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我让她上来就行了。”
李景联才要打电话,她的手机就响了。
“哥哥?宋倾城,你哥哥给你来电话了。”
宋倾城喉管陡然胀痛,鼻端一酸,嗓子眼像是堵住了一般,“嗯……”
“你自己跟他说吗?”
她不接话,也不伸手,颤着唇线泫然欲泣。
李景联只好接通电话。
“你好,是宋倾城的哥哥吗……对,撞得不严重,也检查不出来……说了,先留院观察……好,好好,先不办理,我在这里等着。”
他挂了电话,“这个是你亲哥哥吗?”
宋倾城摇摇头,却应了一声:“嗯。”
李景联看那个样子,也不忍心再问她,“没事儿,放松心情,等会儿就看见了,还要叫那个漫漫姐吗?”
宋倾城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等我哥哥到了再说吧。”
半个小时后,男人的脚步声传来,纵使这么多年没见,她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果然,熟悉的低音炮在她身侧响起,“宋倾城。”
宋倾城使劲咬着嘴,眼睫颤得厉害,身子压抑不住地抖动。
“你不是……陆赢吗?”
“我是陆赢,辛苦了。”
他没有继续和李景联说话,而是蹲下身子,凑到她眼前,一个低哑的笑,“宋倾城,怎么了这是,想哭就哭出来,没人笑话你。”
宋倾城抖得像个筛子,眼里的水包摇摇欲坠,“他们说……说哭了,就瞎了!”
温热的手摸上她右脸颊,大拇指指腹在她脸蛋上轻刮了一下,“别听他们胡说,瞎不了,哭吧,瞎了哥哥把眼睛换给你。”
宋倾城瞬间决堤,光晕消散,眼前的迷雾仿佛一团虚幻的白。
李景联:……
他有些尴尬,别开脸往一旁看。
“哥哥……”
恍惚之间,蹲在她身前的男人站了起来,尔后,把她搂进怀里,手在她后脑揉搓,“放心吧,不会瞎,过两天就好了。”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宋倾城的右脸蛋正贴着他坚硬的腹肌,鼻息在他腰间颤抖喷洒。
她努力克制自己,辅导员在一旁看着,更要命的,她怕极了自己会瞎。
医生走过来,看见那阵势,以为是男朋友过来了,把刚才那一番话又复述了一遍,还是让她先留院观察。
陆赢:“辛苦了,我先带她走。”
“你要带她走?”
“嗯。”
“你是她家里人吗,出了事谁负责?”
“我是她哥哥,出了事我负责。”
医生没再说什么,陆赢从李景联手里拿过检查单,拉上宋倾城手腕走出诊室,“宋倾城,跟老师再见。”
宋倾城再没有早上的惶恐不安,才痛哭过的脸涩涩的,脑袋也木木的,“辅导员再见。”
李景联忍不住问:“你带她去哪里?”
陆赢:“我带她找别的专家看看,有消息再打电话给你。”
宋倾城心里安定了许多,被他带着,一路弯弯绕绕,下了门诊大楼。
热气扑面而来,浓雾团里射下了强光,她不禁眯起眼睛来。
下一瞬,她被人揽入怀抱,一只手轻轻拨开她散乱的碎发,然后覆上了她的眼睛,把炽烈的强光挡了大半。
车里很热,宋倾城有些喘不上气,她摸索着安全带,男人的气息很快俯身而来,先她一步拉扯安全带,利索给她系上。
他挨得很近,近到宋倾城能闻到他的鼻息。
“自己把座椅往后压,睡一觉,到了哥哥叫你。”
“不用了,我不困。”
他没再说话,启动了车子。
宋倾城以为他会教训她几句,晚上出门不小心点之类的,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隐隐约约,宋倾城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心里也没底,过两天就好不过是他安慰她的话罢了。
宋倾城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她被安置在一张软椅上,一个烟嗓老男人的声音问了她几个问题,带着陆赢到了里间看片子去了。
屋子里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是神经短暂麻痹,也可能是有一些很小的淤血拍不到,脉络瘀阻引起的,西医一般用糖皮质激素和神经营养剂组合治疗,辅助视神经减压术……”
“要是没有效果呢?”
