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走没多久,瞿正民打电话来给宁军霞, 告知雎雎今天要离开清荣。隔着电话, 雎雎边哭边和宁军霞道别,说一定会很快再回来找霞霞。
太过突然,宁军霞和章遇宁毫无心理准备。
突然的原因是雎雎的爷爷过世,着急送雎雎去奔丧,所以瞿正民直接从家里开车带雎雎前往机场赶飞机。
陪在雎雎身边同行的人则为瞿闻宣。
瞿闻宣在机场里候机时才悄悄和章遇宁通了一通电话。
他说其实之前葛媛就预告过雎雎的爷爷重病, 她打算借此机会顺便把雎雎接回去。没成想雎雎爷爷病情恶化得快, 一下撒手人寰,才有了现在的匆忙。
但瞿闻宣重点要告诉章遇宁的是, 他送完雎雎后不会马上回来清荣,会在葛媛那里多逗留些时候。
“还是让你妈妈赞助你旅行?”章遇宁想起去年暑假若非他出门游玩一个月, 她也能早点知道原来和他成为了上下楼的邻居。
瞿闻宣笑,没否认:“是啊,毕业旅行。”
因为宁军霞一个人在病房, 章遇宁不方便和他聊太久,很快挂了电话:“那你玩得开心。”
瞿闻宣:“等我回去给你带礼物。”
而他去了差不多半个月,至六月下旬开始报志愿回来清荣。
这个时候宁军霞已出院, 不过只能在家休养。伤在腰上实在要命,不是手术后就一劳永逸,不小心很容易复发。为此宁军霞非常焦虑——去年买这套二手房花费不少积蓄,今次虽然是小手术,但杂七杂八加起来也是小两三万的钱,何况后续她还得继续吃药,而小饭馆迟迟无法重新营业,不仅店租是笔消耗,也必然损失过去一年积攒的部分熟客、影响日后的生意。
宁军霞最担心的不外乎她接下来四年大学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章遇宁门儿清,玩笑说大不了留在省内不去北上广那些消费水平高的大城市,宁军霞当了真,瞬间落泪:“不行,你是能上清华的分数,不能被我拖后腿。”
各省高考成绩前天已放榜,章遇宁之前的估分过于保守,确切的成绩要再多13分,一共701,是今年清荣一中理科的最高分,也是今年清荣市的理科状元,全省排名第七,不出意外,稳稳能上清华。
且,据盛一把的了解,排在章遇宁前面的六位考生中三位有不同明目的加分项,她是裸分成绩,免不了又遗憾她之前没在竞赛上搏一把,兴许就能成为省状元。
章遇宁却已经超出预期地感到满足了。毕竟曾经的竞赛,也是她基于自身情况经过深思熟虑,没有把握分心同时做好两件事,决定专注于最终的高考。
章遇宁没再乱讲话,也安抚宁军霞不要多想。既然分数够,她绝不会因为外界任何因素放弃好学校,借钱也会去上,何况家里根本没到需要借钱才能上大学的地步。
放榜后学校组织学生到学校,讲解填报志愿的重点和注意事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咨询老师。
章遇宁去了一趟,不过不是为了志愿的问题,而是向各位老师表达感谢,感谢三年来的照顾。如果不是因为腰伤,宁军霞是要陪她去的。
宁军霞还念叨是不是该办个升学宴、谢师宴,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一般高考考上好学校的学生家长都会这么邀请老师来庆祝。一提出便遭到章遇宁的否决——太高调,章遇宁应付不来这种事。另外,费钱。
最后她只是在瞿正民的协助下,给老师们各自准备了一份礼物。好在章遇宁也清楚几位老师的品性,即便她什么都不表示,老师们肯定也不会介意。
几位老师留她在办公室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来接二连三来了其他学生和学生家长,章遇宁总算有机会溜,溜走的时候她还在校门口碰到邬定鸿。
邬定鸿刚从车上下来,陪在身边的中年男人像他的父亲。他主动上前来向她打招呼,指着校门上庆祝市状元出自本校的横幅说:“恭喜你章遇宁同学,蟾宫折桂。”
那横幅还有红榜,章遇宁根本没好意思看。她来的时候还没挂上,不久她在老师办公室时,收到虞晓羽调侃她的消息,她才得知。
邬父听到这句话时看过来一眼,问邬定鸿确认:“她就是你们学校的最高分?”
邬定鸿点头:“是她,我和您提过几次。”
邬父打量她,一双眼不怒自威,夸赞:“小姑娘很厉害。”
“谢谢。”章遇宁礼貌地笑笑,没和他们父子俩多寒暄。
从学校回到小区门口,只听有人高兴地大喊:“宁宁——!”
