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师。”
“他真的就——。”
我不希望这件事闹大,壮着胆子想替他辩驳几句,对方一个冷眼把我要说的话都堵了回去。
“真的就什么?见义勇为?”
“你是当我傻,还是以为我是聋的?”
“区运动会开幕式那天,苏恒你人后来去哪了?”
“还有平时大大小小的流言,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
我低头沉默。
“我不说,只是给你一个面子而已。”
“谢谢老师。”苏恒两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得格外直。
韩远手里的茶杯拍在桌上,重重地,嘴角都气歪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陡然拔高嗓音,整个办公室回荡着都是她的声音。
“既然这样,就把话都说开。”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我要是不搞个明白,你们就谁都别想回去!”
她的表情看着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知道她有这个自信。
几十年的教学生涯,给予了她这种战无不胜的自信。我一点也不想要成为她荣誉簿上那枚可有可无的功勋章。
“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
苏恒语气生硬地开口。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而起。”
“道歉,写检讨,或者是处分,我都接受。”
“呵。”韩远轻吁了一口气,伸手拖过脚边的椅子,悠闲地坐下。
“怎么?这下知道自己错了?”她趾高气扬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怎么不狂了?也不傲了?”
“道歉,检讨,你以为这样就完事了?”
我都不知道该用咄咄逼人,还是贪得无厌来形容这个女人此刻的嘴脸。
她到底还想要什么。
“当然不是。”苏恒沉默了三秒又开口:“鉴于我这次不理智的行为,我会退出此次的竞赛。相信韩老师能够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韩远满意地低下头。
*
我从洗手间里出来,陈康然的妈妈正在洗手池前洗手。
她从镜子里看到我。
微微一笑。
我又想到刚刚在办公室的种种。
“你朋友找到了吗?没事吧?我刚看她跑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
“其实你知道的,对吧。”我平静地打断她的关心。
“知道什么?”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缓缓转过身。
“张放放的妈妈。”
“就是你老公出轨的对象。”
我很早之前就明白,自己心中很多没来由痛苦的源头都来源于自己。
我太容易看穿别人。
哪怕是细微到蛛丝马迹般的表情,我也能够准确地抓住。
连伤害也是。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值得夸耀的天赋。
但我也不会去责怪。
因为这就是我,是原原本本的我。
“没错。”她终于收起可以属于成年人的虚伪笑容,抬手捋了捋耳边散下的发,毫无顾忌地面对我。
洗手间外,有男生大笑着跑过。
下一秒,熟悉的预备铃声悠悠地响起。
我从她的眼里看不到我的存在。
她对我不屑一顾。
我冷静地抿了个浅浅的笑。
对着一个年龄,和人生经历远超于我的女人。
“果然。”
“陈康然,他很像你。”
“举起报复的刀,只敢捅向最无辜的人。”
“那你想不想猜一猜。”
“需要多久,这把刀,会落到你身上。”
人性的成长,每一分,每一寸,都会反馈在他的未来之上。
关于这一点,我从来深信不疑。
*
下了课的男生寝室大门前很热闹。
有嘻嘻笑笑,相拥着向那扇点着的门后挤去。
也有脸红脖子粗地争相讨论着刚刚练习册上的那道数学题到底有几种解法。
晚风抚过此刻的夜晚。
我站在拐角处的花坛旁,仰头望着寂静无言的寝室大楼。
她是一点点鲜活起来的。
伴着一盏盏随声而亮起来的灯。
我有点冷。
低着头在原地小跳了几步。
旁边路过的男生冲我这边看了几眼。笑盈盈的。
我干脆也不见外,对着他们露齿一笑。
这样一笑,笑得他们反而不好意思,步履匆匆地跑远了。
“怎么,认识的人?”
我摇摇头。
看向身边刚刚出现的男生。他伸着手跟自己的同学随手招呼了一下,招呼完才又回过头来看我。
“不认识。”
“我只认识你。”
“哎?你不跟你同学回寝吗?”我故作疑惑地看他。
苏恒嘴角绷住了没开口,但是眼睛里亮亮的,很温柔。
“陈染之。”我还是喜欢他的这个名字。他稍微愣了一下,有点讶异。
“我们。”
“逃课吧。”
不想去考虑后果,也并不在乎影响。背对着此刻广袤无垠的深色天空,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
从学校,一直到人挤人的地铁站。
晚高峰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眉眼间填塞着疲惫上班族列着整齐的队伍,等在扇扇即将开启的门前。
而我们在地铁站的一角。
“我很喜欢坐地铁。”
“特别是当它在隧道里穿梭而过。”
“而我住在唯一的光亮里,就像蜷缩在温暖之中。感觉真的好幸福。”
这是从学校出来后,我第一次开口。
我和他等在人群的末尾,不疾不徐。做一个安静地旁观者。
“你想去哪里?”一旁的男生仰头远远看着头顶上方的站名。
“南站。”
我说出自己预谋已久的想法:“你知道吗,荷花小区和我们家的饭店拆了以后,上面造了南站。”
“我知道。”苏恒低下头看我。
我攥着手里的书包带子。
“今天你跟你们班主任说的竞赛的事,要紧吗?”