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当面道别,不曾好好诉说,一条微信就打发了他。
过去十年光阴,像是一场经年大梦,梦醒了,一切化为乌有。
梵声觉得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人。
佛家常说十二年一个轮回,十年就差赶上一个轮回了。
而她差点欠了谢予安一个轮回。
想来她这辈子是还不清了。如果有下辈子,她当牛做马,她为奴为婢,她一定还他。
不过她觉得谢予安下辈子肯定不愿意再遇见她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困苦和心痛全是她给的。
回头想想,这件事对谢予安多么不公平啊!他什么都没做,什么有不知道,却要被分手,还要独自承受那么多。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别无选择。但凡都另外一种方法,她都不会这样做。
她不是没考虑过祁俨的建议,将自己的病,将这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谢予安。依到谢予安的为人,和他对自己的感情,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她一起面对。
可是她不愿意。舅舅就是很好的例子,总有一天她会变成跟舅舅一样,失去记忆,谁都不认识,彻底和过去割裂,变成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这无异于是行尸走肉。
不止如此,她还会彻底丧失自主生活的能力,吃喝拉撒全靠别人,变得神志不清,时而平静,时而癫狂,像个疯子。
她不想让他面对这么一个疯子。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再深厚强大的爱都会被消磨干净。她不想因为疾病,和自己最爱的人最终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与其互相折磨,不如她一个人痛苦。
梵声有点想念舅舅,她掉头去了疗养院。
第47章 第47根绳索 首发
去疗养院看完舅舅, 梵声就回家了。
回到家,换上睡衣就开始睡。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太累,还是身体变得糟糕了, 梵声居然昏睡了一下午。
若不是妹妹梵音回家喊醒她, 她估计会一直睡下去。
外头天已经黑了,窗帘紧闭, 卧室黑黢黢的。
她一整天没吃东西, 这会儿饥肠辘辘。
梵音正在烧晚饭,她拆了包紫米面包填肚子。
紫米有些甜,不过人一旦饿了也就不挑了。
一包面包啃完,她这才想起给手机开机。
手机从上午一直关机到现在,就放在包里, 一直没去管它。
梵声原本以为谢予安会给她打很多电话。但事实上开机以后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微信语音也没有。
或许是有了除夕夜的那一通, 谢予安已经真正冷静下来。亦或许“不爱”这个理由已经足够逼他放手了。没有什么能比不爱更残酷的了。
她一条微信提分手,他同样以一条微信回复。
谢予安:【咱俩十年的感情你就是这样敷衍我的?要分手可以, 当面说。】
梵声自然是不可能去见他了。因为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当面和他提分手, 她觉得她可能会死。只要一想到他的表情她就肯定会痛得死去活来。
不见最好,看不到,没有当面的冲击, 至少不会那么痛。
半个小时后, 姐妹俩在一起吃饭。
梵音握着筷子问:“姐,你今天去看望谢爷爷, 他身体怎么样啊?”
梵声温声道:“不太好,从初一开始感冒,现在还没好。我今天去看他,老人家精神看着也不太好,很疲倦的样子。”
闻言梵音不禁叹了口气, “谢爷爷都八十多,快九十了,这身体肯定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梵声:“你抽空也去看看老人家,谢爷爷以前也挺关心你的。”
“我过两天就买点东西去看看谢爷爷。”梵音循着记忆不紧不慢道:“爸妈走后,我记得有一年我的家长会还是谢爷爷替我开的,他是真的疼我们。”
谈话进行到这里,梵声内心更觉酸涩。
谢爷爷这么好,这么疼她和梵音。一辈子都记挂着和爷爷早年的约定,没有人比他更在意她和谢予安的那一纸婚约了。
可惜梵声终究还是福薄,无缘做他的孙媳妇,和他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梵音酝酿片刻,“姐,你和姐夫,你们现在?”
