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的许丞没回头,沉声说:“开车。”
许肆月怔了几秒,在车冲出去的一刻,恍然意识到这人竟是许丞安排的,她绷紧的神经一下子炸开,脸颊上恢复不久的血色转瞬褪净。
“干什么……”她嗓子急速变哑,“爸你要带我去哪!”
许丞语气冷硬,和之前判若两人:“听话,配合一点,爸爸不会害你,给你定下的是最好的人选。”
深层意思不言而喻。
许肆月根本顾不上挣脱,她像从未认识过许丞一样,不能置信地盯了他许久,咬着牙关,一字一字问:“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许丞没说话。
沉默就是给她的答案。
许肆月脑中轰的一响,这一晚每一点被忽略的反常细节都泄洪般挤到眼前,她太迟钝了,从在机场见面起,许丞的反应就不对劲!
她浑身冷成冰,忽然开始剧烈挣扎,不管车是不是高速行驶中,伸手去开车门。
许丞厉声呵斥:“不想让你外婆死在养老院,就别折腾!”
许肆月蓦的僵住,慢慢扭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你还以为她住在以前那个疗养中心?我告诉你,许家早没那份闲钱了!你要是不配合,我连养老院的保底费用都不会交,让她活活等死!”
许肆月十指攥得死白:“你到底想怎么样!”
许丞稳住气息,说:“月月,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你乖乖结婚,就当报答我那些年纵着你胡作非为,你外婆我也会继续供养下去,否则的话——”
许肆月胸口涨疼得要被扯裂。
原来回国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许家真的倒了,被她当成一辈子依托的爸爸,和传言里说的一样,为了利益不知道把她卖给了什么人!
许丞话音落下,车恰好开进一个隐蔽的入口。
许肆月依稀认出是明城圈子里很受追捧的一家私密餐厅,名字叫摘星苑,她曾经是这里的常客,总带着一堆狐朋狗友来烧钱,但都在三层以下,没往更高的楼层去过。
许丞用力握着她小臂,把她一路带到顶层,绣着海棠的柔软地毯在脚下蔓延,一直铺到一扇对开的黑色雕花木门外。
两个侍者躬着身,安静把门推开。
许肆月眼眶火辣辣的疼,她咬着唇,最后一次想阻止许丞,换来的却只有威胁:“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外婆在哪,要是还想见她就别乱动!”
许丞拽着她走进房间,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里面光线偏暗,温度很低,连木质的香薰气味也变得冷肃。
许肆月眼前糊着一层泪,模糊看见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目光对上的那个瞬间,周围一切犹如被按下暂停键,她呼吸一窒,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像冻成坚冰。
怎么可能是他……
幻觉,做梦,还是多年不见她认错了!
许丞堆着笑脸跟座上的人问好,暗地里提醒她:“愣着干什么,快叫顾总!”
……顾总。
许肆月心脏疯跳,忍的泪不受控制滑下来,视野也随之恢复清晰。
浅淡阴影里,男人的轮廓修长瘦削,深色正装将他恰到好处包裹,一身矜贵疏离。
他缓缓抬睫,内勾外翘的双眼弧度惑人,瞳中却蕴着不见底的黑,像勾人堕落的两汪寒潭。
许丞生怕他不悦,讨好地把许肆月往前一推。
许肆月本来就没剩多少力气,又被近十厘米的鞋跟绊到,一下站不稳跌到地上,险些撞上男人的膝盖。
他冰凉的气息近在迟尺。
她一时怔忡,还没等站起身,一只冷白的手就垂下来,慢条斯理扣住她的脸颊。
许肆月被迫跟他对视。
“顾……雪沉……”
顾雪沉眸色晦暗,浓墨深处隐隐烧着暗火。
他看着她眼角的泪痕,沙哑问:“肆月,四年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欠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几个月不见,我回来了!
又要开始新的故事,小心脏一直狂跳中TAT
今天晚上十二点还有一章,以后都是每晚十二点更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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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手指很凉,寒意直渗进许肆月身体里,冰得她颤了颤。
她仰着头,耳中震耳欲聋地响,极力想把面前的男人和过去那个纯净少年对上号。
四年时间,许肆月以为自己早就记不清顾雪沉的样子,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不光他的眉眼身形,连每次吻她时候他那种隐忍又动情的神色,她竟然都记得一清二楚。
现在的这位顾总,除了五官没怎么变之外,气质完全换了一个人!
嘴上虽然跟以前一样叫她“肆月”,可语气沉冷,说是对仇人也差不多,偏偏这些恨意……全是她亲手造就出来的。
回想起自己对顾雪沉做过的那些糟心事,许肆月忍不住沁出一层薄汗。
她醒过神,急忙从他手上挣脱开,踉跄着往起站。
许丞谨慎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也没空去扶女儿一把,笑呵呵问:“顾总,原来你跟月月认识?”
