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再回到车上时,脸上的泪都没了,只那双眼睛,仍然红通通的。
司机开车回别墅。
夜晚渐深,宾客都走了,沈静溪坐在客厅等她回来。
宁栀走进去,沈静溪看到她通红的眼,心下就已明白是什么情况。
沈静溪心头五味杂陈。
她既高兴于女儿和那种人终于分手,又十分心疼她。
“满满,生日礼物都给你放到房间里去了,你去拆开看看吧。”她柔声说。
宁栀应了声好,往楼上走去。
进了自己房间,她按开灯,看见堆在床上的礼物,像小山一样高,包装精致,上面印着奢侈品的牌子。
这是她十八年来收到最多礼物的一次,可她却真的,一点也不开心。
宁栀想起上次生日,在几个月前,她过的还是被收养的那个日期。
在六月一号儿童节那天。
那时快要高考了,也没有时间好好庆祝,他就等在她的学校门口。
等她上完晚自习,他把她带到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
奶油草莓蛋糕,上面插着数字十八的蜡烛,他用打火机点上,让她许愿。
那一晚星星格外亮,夜风徐徐的。
她坐在石凳上,身旁只有他,可她却并不觉得孤单,闭上眼许愿时,心里满满的漾着欢喜。
那时的她想,陈也哥哥应该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等她高考完了,她就把自己的心意和他说。
她在那个十八岁生日许下的愿望,可在自己真正十八岁的这天落了空。
他说他不喜欢她。
第二天早上,沈静溪没有看到宁栀下来吃早饭。
她以为她是睡懒觉了,便没有在意。
等到十一点多,沈静溪还没有见到宁栀的身影,她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
她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沈静溪拧了拧门把手,推开走进去,就见到那些礼物,一个都没有拆,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宁栀还睡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呼吸有些重,脸颊泛着明显的潮//红。
她赶紧走过去,将手搭在女儿额头上,一摸,果然很烫。
沈静溪焦急地将她唤醒。
宁栀费力地睁眼,高烧让她意识都不清醒了,只能喃喃地出声:“妈妈,我有点不舒服。”
细细的嗓音,沙哑又虚弱,听得沈静溪心都揪起来了。
她立刻去拿了体温计,测出来的温度很高,沈静溪又端来热水,喂着宁栀喝下退烧药。
今天是星期天,宁栀晚上本来是要回学校的,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不可能回去了。
沈静溪对同样要回学校的姜明薇道:“满满发烧了,这几天去不了学校了,明薇你帮忙去给她请个假。”
姜明薇看向躺在床上的宁栀。
她双眼紧紧闭着,小脸烧得通红。可就这副虚弱的模样,竟也是好看的,还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勾人。
学校论坛都说校花长了张清纯初恋脸,依她看,分明就是个小狐狸精。
姜明薇在心中冷笑,真恨不得她再也不要醒来,或者烧傻了。
经过昨天那场宴会,她算是彻底明白了,假的就是比不上亲生的。
爸爸妈妈明知道她喜欢行衍哥,却还安排那么一出,让他和宁栀一起合奏,摆明就是想撮合他们。
说是对她视如己出,可遇到什么好的,爸爸妈妈也只会想要留给宁栀。
“妈妈,你放心,我会去给妹妹请假的。”姜明薇又去看了眼昏昏睡着宁栀,露出担心的神色:“真希望妹妹赶快好起来啊。”
沈静溪去熬了碗粥,端上来,她坐在床边,轻轻吹冷之后,拿勺子喂着宁栀吃。
宁栀头实在是昏,感觉身体里像有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吃完粥,她就又睡下了。
沈静溪替她把被子掖好,听着女儿睡梦中都难受的嘤咛,心疼地直叹气。
到第二天,宁栀的烧还没退下,她还在昏昏沉地睡着,脸烧得更红了,身体烫得厉害,手脚却又是冰凉的。
沈静溪心里一慌,立刻带她去医院,又是挂水,又是给她用酒精擦身体降温,好不容易终于把体温降下来一点。
宁栀再醒来时,是几天后的下午。
冬日的暖阳照进来,沈静溪坐在病床边,因担忧而紧皱着的眉终于舒展。
她倒了杯温水,喂给她喝:“满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昏不昏?喉咙还痛不痛。”
宁栀喝了水,摇了摇头:“妈妈,我好多了。”
沈静溪握着她还很凉的小手,心疼道:“医生说你是夜里受了寒,再加上情绪不稳定导致抵抗力下降,所以这次才会烧得这么厉害。”
“满满,有什么事,你哭你闹,都比默不作声病了要强。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把自己搞病了,妈妈也要跟着难受的。”