梵声:“音音,以后不要喊姐夫了,我和谢予安分手了。”
梵音先是惊讶,几秒钟后光速平静了下来。这两人除夕夜闹成那样,早已可见端倪,这半个月又一直没联系,分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十年的感情,青梅竹马,始于年少,本该从校服到婚纱,画上圆满。而今一夕间就没了。梵音都替这两人可惜死了。在她心里,这两人是最合适对方的,不会再有比他们更好,更恩爱的情侣了。
可是感情终究是复杂的,她不是当事人,她没有资格评判。她更在意的始终是她的姐姐。
梵音一把握住梵声的手,给她力量,“姐,不管是结婚还是一个人,我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
从那天以后,梵声肉眼可见地变得沉默了。她的话越来越少,很少会主动跟人攀谈。哪怕在公司,面对姜意南和徐岁岁她们,她都不愿意多说话。交代工作既不打电话,也不发语音,通通发文字。多数情况她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办公室,拒绝同外界沟通。
姜意南和徐岁岁等人眼睛也都亮着,谢予安一直不出现,这两人也一直不同框,大家伙慢慢就看出了不对劲儿,猜测这两人之间是出了问题了。
梵声不说,他们也都聪明的不提,统一保持缄默。
她总是很疲倦,白天总是花很多时间睡觉。可晚上却睡不着。
她觉得越来越难熬了。迫于无奈和谢予安分手,她时常感到痛苦。夜不能寐,盯着天花板反复发呆。
白日里热闹,有人声,有太阳,她总能挨过。可晚上却不行。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举目四望,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褪去了白日里的伪装,卸下防备,暴露出最真实的自己,黑暗将她层层束缚,层层包裹,她不止觉得压抑,透不过气来,更感到痛苦。
脑子里总会反反复复想起许多过去的事情,和谢予安在一起的点滴,那些好的,坏的,笑的,哭的,欢快的,伤心的,一幕幕回放、重现,直至泛滥成灾。
与此同时,她对谢予安的思念更是恐怖,犹如早春的藤蔓,在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后疯狂滋长,根本不受控制。
回忆是最能击败一个人的。更别提她此时还生着病,她是一个病人,身体机能和精神状态完全不如正常人。
她整宿整宿失眠,一遍遍数羊,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两百,两百到三百……一千,两千,五千,她都不见得能睡着。
整个人处于一种极致颓废的状态,麻木的清醒着。
连主治医生都说她这种情况太糟糕了,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她听从医生的建议,去看了心理医生。
这位心理医生是祁俨介绍的,业务水平一流,也非常细致负责。
两周的疗程结束后,她总算可以入睡了。
虽然睡眠质量不佳,但一晚上能睡上四五个小时,比之前要好多了。
睡眠质量差,精神状态糟糕,梵声还生着病,身理心理双重打击,她几乎无力承受。
这么艰难的情况下,她还要瞒着妹妹,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生病。
好在妹妹工作忙,经常加班,姐妹俩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两面。梵音还毫无察觉。
就算她看上去精神不济,神色疲惫,梵音也会认为她是因为和谢予安分手才萎靡不振的,并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至于谢予安,梵声一直没有见过他。
开始是刻意躲着他,不去见他。过后就真的见不到了。他默认了她的分手。这座城市很大很大,如果不是刻意去见对方,他们永远都不可能会见面。
不过梵声还是能从网上和周围人口中听到一些有关谢予安的消息——他出席了业内哪个重要的会议,参加了哪个酒会,他收购了哪家公司等等。
镜头下的他永远西装革履,永远温润儒雅,一派随和,可惜眼神黯淡,总是少了点什么。
梵声知道,她和谢予安都变了好多。
三项计划已经完成了一项,“送妹妹出嫁”这项不是梵声所能决定的,还是要看梵音和吴起的计划。不过这两人如今感情稳定,想来结婚也快提上日程了。
她如今就一门心思完成最后一项,将姜意南往顶流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姜意南眼下怀着孕,随着月份变大,她慢慢开始行动不便,拍戏和拍广告都会受到影响。
眼下梵声只能尽可能地给她捞一些母婴类产品的代言。电影和电视剧方面则需要借助顾导。
唯一值得庆幸的,姜意南她不怎么显肚子,怀孕六个月走在路上还是跟正常人一样,根本就看不出怀孕了。
同时也算运气眷顾,姜意南一部被压了两年的民国玄幻剧终于被放出来了。
这部剧姜意南是女一,男主角是新晋流量小生钟刑。
两年前钟刑还不红,如今却已经红出圈了。有他的剧粉丝格外买账。而姜意南借着钟刑如今的人气,又有出众的演技傍身,她的话题度和热度也明显得到了提升。
姜意南底盘稳,基础在,又有顾砚钦加持,这部剧又恰到好处地为她添了把火,让她彻底红了一把。跻身顶流,指日可待。
***
2020年四月,《黎明之吻》在横溪影视城顺利开机。
这部剧备受外界期待,开机仪式还挺轰动,现场集结不少明星。
男女主,男二、女二,正副导演,制片人,投资方代表,编剧等一大堆人出席了开机仪式。
一大群人站在一起,乌泱泱的,全是大人物。这部剧的阵容真可谓是史无前例的强大。
举办完开机仪式,剧组当天就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拍摄。
姜意南进组拍戏,梵声陪她在剧组待了两天。
考虑到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第三天下午梵声就订了飞机回宛丘。
当天上午梵声抽空去见了闺蜜白伊澜。
这是继上次《长安令》开机后,两个姑娘头一次见面。算算都好几个月过去了。
对于梵声和谢予安分手,白伊澜当得知那会儿也是震惊得不行,还把梵声一通批,说她作,不懂得珍惜。也说她心狠,十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白小姐刨根究底,一遍一遍问两人分手的理由,可梵声都以“不爱了”解释。她自然是不信的。可不管她怎么问,梵声就是不说实话。她也麻木了。
白小姐气得要和梵声绝交。她不止和梵声是闺蜜,她和谢予安也是多年好友,她不可能只偏袒梵声。
可过后她也就平静了。毕竟感情的事儿谁都不能插|手。
白伊澜满世界跑,要是再不抓紧时间见一面,等梵声去了疗养院,她就会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到那时就没机会见面了。
两个姑娘约在一家猫咖。既可以小聚,还可以撸猫。
浅都的四月,天朗气清,温和沉静,就像是毫无脾气的大家闺秀,连风都是温柔的。
这家猫咖距离海边不远,耳畔全是层层叠叠的海浪声,经久不息。
梵声面前的这只银渐层特别乖巧,皮毛顺滑,懒洋洋地趴着,露出浑圆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