“一个星期没有效果你再带她去美国,不过我觉得那边和我们差不多,中药和针灸治疗也可以试一下,通经活络,一样的思路……”
大概是被陆赢承担了一半的惊吓,她不怎么害怕了,后背轻轻往后靠。
过了一会儿,他们出来了。
那烟嗓笑了声,“没事儿,没有那么容易瞎,回去好好吃药。”
宋倾城抿了抿嘴,“谢谢医生。”
“陆赢,这是你女朋友?”
她看不见陆赢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他好像自动略过了这个问题。
“廖主任,那您开单子,我下去拿药。”
“行。”
陆赢拉上宋倾城的手腕。
“让她坐这里等你也行,跑来跑去不方便。”
他笑了声,“没事儿,她胆子小,看不见人等会儿又要哭了。”
宋倾城木着一张脸,无动于衷,眼睛看不见,她的脸皮好似也厚了些。
两人一齐往外走,陆赢温声说:“这是很有名的眼科专家,他说你的视神经没有损伤,一个星期的药应该就可以见到效果,也不用住院,你回我那里住,白天我再带你来视神经减压术治疗。”
他的话和烟嗓医生的话有一些出入,医生并没有肯定说一个星期就有效果,但是宋倾城自动忽略了,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的话音甚至有些轻快,“哥哥,那你住哪儿?”
“我有地方住。”
“那晚上下班了,你帮我回去拿衣服,我让悠悠收拾好。”
“行。”
过了一会儿,宋倾城又说:“你再帮我请一个看护吧,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情做不了,找不到我就叫漫漫姐过来,因为我妈妈出国了。”
这样炎热的天气,她连一杯水都倒不了,如论如何,都需要有一个人来照顾她,能不麻烦漫漫姐就不麻烦了,一个星期的费用,她还是负担得起的。
陆赢顿了下,“我知道,不用你操心。”
缴了费,正好到了中午下班时间,赶不上减压治疗,陆赢给她叫了外卖。
宋倾城听见他尝了一口。
“香菇牛肉粥,将就吃吧。”
“……”她伸出手,“我自己来。”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很烫。”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
陆赢把粥吹凉了些,送到她手上。
宋倾城吃得很慢,半碗热粥下肚,她的心肝肺都熨帖了。
今天早上那一出惊吓,她没有吃早餐,李景联也没有问过一句,当然,这不能怪他,学生出事儿,他都快吓死了。
陆赢不一样。
从他带着她去讨夏令营费用的那天开始,她就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厉害的一个人。
回到家,陆赢换了床单,便一个人出门去了。
宋倾城遵医嘱,尽量不要用眼,乖乖躺在床上睡觉。
这张床她十二岁的时候来睡过一回,又从高二睡到了高三毕业,就跟自己的床一样,一天的惊吓,她已经精疲力尽,很快便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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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陆赢以家属名义上了宋倾城的宿舍,李悠悠已经装好了行李。
他拉了拉那个上锁的抽屉,“这个抽屉的钥匙在哪儿,我拿她的护照去办签证。”
李悠悠和马菁悦皆吓了一跳,“要到哪里治啊?”
陆赢:“还不用,先拿着,有备无患。”
“钥匙好像在小框里面放着。”
陆赢拿了钥匙,打开锁住的抽屉,马上就看到了宋倾城的护照,下面压着一本粉色日记本。
他拿起那本日记本,唇角轻提。
粉色封面贴着闪亮星星和美少女战士贴纸,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绿色恐龙,仿佛在怒吼:
宋倾城的日记,谁看谁眼瞎!!!
陆赢把护照放下,翻开日记本后面那两页,欠他的法拉利安然躺在纸上,她并没有撕掉。
他合上日记本,把它放了回去,在锁上的前一刻,他的手顿住了,说不清楚为什么,他改变了主意,把日记本连同护照一起塞进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