女人眼角泛了红:“妈妈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要是出什么事,你让妈妈怎么活啊。”
宁栀心里压着的情绪在这一刻憋不住了。
她扑到沈静溪怀里,眼泪如决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妈,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
她嗓音还带着哑,哭得整个人都在抖,眼泪把沈静溪衣领打湿了,冰凉凉的渗到皮肤里。
沈静溪心里也如针扎一般疼。
她不是没有年轻过,她大学时也离经叛道,喜欢过一个贫穷但有才华的作家。
为了和那个作家在一起,她激烈地反抗过家里。
可再热烈的情感也敌不过茶米油盐的琐碎。
她从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为了他,她洗手做羹汤,给他洗衣服。
然而现实比不得童话,不知道多少次争吵之后,那个作家甩了她一个巴掌,也正是这个巴掌,让她彻底清醒。
她后来被长辈介绍,和门当户对的丈夫认识。
一开始她也不情愿,可渐渐相处下来,也有了很深的感情。
她身体不是很好,当年生下女儿之后就不适合再怀孕了。哪怕后来女儿走丢,丈夫为了她身体着想,也没有让她要第二个孩子。
沈静溪紧紧抱住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儿。
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满满,你现在还小。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明白再深的喜欢,日子一长,都会淡下去的。”
大哭一场之后,堵在心里的憋闷释放不少,宁栀的烧终于退了。
在家又修养了一个星期,沈静溪才让她去学校。
到了宿舍,邹悦一见到她,就无情地扔下正在微信聊天的男朋友,跑到她面前:“啊啊啊栀栀你总算回来了!这一个星期不见,我都快想死你啦!对啦对啦,你现在病好了吧?”
宁栀对她笑笑,点了点头:“已经好了。”
邹悦盯着宁栀看啊看。
她明显瘦了一圈,脸看着也没之前红润了,还有些苍白,下巴尖小小的,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邹悦瞬间明白了西施为什么能亡吴国,病美人简直太招人疼了!
“栀栀你这一病瘦了好多啊。”邹悦感慨,“我见了都心疼,要是你男朋友看到一定会心疼坏了的!”
宁栀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沉默了几秒,她垂下眼,轻声回答:“没有男朋友,我们分手了。”
邹悦惊讶地张大嘴,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结果。
明明上个星期,她还听见宁栀那么开心地和她男朋友打电话呢。
邹悦有满腹的疑问想问,却在见到宁栀颤抖的睫毛时,全都吞了回去。
“没事,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她劝道:“栀栀你长那么好看,只要说一声想找男朋友了,想追你的男生不要太多哦!”
宁栀被她的安慰逗笑:“你放心吧,我已经没事了。一个星期没上课,我好几门课的作业都没交呢,我现在要赶快补起来啦。”
她按开了桌子上的小台灯,拿出书本,低头安静地开始写。
邹悦也回到自己桌子前,思绪却不平静。
她怎么也想不到宁栀会和她的男朋友分手。
邹悦只见过陈也一次,就是报到那天,短暂的几分钟,可她印象很深刻。
少年瞳仁漆黑,眼皮很窄,气质冷峻寡淡,虽然很帅,但有点凶,看着实在难以接近。
然而他一旦看向宁栀,那双漆黑清冷的眸子顷刻就带上了柔和的笑意,温柔得简直不像话。
邹悦当时看了,就觉得这男生一定是喜欢死了她的这个室友。
然而不到三个月,他们竟然分手了?!!
虽然邹悦还不知道分手原因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完全站在了宁栀这边。
有错也一定是那个男生的错!看看现在害得她小仙女一样的室友难过成什么样了!!
邹悦拿起手机,她男朋友的微信消息正好发过来。
她气咻咻回了句:你们男生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无妄之灾的男朋友:啥?
*
宁栀之前的生活就很简单,周末回家,平时在学校里,宿舍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
晚上吃完晚饭她就回寝室,因为要和陈也发消息,偶尔还会视个频什么的。
现在的她,用邹悦的话来说,就是枯燥单调得简直对不起这么一张好看得惊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