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阮幸慌乱,她没想到纪随与竟然发现了,这种可耻的心思她不想让人知道,下意识便去掩饰,“没有,你在说什么?”
纪随与皱眉:“阮幸。”
声音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但却又无比清晰地提醒着阮幸,阮幸似被浇头泼了盆冷水,渐渐沉默下来。
纪随与只是想和她讲道理,并不是要将她逼入绝境,片刻,他轻叹气,适时开口,“阮幸,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总会有人帮你实现,没必要玩那些小把戏,完全不必拿自己做赌约来涉险,这是下下策。”
“今天是你幸运,没有再摔到。”
“如果地点更危险一些,你旁边那个人的动作再慢一些,你有没有想过结果?相比你想到达成的目的,值得吗?”
阮幸垂着头,手指攥着衣摆,不安地揉捏着。
显然是已经听进去了。
纪随与话落,再次陷入沉默。
几秒后,阮幸抬头悄悄觑了眼纪随与,小声辩解,“我也不是那么没有脑子吧,我肯定会考虑一下其他因素。”
“……”反思了半天就想到这个?
纪随与:“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句‘聪明’?”
阮幸嘟哝:“这不是事实嘛。”
“……”
“我不太想让你下楼。”经过纠结和思考,阮幸坦白,只不过说出口时那种阴暗角落暴露在太阳下的感觉让她有一瞬的眩晕,她抿了下唇,“之前急诊室的那个病人,我好像认识……”
“就……在公司的时候,她和我说话,我们没有达成共识,她突然拽住我的手腕,我俩同时从楼梯上掉下去。”
剩下的内容,阮幸没再继续。
但纪随与已经可以猜到。
纪随与眉眼深邃,下颚线线条流畅,面无表示时凌厉冷漠感更甚。
阮幸觑着他的表情,心里忐忑,摸不准他现在什么情绪,可能是觉得她这个人太自私可恶了吧,思及此,心情沉了下来。
纪随与:“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医生给她看病。”
“不是的。”阮幸小声补充,“我没有这样想,我没有坏到那个地步,我只是不想让你给她看病……”
纪随与很少和女生相处,家中的小辈又大多是男孩子,皮到不行,挨揍后转头就能忘记。
他愣了几秒才想明白阮幸的意思,说到底不过是女孩子那点细腻的小心思——你和我关系稍近一些,所以你就必须站我这边,我讨厌的人,你也要和我同仇敌忾。
见小姑娘情绪挺低落的,纪随与摸了摸她发顶,安抚道,“没有觉得你坏,很可爱。”
阮幸惊诧,眼睛睁圆,她以为纪随与会特别讨厌她……
“不过,我作为医生,在我眼中首先是病人,之后才是私人恩怨。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不能试图决定我的选择。”
“今天的情况算不上紧急,影响不大。但是下不为例。”
纪随与语气严肃。
因为做了坏事,阮幸本来就挺后悔的。
坦白之后没想到纪随与还会安慰她,那种内疚感更重了,她没有丝毫抵抗情绪,听完纪随与的话后乖顺点头,又很认真地认错。
“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的。”
纪随与把一次性餐具拆开,递到阮幸手中:“吃饭吧。”
“嗯。”
盯着餐具上的纹路,阮幸不禁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
几秒后,她抬头瞄着纪随与,欲言又止。
“怎么了?”纪随与问。
“那个……,我来医院找你吃饭,是不是也不太好?”阮幸小声。
“午休时间,我本来就要吃饭。”
“那我给你发消息呢?”
“其他病人也会在微信上询问我,我都是闲暇的时间回复。”
“我今天要住院,还出尔反尔……”
“有点不好,最近是有不少空闲的床位,如果是紧张的时候,肯定不会由着你。阮则这次没有介意你出尔反尔,但次数多了,他肯定会不高兴。”
“噢,我以后会注意的。”
……
耽搁了一小段时间,抄手的口感略有些糟糕,吃饭过程中两人都没有说话。
临近上班时间,纪随与不便过多停留,他提着整理完的垃圾准备离开,叮嘱道,“有事和我发消息,但不一定能立刻看到,看到会回复你。”
阮幸点头:“好。”
*
烈日当空,地面上的绿植被晒得蔫巴巴的,枝头上的知了聒噪声不断。
阮景同是在阮幸午休时过来的,本来她睡得还有点迷糊,一睁眼看到床边站着的阮景同,瞬间清醒过来。
阮幸寻思着这都过去这么久,想必叶书萱肯定提前告过状了,怕阮景同偏听偏信要她去和叶书萱道歉,她决定先发制人,“我是不会和叶书萱道歉的!你想到不要想!”
