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上个世纪的古老响铃声响起。
钱路宇教授面上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几个组员兼朋友点头示意了下，掏出手机刚准备挂断，就见竟然是刚走没几分钟的张耀打来的电话，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需要他等开完会了帮着送过去，便按了那个绿色按键接通了：“你是有什么……”
“老钱，我在回家的路上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电话那头的张耀给抢了话头，语气听起来格外的兴奋和激动：“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灵感，简直就是被苹果砸了的牛顿本人啊！但我刚刚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白芍芍的联系方式，只有微信，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用微信，更喜欢邮件和电话，能不能回头把她邮箱和电话发给我一下？走邮箱，谢谢。”
工具人钱路宇：……
确定一下，白芍芍是被他看好和邀请进组的吧？张耀这家伙还反对过吧？怎么新思路和灵感这个大馅饼却砸到了他的头上？！
“……你回头登录一下我们项目组的内部交流论坛，点进成员信息，就能直接看到了。”钱路宇语气极为平静道，看着白芍芍的眼神却复杂。
无辜茫然白某人：？
[对方清澈明亮的大眼眨了眨jpg]
她对钱教授此刻的内心动态一无所知，因为已经对这个项目组及研讨会彻底接受和适应，又是在进入大学后久违的可以这般畅聊自己关于数学这方面的理论认知，整个人顿时如鱼得水，特别畅快。
毕竟，物理专业的人和老师都术业有专攻地专注物理，而戴泽民他们坦白说并不能完全跟上她如今的思维跳跃，哪里有这些真正的数学家，在她说个开头就能明白接下来的话，又稍微提一个思路就能瞬间分析出对错与可行度的默契和舒爽？
即使他们是朋友，白芍芍也无法违心说自己和李国鑫、胡含笑他们在群里讨论时是全然随心所谈的。
与其他项目组不同，“黎曼假设”项目组的人都上了年纪，又地位摆在那里，早已看开人生沉浮得失，彼此都是朋友，研讨会自然也没有特别严格和正规，比较随心所欲一些，这点从张耀半路离场却无人对此发表不满言论便能看出一二，倒是和栾云阳手下几个实验室一般的和谐和自在，也是白芍芍最喜欢的氛围。
和教授们在学术上交流畅快，性子上也处得来，这个研讨会便参加得很是舒爽。
与白芍芍一样，项目组几个原本并不想让她加入，觉得即使证明了“周氏猜测”确实令人震撼，但整体来说学术成果仍然不足，现在也都俨然一副忘记自己当初都说了些什么话的模样，和她谈笑风生。
甚至在研讨会结束后，白芍芍本准备自己打车回去，还被卢玉婷让上了她的车直接开去京华大学。
“你对于黎曼假设的认识还不够深刻，还需要多研究和看资料……”
回去的路上，卢玉婷根据研讨会中白芍芍的表现给她分析了一下情况并给出了简单建议。白芍芍认真听了，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赞同，也在不太确定是否可行的点提出来问了下，倒是很听“老人劝”的性子，也是卢玉婷最喜欢的那种乖孩子。
现在互联网发达，很多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不喜欢被别人“指手画脚”。倒不是说有自己的主见是什么不好的事，主要是坏的建议不听很正常，好的建议也不听，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就太倔强了，让卢玉婷对此不是很理解和赞同。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打在白芍芍侧面，愈发显得她皮肤白皙，睫毛长且翘，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唇瓣粉嫩，眼眸明澈。
想到自家孙女的孩子马上要出生了，自己也马上就要成太奶奶了，卢玉婷心下微软，默默许愿希望是个和眼前这白小丫头一般模样娇俏、性子可爱的……贪心一点的话，最好也能和这丫头一样聪明好学吧。
又和白芍芍聊了几句，卢玉婷愈看她愈觉得顺眼，又想到她如今在物理界不过只有一篇cssci和京大那毫无用处的“提前毕业申请通过”公告，最多加一个“芦花物理杯”参赛选手的名头，又有点觉得可惜，忍不住劝了她几句。