一转身,雎雎扑进她怀里,仰脸冲她笑:“宁宁宁宁雎雎好想好想好想你和霞霞噢,你和霞霞有没有好想好想好想雎雎啊?”
“想啊,我们也有好想好想好想雎雎。”章遇宁轻轻揉雎雎肉肉的小脸蛋,迫不及待地朝方才雎雎跑来的方向张望,如愿以偿地捕捉到路边瞿闻宣的身影。
——他正从出租车的后备箱取下一只行李箱。
比瞿闻宣更快来追雎雎的女人长鬈发、戴墨镜、米白色阔腿裤通勤装、臂弯挎着只大写“LV”的包,漂亮又时髦。
不难猜测,应该是瞿闻宣和雎雎的妈妈。
果不其然,雎雎松开章遇宁后去牵女人的手,热情且隆重地介绍:“媛媛媛媛,她就是宁宁噢!考试总考满分!宣仔大笨蛋会抄宁宁的作业!”
瞿闻宣拖着行李箱拉杆大步走来:“葛闻婧你背后讲人坏话敢不敢再大声一点?”
葛闻婧是雎雎的大名,瞿闻宣曾吐槽过雎雎的性格一点对不起“文静”两个字。
据说原本瞿闻宣的名字是“文宣”,葛媛认为太简单显得没内涵,改成“闻”。
“雎雎”怎么来的瞿闻宣也不了解,章遇宁琢磨着,“雎”和“瞿”倒是挺像。
雎雎撅着臀对瞿闻宣略略略略略做鬼脸。
瞿闻宣没理雎雎,目光落在章遇宁身上,笑意灼灼。
葛媛摘下墨镜,露出她的靡颜腻理,态度十分和善:“听说这一年是你和你妈妈在帮忙照顾雎雎?太谢谢你们了。”
“阿姨不用客气,雎雎很可爱。”章遇宁略感拘谨。
瞿闻宣的笑意愈发浓。
四人旋即一起上楼,葛媛被雎雎拉着走在最前面,章遇宁陪瞿闻宣跟在后面。楼道窄,多个行李箱的缘故,不好并行,章遇宁便落后一步先让给瞿闻宣。
瞿闻宣未推辞,但全程横着上楼梯,还将行李箱往前面拎,他则转头问她刚刚是不是去学校。
章遇宁点点头,然后视线掠过前面的葛媛,无声询问。
瞿闻宣压低声,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等着,我说过回来给你带礼物。”
到三楼时,瞿闻宣喊住雎雎,让雎雎先跟着章遇宁,旋即瞿闻宣和葛媛继续上四楼。
雎雎开开心心地跑进门和宁军霞叙旧,一下子宁军霞的笑容又多了起来,不停给雎雎拿甜品和零食。
“雎雎妈妈也来了?”宁军霞听说后顿时有些无措,“知道来干什么么?”
章遇宁摇头,不过很确定一件事:“跟我们无关,你不用想太多。”
不多时,瞿正民下来和宁军霞打招呼,说有点事情和葛媛去办一下,便带着瞿闻宣不知上哪儿去。
两个多小时后,只有瞿正民和瞿闻宣父子俩一起回来,谁也不和谁说话,气氛怪怪的,紧接着瞿正民进了军霞小炒开火,宁军霞坐在一边当技术指导——最近瞿正民向宁军霞拜师学厨中,今晚打算展示目前为止的学习成果。
章遇宁依旧负责给瞿正民打下手。虽然她没得宁军霞的真传,但从小看宁军霞做菜长大的,多少能用眼睛协助宁军霞判定瞿正民的表面架势。
瞿闻宣隔着出菜窗口旁观,嘲笑瞿正民:“我觉得我还是买点泡面备着,这顿饭肯定很难吃。”
瞿正民听言瞥一眼他,没说话,继续切菜下锅。
章遇宁走出来端菜,接了腔:“你别小看瞿叔叔,我昨天刚试过他的菜。”
瞿闻宣持怀疑态度:“他以前什么水平我比你清楚。现在他最多才跟霞姨学一个礼拜,能进步到哪里去?”
“等会让你尝尝就知道,我妈亲口认证过,说瞿叔叔有天分。”正式拜师的确才一个礼拜,可过去半年瞿正民在军霞小炒不仅仅只当帮工那么简单。
当然,在章遇宁看来,更重要的是瞿正民的用心和努力。她和宁军霞一样清楚,瞿正民为什么要学厨。
打下手的同时章遇宁也在学习,否则总不能让宁军霞现如今还天天下厨房操劳她的一日三餐,而她也不能顿顿到外面买。
瞿正民比不得宁军霞的丰富,没多做,加上雎雎一共五个人,便做五菜一汤,全是没有太大难度的基础家常菜。
雎雎的嘴是最挑也是最诚实的,立刻喊好吃。
瞿闻宣驳回雎雎:“你半个多月没吃霞姨的菜,忘记什么味儿才会谁煮的都好吃吧?”