顾雪沉垂眸盯着碰过许肆月的那只手,声音很淡:“看来许总健忘,已经想不起我是谁,也忘了当初在青大校门外说过什么。”
许丞愣住,眯起眼细看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回一点印象,表情当即失控。
许肆月上大一那年,许家还没出事,他某次开着豪车高调去学校看女儿,意外在校门外撞见她跟个男生纠缠在一起。
男生穿着朴素的黑裤子白衬衣,虽然整齐洁净,却也看得出来洗过无数遍,全身上下没一件值钱东西,跟他平时常见的那些少爷精英们有天壤之别。
他承认,男生确实长相好,但那又怎么样,阶层差距明摆着,跟他女儿站在一起就是不配。
更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么一个人,追着许肆月跑都不见得被她瞧一眼,事实却是反过来,他亲眼看见许肆月主动缠着他,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
于是他硬把许肆月拽走,居高临下地说了那句话:“想攀上她走捷径?你还不够格。”
许丞无论如何想不到,如今许家落难,肯出大价钱换他女儿婚姻的人,就是当年那个他连正眼都懒得看的少年。
顾雪沉的语气无波无澜:“许总有印象了?既然记起我,钱的事要不要重新考虑。”
许丞闻言脸色变了变,又挤出笑容来,低声下气道:“当然不用,过去是我眼界短,顾总别见怪,等你跟月月把婚结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顾雪沉反问,“也包括许总家里的那位太太和小女儿?”
房间里骤然死寂下来,许肆月匪夷所思地看向许丞。
许丞眼神一闪。
这事根本没对外公开,顾雪沉居然暗中查他!
“爸……”许肆月的情绪被逼到崩溃极限,声调完全失控,“我妈过世前,你答应过她不另娶!”
许丞想要争辩,顾雪沉平静地截断他,直视许肆月:“你父亲两年前就迎娶了初恋,接回只比你小三岁的私生女,半个月之前,他为新的投资项目筹钱,明码标价出卖你的婚姻。”
许肆月起初觉得无比荒谬,几秒种后,在许丞一声不吭的默认里笑了出来。
他娶了初恋,私生女已经二十岁,再把她骗回国,卖掉她换来东山再起的钱,好让他们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不止她蠢,连她过世的妈妈都成了笑话,这不仅仅是出轨,根本就是把她们母女当成傻子!
顾雪沉的目光带着重量,凝在许肆月脸上,透明水迹从她通红的眼睛滑到鼻尖,又落至微颤的嘴唇。
他忽然失去耐心,下逐客令:“许总可以去休息了,定金已经到你账上,剩下的钱会按约定时间给你。”
许丞为了拿到钱只能憋着,避开许肆月快步往外走。
许肆月声嘶力竭地喊了声“爸”,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他否认。
许丞没敢回头,临出去前低低说:“以顾总的条件,是我们家高攀了,往后没人惯着你,懂事点,别像以前那么作。”
许肆月明白,他连句谎话都编不出来,这是直接承认了。
随着门缝合上,外面溢进来的光也跟着熄灭,她的家,熬过这四年的念想,对以后的所有期待,全都宣告坍塌。
许肆月眼前发黑,不顾一切追过去,手压上门把,却发现纹丝不动。
“谁在外面!给我开门!”
侍者客气的声音穿过门板:“抱歉许小姐,顾总交代的,还没到让您走的时间。”
许肆月想立马出去杀人的那股冲动被浇上一盆冰水,她脊背微麻,终于感觉到了身后那道沉甸甸的视线。
……这里不是剩下她自己,还有个讨债的祖宗。
她可以崩溃失态,但是绝对不能在顾雪沉的面前。
许肆月深深吸气,抹掉泪转过身,顾雪沉仍然坐在阴影里,表情看不清楚,只有垂下的指尖被光照到,映出近乎透明的素白。
她咬着牙不吭声,过了足有几分钟,顾雪沉开口:“你没有话和我说?”
许肆月喉咙动了动,有点泛苦。
他嗓音含砂,又问了一遍:“许肆月,你有没有话要和我说。”
许肆月被问得心虚,强撑着最后的骄傲抬起下巴,挤出一句自己都嫌敷衍的话:“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道歉行了吧!”
她嘴上硬,眼睛却闭起来,没底气直视他。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止不住地从心底往外跳。
学生时代她过得荒唐,没心没肺,对什么都三分钟热度,感情这码事在她这儿只是个消遣,从来没走过心。
打从初中开始,追她的男生就没断过,各型各款都有,她无聊时候挑个顺眼的逗逗,觉得没意思了就换个有趣的继续。
撩人挺好玩的,尤其看着对方热血上头,她还心如止水,明明自己什么实际的也没做,连手都不会碰一下,就能让别人要死要活,确实解闷儿。
上大学以后她更自由了,但也更没挑战,围过来的男生千篇一律,所以当朋友提出赌约时,她没拒绝。
“隔壁青大的校草你知道吧?妥妥的高岭之花,极品冰山一座,好像还是你中学同学,据说一张白纸,初恋还在呢,怎么样,姐妹儿有兴趣去推不?要是成功推倒了,我赔你两个限量包,要是失败——”
“失败?”她当时笑得懒洋洋,眼尾满是艳色,“别逗了。”
于是这件事在小圈子里飞快传开,平常玩在一块儿的那帮纨绔子弟们听说了都来起哄,朋友索性搞了一波大的,坐庄开局,赌她到底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