“你数学天赋真的很不错，读研的时候可以考虑转专业。项目组里的都是博导，但带一个硕士也没什么大问题，也各自在不同的大学，国外院校亦有人，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们。”
闻言，白芍芍稍稍沉默了几瞬，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决定坦白：“谢谢您的关心，但我还是想继续在物理这条路走下去。因为，比起有天赋的数学，物理才是我真正的兴趣爱好，学术科研或许枯燥，兴趣和热爱才是支撑着几十年如一日努力的真正原因。”
“再者，虽说大家都对bec在激光领域的应用不甚看好，但其实我们的实验是有新的成果的，不然栾院士也不会让实验室几个学长、学姐和我一起报名‘芦花物理杯’这个竞赛，还被媒体记者及网友们关注了，万一失败会多丢脸可想而知。”
卢玉婷能在数学这条路坚持一辈子，兴趣爱好是必不可少的，曾经也在大学选专业时经过老师们的一再劝说，换位思考，自然能理解白芍芍说更喜欢物理的事。
至于她所说的那个众所周知不被看好的实验项目，卢玉婷到底不是物理界的人，尤其数学这个东西最讲究的就是灵活变通，研究这个的人想要有卓越的成果就不可能是思维僵化的，特别她还是“黎曼假设”项目组的成员。
她连“黎曼假设”这种世界难题都敢光明正大地肖想了，白芍芍他们不过是想要将一个已经成功合成的东西成功应用，可行性比他们的项目听起来高很多，又听白芍芍这么一番分析，结合自己对栾云阳见过几面以及从旁人口中的认知，觉得不是会盲目行动的一个人，便点了点头。
“那行，你自己觉得无愧于心就好。”卢玉婷笑笑，“年轻人还是要有几分闯荡心的，尤其是为了梦想和未来，不然老了就会觉得自己过去的时间太过没有什么意义而后悔。”
*
以营销界的标准来说，白芍芍太外行了，虽说一再上热搜，但不开公众号，也不知道营业，唯一算得上是可以联系她的方式竟然是关注她的绿江读者专栏并实时刷新，跟着她追文，看看能不能在评论区逮到人。
能到现在还被媒体和网友们关注，纯粹就是长得好看，又“接地气美女学神”的人设比较少见和新颖，这才运气式地爆红，没有营销和团队进行一系列操作就是泡沫，早晚会没了，虽然他们确实很酸自己辛辛苦苦弄各种资源捧手里的新人却没人家随便参加个竞赛的关注度来得高。
但在学术界众人看来，白芍芍是真的太炙手可热了，才会让网友们能第一时间关注到她的最新动态。
这不，7月初，“黎曼假设”研究项目组刚在学术界的圈内论坛更新了组内成员信息，下一秒，就有人讲这件事传了出去，各大平台的热搜就给安排上了。
与先前得知白芍芍竟然那么“傻”，选了栾院士手底下最没有前途的一个实验项目加入时网上几乎是一片倒的不看好不同，这一次，全网都在夸和艳羡。
“黎曼假设”项目组是什么？在白芍芍这件事前，他们的确不知道。
各行各界都有壁，很正常。
但这不妨碍他们在知道这个项目组后上网搜地了解并疯狂“卧槽”啊！
【看到项目组成员名单的那瞬间，我人傻了……钱路宇、卢玉婷、张耀、石水苗……这特么不是我专业书上出现或干脆就是编写者的大佬吗？！结果我只能在书上看到的人竟然是校友的同项目组成员……人比人真的差距好大……ps本人京大数学专业研究生】
【啊啊啊啊啊啊黎曼假设！世界七大难题那个吗！一旦证明就几百万m国币的那个吗！天啊，这不是数学难题吧，这是小时候那个河神故事里的金斧子吧呜呜呜呜，感觉白芍芍马上就要一夜暴富了，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我算是明白了】
【艹钱老我偶像啊！知识果然就是力量，都能让人成功追星了】
…………
第75章 二合一学术不端的翁子林。
热搜这玩意, 上着上着，也就习惯了。白芍芍无所谓网上都在说什么，暑假到了, 不用继续这边蹭一下课、那边蹭一下课地赶学分进度以提前毕业，手上两篇论文也都完成了, 倒是正好能让她安心地继续跟进和完成研究所的实验工作，日子倒也算是闲适的放假生活。
只除了那隔三差五就要来研究所找她的张耀教授。
“小白, 大老板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好像是张教授又来找你了。”白芍芍正在做实验，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回过头就见原来是牛书荣。
张教授竟然这么快又来了？
闻言，白芍芍面上有几分无奈, 点头应了声, 便出实验室将身上的防护服等用具一一脱下，才“咚咚”敲响栾云阳办公室的门。
门内登时传来一连串急促不已的脚步声，打开后, 果然是张教授，栾院士则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与白芍芍四目对视, 面上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
