿着遮在火上面,不想让火堆熄灭。
突然,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两道车灯由远及近。
“许露!”严骆荣把摩托车停好,将她整个人抱在自己怀里,“让我看看,有事没有?啊?”
许露扑在严骆荣怀里,大哭起来。
江有枝想站起身,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她咬了一下牙,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疼,用手扶了一下旁边摩托车的,才能站稳。
她没有抬头,只听到耳边一句清冽且富有磁性的男声。
“手给我。”
第52章 江岸52 我在追她,还没有追上……
似乎是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 江有枝愣了一下。
一句“谢谢,不用”还没说出口,就被人从肩膀处提起来, 放到摩托车的后座上, 一个头盔罩下来,里面有很熟悉的雪松清淡的气息。
沈岸跨坐在摩托车上,声音淡淡:“坐稳了。”
江有枝把腿搁在脚踏板上面,由于重力的作用,脚踝处非常疼,她只能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嗯”了一句表示回应。
沈岸的车开得很稳,车灯照在前方,可以看清楚很长一段路。
这条路很颠簸,摩托行到一个坑洼处, 摩托车猛一震颤了一下,江有枝只能撞到他的背上去。二人隔着厚厚的衣服和一个箱子,本来也感受不到什么, 她就伸出手抓住他的外套,使自己的重心不要偏离。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夜风冰凉, 灌进她的领口;雨水突然从天上落下来,击打在她的头盔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毛衣也渐渐被淋湿。
江有枝抿了一下唇, 伸手把头盔从自己的头上拿下来,然后戴到他头上。
沈岸在掌握方向盘,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做什么?”
“你要开车, 待会儿雨下大了你看不清路。”风声太大,江有枝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有些模糊。
她只能靠近他的耳边,尽量放大声音。
沈岸没有再说话,江有枝就帮他调整了一下头盔的位置。
十几公里的路程好像很漫长,雨势渐渐变大,江有枝的脚踝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凉意,只有一抽一抽的痛楚蔓延上来,从脊梁骨升上一股寒气。
前头,沈岸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江有枝没有听清。
“什么?”她凑近他的耳朵。
沈岸微微侧了下脸:“我说,你把手放进我的衣服里。”
是很平常一句话,不是充满所谓罗曼蒂克的“我喜欢你”或者“我可以追你吗”,他只说,你把手放进我的衣服里。
雨水太大了,江有枝的头发被打湿,粘在脸上,放大声音:“我不要,我得护着我的箱子。”
“你把手放进来,箱子不会掉。”
他的语气提上来,江有枝也跟着情绪起来了:“我得抱着它,不然它会被雨淋到!”
沈岸声音带着些薄怒:“箱子有人重要吗?”
“有人重要!”江有枝抱着自己怀中的箱子,“这里面装着我的颜料,还有我的画。”
沈岸不再说话了,估计是被气到,转了转车把手,速度加快。
江有枝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撞到他的背上,肚子被箱子硌了一下,低声骂道:“沈岸你不是人!”
沈岸没回她,但是江有枝听到前面传来一声轻嗤。
在这之后,二人再没有别的交流,摩托车一直行驶到她们住的民宿门前的棚子下。沈岸的脚一落下地,江有枝就用手撑着从车上跳下来,估计是用力太狠了,脚踝处传来针扎似的痛楚。
“嘶——”她发出一声闷哼。
没等她说话,沈岸就蹲下来想去看她脚踝。
“你干什么啊?”她态度很不好,脚往后缩了一下。
沈岸没有看清她的伤口,就已经先把语气提上来了:“你是陶瓷做的吗,哪个地方都能伤?”
“也跟你没什么关系。”江有枝把脚踩在地上,尝试着走了一歩,虽然很疼,但是也不是不能走。
沈岸舔了舔后槽牙:“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满山路地找你,还冒雨带你回来而已。”
耳边还有雨水打在棚子上发出的声音,江有枝深吸一口气:“……行了,谢谢。”
沈岸被气笑了,他也不去搀扶她,眸色微沉:“缺你一句谢啊?”
“差不多行了,你不是边防军人吗,救的人那么多,也不缺我一个。”
两个人再次见面,一个比一个心气儿高,斗起嘴来谁也不想示弱。
沈岸看到她的衣服全湿了,因为太冷,被风一吹有些打哆嗦。
他收回视线,微抿薄唇,尽量放低语气:“今明两天天气不好,尽量不要出门。而且最近这一带人流量很大,不是很安全,能回去的话,最好早点回去。”
他的语气放平了,江有枝也调整了一下呼吸:“我们有自己的打算。”
沈岸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江有枝就用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前走;她应该是疼极了,唇色苍白,走得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