话虽如此,一顿饭下来,瞿闻宣根本没少动筷子,期间还幼稚地和雎雎抢一块肉,惹雎雎哭——没有眼泪的干嚎。
快吃完的时候,瞿闻宣开了一听啤酒,笑着举杯敬宁军霞:“霞姨,因为我妈赞助我毕业旅行,我明天又要跟她走了,等不到看你和我爸领证,所以现在提前祝你和我爸幸福美满、健康快乐,我们春节再见。”
宁军霞和章遇宁均一怔。
夏日的燥热夜晚在华灯初上的霓虹灯中悄无声息地降临,空旷的旧篮球场因为瞿闻宣的来回跑动和不断投篮,尚且带起些温吞的微风。
约莫半个小时,瞿闻宣终于舍得下场,没管篮球滚到哪儿,走到坐着的章遇宁身边,大剌剌仰面朝天躺地上,还朝章遇宁伸手。
章遇宁会意,将矿泉水塞进她手里。
瞿闻宣拧开瓶盖,直接往脸面倒水,倒完也不擦干,笑着喊爽:“去年我就嫌弃葛媛家附近找不到篮球场。得亏后来出门玩了,不然得闷死。”
他已经被汗洇湿的球衣愈发浸水,勾勒出球衣下少年人骨感又不单薄的精健身体。
章遇宁敛回眸,低垂,盯着朝她这边延伸过来的细涓。
顷刻,瞿闻宣伸手到她眼前打个响指:“真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啊?我以为它的分量也够祝贺你高考全市第一。”
章遇宁轻挪脚尖,改变水流的方向:“你应该先和我商量。你不用迁户口到你妈妈那里去,等去北京上学,我可以先弄学校的集体户口,然后等毕业——”
“毕业了怎样?”瞿闻宣打断,“北京户口那么容易搞的?还不如我这招来得痛快,一了百了。我向瞿正民保证过,即使户口不在他这儿,我也会回来孝敬他,以后会给他养老。”
瞿闻宣找葛媛出马,丢给瞿正民的理由是,她的现任丈夫往后有移民的打算,瞿闻宣的户口跟着葛媛的话,更方便瞿闻宣本科毕业后出国深造。
“宣仔前些天已经满十八岁成年了,如果你不愿意他的户口跟我和我丈夫,我也可以帮他一个人独立出去。”葛媛不打无准备的战,又补充。
瞿正民只问一句话,问的是瞿闻宣:“你不想跟着我?”
和他们离婚那一年问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葛媛并没有和他争抢抚养权,就算他不想跟着瞿正民,葛媛恐怕也会劝他选爸爸。
瞿闻宣没正面回答,明确强调道:“我很喜欢霞姨,我迁户口和这次你要再婚无关,只是恰巧碰到一起。”
就这样,手续非常顺利地办下来,比瞿闻宣预计得更顺利。
章遇宁滞闷:“瞿叔叔肯定很难受。”
瞿闻宣不讲清楚真正的原因一天,瞿正民会持续难受多一天。
“不是他难受,就是我糟心。算我自私。”瞿闻宣的嗓音亦少许干涩。
默两秒,瞿闻宣坐起,恢复轻松:“你别这样,我如果提前告诉你我的解决方法,最后又没办成,岂不是更让你失望?不如像现在,不动声响地办成了,再来向你邀功,还能给你惊喜。”
章遇宁:“……是,你最聪明。”
惊是惊了,喜……她承认,多少有一点。
瞿闻宣皱眉,轻轻撞她一下:“我都明说是‘邀功’,你给我的奖励只一句像讽刺的评价?上个星期我十八岁生日没能赶上在这里过,你也就发我一条短信祝福,我以为今天回来能有你补给我的生日礼物。现在还值得期待吗?”
章遇宁吐槽:“有你这样天天暗示别人奖励和催人礼尚往来的吗?”
瞿闻宣:“行,你下个月十八岁生日我也不准备了。”
章遇宁:“……下个月你不是一样不在?”
瞿闻宣忽然歪下头来瞅她的脸,坏笑:“章遇宁,你几个意思?我只是这个暑假必须去葛媛那里,两个月后我们就能在北京见。”
章遇宁从容不迫:“我难道有其他意思吗?”
“行,没其他意思。”瞿闻宣耸肩,系鞋带。
忽然,他左边脸颊被飞快地亲一口:“十八岁生日快乐。”
瞿闻宣整个人愣住。
反应过来时,偷袭他的人已起身走到篮球场外的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