在他们圈子里, 张耀是出了名的“学痴”，顾名思义，“学术界的痴汉”，只要能让他对热爱的数学有新想法或者思路，不管对方是哪国人又学历如何都会立马就被缠上。
之前他曾和带的学生聊过一会儿的天，无意中得知了学生女朋友的对于一个理论的新颖看法，感到十分惊艳, 瞬间缠上人家女朋友，动不动就打电话发短信，还说“我只是想听你说话”，太有歧义了。
也幸亏那学生心胸开阔，也是对自己导师很信任，不然都得觉得这导师是不是有毛病了。
用栾云阳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没被打也是幸亏他在数学界确实有名有姓，问的也只是学术问题，否则分分钟就要被形容为“骚扰”了，而不是还给他这种行为美名其曰什么“学痴”甚至大加赞扬。
因此，得知白芍芍在研讨会上意外给了张耀关于“p-超循环嵌入子群”的一个新判别准则思路后，栾云阳就抱着看好戏的心思了。
“芍芍，来，你看看，这是我最近找到的几篇国外论文。”
见白芍芍来了，张教授迫不及待地拉着她走到办公桌旁，扒拉出一沓打印资料，递到她手中：“关于你提出的这个新判别准则，我查过了，国内外都没有文献表达过类似意思，可以说是绝对的创新，但必须总结其他判别准则的优缺点和经验，这部分我打算让你来弄。”
让她来弄？
白芍芍当即一愣。
先前张教授联系她没有说要让她负责整理这些资料什么的啊，只说希望她可以多多与他交流，帮忙改善他当下拐进了死胡同的思路。
想到一个月后就要开学了，她实验室和学校两头忙，等“芦花物理杯”进行到后面，还得准备现场的团队答辩工作，她便有些不太乐意做这件事，觉得张教授无缘无故的怎么这么爱使唤人。
这样想着，白芍芍面上便流露出几分为难，纠结了会儿到底还是开口：“抱歉，我可能时间上不太来得及帮您整理这些资料。您应该知道的，我申请了提前毕业，开学后就会非常忙碌，周末要来实验室，何况还要准备已经在第一轮审核阶段的‘芦花物理杯’……”
对于白芍芍的拒绝，张教授面上流露出几分讶然：“你……”
他刚开口，门口处却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声：“张教授，学妹没有空的话，就让我帮您弄吧。”
白芍芍记忆力好，和实验室大家熟，却从没听过这个声音，闻言，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果然是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穿着白t恤黑裤子，大概一米七几的样子，皮肤挺白的，戴着无框眼镜，干干净净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很有种清爽少年的感觉，虽然白芍芍直觉他怎么也有二十六、七岁了。
“翁子林？”看到来人，张教授眉毛微拧，有些不解，“怎么会是你来了？我记得刚刚不是打电话让小赵给我送u盘吗？”
“赵师姐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上午突然发了高烧，吃了药也不退，她接到老公打来的电话，两人打算带孩子去医院看看，这才临时拜托了我帮忙送u盘过来。”翁子林解释道。
白芍芍看了看张教授，又看了看翁子林，发觉在她面前活生生一个“粘人老小孩”的张耀竟也有如此板着面孔的时候，看上去，与其说是严肃，倒不如说是……不喜。
张教授与翁子林一问一答，话音落下，办公室不知道怎么的就没了声音，氛围一时有些尴尬。
“这位学长是？”见大家都不说话，白芍芍便主动开口，礼貌笑笑，也算是缓和氛围了。
“我的学生。”听白芍芍问了，张教授倒是接话得很迅速，坐回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手中“唰唰”声不断地翻看着资料和上面的笔记，头也不抬地介绍，“他叫翁子林，今年24，博二。”
24岁就读博二了？
闻言，白芍芍又偷偷仔细打量了翁子林几眼，心说原来是学霸，明显是跳过级的，而且跳了两级，不愧是能在张教授名下跟着的，就是和她们普通学生不一样啊。
她倒是忘了自己也是申请了提前毕业的别人眼中的不寻常的“学霸”。
“学长好，我叫白芍芍，开学大二。”白芍芍弯弯眉眼。
“你好。”翁子林应了声，温和勾了勾唇，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教授再次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张教授冷哼一声，磨了磨牙：“我不需要你帮忙。翁子里，再过一年，我把你带到博士毕业，就已经是很给你爸妈面子了，你不要再给我耍心眼，做学术研究是非常严肃的事……”