音量逐渐增大,语气斩钉截铁,充分表明着阮幸的意志。
“……”
阮景同心情突然复杂起来,别人家的女儿都软乎乎的,怎么他女儿受伤后见到他第一件事不是哭诉撒娇,而是宣战,怎么想他心里都觉得空落落的难受。
关于阮幸受伤这件事,阮则不在现场,当时情况紧急只顾着担心阮幸,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事情的经过,他大致知道是叶书萱拽了下阮幸,然后两人一起摔下楼梯。
从医院回去后,阮则开始了解事情的经过,他原以为两人只是发生了简单的口角冲突,没想到事情起因和纪淮还沾点关系。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阮则还不知道纪淮和叶书萱因为公司间的合作有如此频繁的接触,而如今纪淮不负责那个项目了,叶书萱却要找阮幸的麻烦,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一个是阮幸的未婚夫,却和别的女生黏黏糊糊。一个从小受着他家的特殊优待,明知道纪淮是阮幸的未婚妻,却不去避嫌反而往上凑。
因着这事,阮则更看不上纪淮了,对叶书萱也增了不少厌恶。
阮则行事雷厉风行,当然也有替妹妹出口气的意思在里面。
既然叶书萱那么在意那个项目,也曾说过她宁愿不接手也要让阮幸求情让纪淮得以继续做下去,那他便直接把项目换给另一个人负责。
阮氏以地产行业起家,最近这些年行业不算很景气,加之阮则和阮景同的观念略有些不同,在阮则拥有部分公司的决策权利后,渐渐扩展新领域。
这个项目便是公司最近的新尝试,刚好和纪氏有部分重合,两家不管私下还是商场,关系都还不错,本着互惠互利,再一次商量合作的事情。
其实合作这个事实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负责人无非就是忙流程、商谈细节等,很轻松便能完成任务,因此这个项目人人眼热。
按道理讲,叶书萱资历不够,怎么都轮不到她。不过如果她经理无意间遇到叶书萱和阮景同共用晚餐,还是在竞争最激烈的时候,那就不一定了。
阮则对这些弯弯绕绕心知肚明,碍于阮景同的面子,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
在来医院看望阮幸之前,阮则已经和阮景同汇报公事一般讲过事情的经过,阮景同此刻是很纯粹的关心阮幸,却没想到阮幸对他有这么深的误解。
沉默后,阮景同说,“我知道,是书萱做的不对,我会让她和你道歉的,你好好养伤。”
阮幸错愕:“?”
她准备的一堆台词还没用上呢。
不过阮景同的态度,着实让她心情晴朗许多。
因为之前在这方面吃了太多亏,阮幸秉承着不信任想法,多问了句,“你确定?别晚些时间她和你说点什么,你突然觉得是我错了,改口让我和她道歉怎么办?”
阮景同:“……”
“在你眼中,爸爸就是这样黑白不分的人吗?”阮景同,“书萱现在骨折在病房修养,暂时没办法下床,等伤势好一点,我让她当面和你道歉。”
“算了,不用过来,我不想听她道歉,就这样吧。”
依照叶书萱的性格,让叶书萱道歉可太容易了,而且都不用提出来,叶书萱自己就能想起这件事,然后主动来她面前进行一场情真意切的表演。
从小到大,阮幸没少被迫观看。
每每表演结束,叶书萱都能收获到阮景同夸她‘体贴懂事’的评价,而阮幸则是‘任性胡闹’‘多跟着学学’。
有看表演的时间,阮幸觉得不如放在研究攻略纪随与身上。
“听你哥说,你前阵子看了辆粉色的跑车,等你出院,爸爸跟你一起去店里提。”阮景同想要补偿阮幸,“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不用了,那辆车路上有人在开了。”阮幸摇摇头。
随即她后知后觉,不是叶书萱对不起她嘛,凭什么阮景同来补偿,而且她都不知道叶书萱的情况呢,她爸爸倒是清楚得很。
阮幸脸色唰得沉了下来,有点质问的意思,“你先去叶书萱病房看过她,才来找我的对不对?”
“没有,第一个来看你。”
阮幸不信:“那你怎么知道她骨折的?”
“书萱一个小时前和我通过电话。”怕阮幸误会,阮景同补充,“阮则给你缴费时也和我通了电话,我清楚你的情况,没有及时过来是因为你哥在,你哥照顾你,爸爸很放心。”
阮幸心情烦躁起来,语气越来越冲,“是是是,我哥在,我哥照顾我很贴心,我哥很靠得住,但他和你能一样吗?”
“你什么事都关心叶书萱,她什么事都麻烦你,到底我俩谁才是你的女儿?”
阮景同耐着脾气:“小幸,是爸爸对你不好吗?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书萱从小没了妈妈,爸爸只不过多照顾她一些,你体谅一点。”
阮幸:“她爸爸又没有去世,她爸爸就不能照顾她吗?她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遇到困难怎么就不能和她爸爸和她的亲人联系?”
阮幸鼻尖突然酸了:“大家都只有一个爸爸,我凭什么要分她一半,我的爸爸妈妈还因为她离婚了,我的家分成两半了,为什么没有人体谅我一点?是是是,我很自私我没有同情心,我还特别坏,我从五岁的时候就讨厌叶书萱,讨厌了十几年,现在还是特别讨厌她。”
这些是阮幸在心里藏了好久的话,如果不是情绪激动,绝对不可能主动说出来。
她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偏爱,她爸爸却要分给另一个人。
她经常和阮景同吵架,和阮景同对着干,不过是说服自己有没有那份偏爱一点都不重要,她不会去低头讨要,因为她不在乎的。
五岁以前,阮幸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她有温柔漂亮的妈妈,每天会给她辫好看的头发,穿好看的裙子;有小朋友们都羡慕的哥哥,会在父母都不允许的时候偷偷给她糖吃;还有最最最好的爸爸,会满足她一切要求,会在其他叔叔伯伯面前炫耀她,她的名字是爸爸起的,希望她永永远远的幸运。
但渐渐地,小阮幸察觉到阮景同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少。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睡眠时间长,晚上八九点就困了,以往阮景同会尽可能早的回家,陪小阮幸用晚餐,再陪她玩一会儿小玩具,临睡前再给她念一段公主的童话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