“张爷爷！”翁子林骤然扬声打断，而后深呼吸一口气，不在和张耀对话，竟是转而将视线投到白芍芍身上，笑了下，“学妹，我刚刚听你说自己很忙，没时间帮张教授的忙，对吧？我正好是张教授的学生，也是在读博士，基本进行学术研究的能力还是有的，也有空，你介不介意我帮你完成这份工作？”
白芍芍看着明明是博导和学生却仿佛是有什么内情的张教授和翁子林，正懵逼着，没想到突然被cue，整个人都不自觉愣了一下。
这人怎么就这么想帮她忙？
虽说这个翁子林看着感觉还行，但都说人不可貌相，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了下办公桌后栾院士和张教授的两人的面色，发觉神情都不太好，每次在她面前都很是沉迷研究又平易近人的张教授更是一副“我听不到也不想管”的不耐烦模样，白芍芍心中便打定了注意。
“不用了。”摇摇头，白芍芍面上扬起一个客套的笑，“我想了一会儿，虽然最近一段时间确实很忙，但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何况张教授让我帮忙的也不是什么很为难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来吧，就不去麻烦你了。”
听白芍芍这么说，翁子林面上的笑登时敛下，看起来有些阴沉沉的，很是不舒服。
白芍芍愈发觉得这人真的不对劲。
见在场两个大佬都不说话，她又对翁子林没什么好感，便也不说话了，搬着个板凳走到张教授身旁，和他一起看资料。整个办公室一时只纸张翻页和打字声，时不时白芍芍和张教授会讨论上几句。
徒留翁子林站在办公室中间，既没人赶他走，也没人搭理他，仿若是隐形人，神色逐渐阴沉，过了会儿说了句“栾院士，导师，您们要是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的话，我就先走了”，而后等了几秒，见仍然没有人搭理他，便直接离开办公室。
听着办公室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白芍芍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真的生怕他厚着脸皮纠缠自己非要帮忙，专心与张教授交流彼此对“p-超循环嵌入子群”新判别准则的看法。
在和白芍芍一来一往的几番讨论后，张教授难看的面色终于恢复成了平日的模样。
“芍丫头，我先回去了，这些打印资料和u盘就放这里了，你记得带回去看，有问题及时找我。”又过了会儿，张教授便也提出了离开。
应下这番话，白芍芍目送张教授走出办公室，无声松了口气。
“怎么样，刚刚被吓到了吧？”见她这副反应，栾云阳笑着开口。
知道自己这点表情管理技巧肯定在早已是职场老油条的大老板面前根本没得隐瞒，白芍芍便没否认，只是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他：“刚刚张教授和那个翁子林学长……我感觉张教授不像是会对学生那么严格的人啊。所以我刚刚拒绝让那个学长帮忙，做没做错啊？”
那可是博士哎，她可不想城池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平白无辜就落了个不喜。
“你没做错。”往后靠在椅背上，栾云阳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自己坐疲乏了的身体，才将事情前因后果给她说了说。
那个翁子林学长确实数学方面的天赋非常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张教授看中，收为自己名下的学生。只是天赋不错，不代表做学问的人品也不错。
随着时间流逝，张耀发现这个学生研究领域很是广泛，原本这是一件很好的事，说明学生有广泛探索的好学之心，尤其发表的论文大多是核心期刊，可见质量确实不错，但渐渐的问题也随之出现。
论文的用词风格特别百变也就算了，有些理论和概念分明是翁子林几次三番在参考文献中用到的那篇论文中开篇就提到的内容，结果张耀问他时他却露出一头雾水的神情，还笑着说自己不太了解这方面的内容，等回去再查一查。
“……他找枪手代写？”白芍芍震惊道。
栾云阳笑笑：“对，而且有几篇核心论文甚至不是找的枪手代写，而是靠着拿了人家的把柄，威逼利诱地逼着人家把文章的第一作者让给他。”
“什么？搞学术还能这样吗？也太过分了吧！”白芍芍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就这样，他还能继续在重本大学读博？张教授没有把他举报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